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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于常人,不若就在这送行的坟头奏取这唯一一次与之相较于乐的合奏。
云言徵略微思量了一番,将之前两人合奏的曲调稍为调整,又将笛箫的音调改为丝弦音,手下缓慢指引,一曲别出心裁的《桃夭》便如此横空出世。她想起那一日自己在马车上,曾想过与他彼此琴剑相和终成绝迹,不由指下音调愈发的悲凉沧桑,宛转清越。
远处的松树下,一个人举着素色纸伞背向青山而立。静静地注视着梨花树下的那一个白衣女子。
风雨凄凄,茔坟、古琴、白衣、乌发、梨花、《桃夭》,人景琴音就如此的混合成了此刻天地之间的一副绝色而凄艳的水墨山水画,历历地戳伤了人眼。
一曲奏罢,云言徵缓缓抬眸,骤然惊觉远处一个依约的身影,素衣玉立,她不觉眼前一片恍惚。
是谁的身影在此坟地之上忽然朦胧地浮现?
“顾舍之……”一声呼唤从烟雨中穿透而来,响彻了此刻的静寂空山。“是你鬼魂未过奈何桥,回来听取我的一声琴音么?”
远处那人闻声,手心一颤,垂下了对她凝望已久的眼眸,消瘦的脸颊在风雨中沾满了雨珠,脚上鞋袜尽湿。
淌过青山绿水,穿越过风雨飘摇,一棵、一棵青翠挺拔的松树在他的身后倒退而去,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她走了过来。
素色的衣冠整洁矜贵,乌黑的长发垂落身后,随了他行走的脚步微微飘逸,一双衣袂翩然宛如神仙御风。右手上依然稳固地握着一把素色无字无画的六安骨伞,容色静穆苍凉,一双眼眸沉静地看着她的脸上神情渐渐变换。
惊诧、疑惑、期翼、了然、失落、平静、沉着、哀伤,她那一双凤眸中的感情是如此的分明可辨,无一处可让人错认。
“我们回家吧?”他微微地笑着对她说,脸上的笑容有着冬日初阳般的暖意。
云言徵的心里面却是宛如古井之水的湛凉,她垂眸低笑一声,“玥城之大,我又可以在何处安心为家?”她对自己暗自责备了一声,怎么会将楚睿容错认成了顾析?他们间是如此的不同?
楚睿容移步,将雨伞遮住她,为她挡住愈来愈滂沱的雨势,低语道:“言徵,若你愿意,可以以我家为你家!”
云言徵的眼眸微怔,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住他。他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大家一直维持着友人情谊,一直也没有人去打破这个答案,捅破了这一层的心思。为何今日他会如此的反常,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在她这样的一种心情之下,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楚睿容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到半分的动容,他却绝不想气馁,依然轻声道:“言徵,与其别人来告诉你,来让你误会我,不如让我自己来告诉你。陛下……陛下将要赐婚于你和我,圣旨已然拟好,也许明天就会送往长公主府。”
云言徵脸色倏变,近日愈显清瘦的容颜蓦然苍白,沉声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楚睿容眸色中隐隐一痛,瞬间恢复了平静,轻言道:“陛下不想让你和言瑾联手相抗,想以婚事分化你们两人。”
这一桩婚事又何止是要分化她和三哥如此简单,简直就是在要挟于她,将她细之又细的生存缝隙,压迫至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信仰、尊严、自由、感情,而得以苟且求全。
若然她不想嫁给楚睿容,嫁入候府,帝王必然会要她拿兵权来交换换回这一道未曾发出来的圣旨,如此一下子釜底抽薪,既能剥夺了她手中的大权,又能借此镇压三哥一日千里的势头,并且拿捏住了他们的命运;若然她不肯顺从赐婚的懿旨,又不能将兵权交给帝王,便只能为抗旨不尊而获罪下狱,如此一来不仅控制住了她的生死,还能制衡三哥与九天骑,甚至分化、利用、离间、收为己用;若然她不想在此多生事端影响三哥的筹谋,牵连九天骑诸人的性命前途,就只能顺从圣旨嫁入候府,而候府这一百多人的性命,从此就是身上钳制的枷锁了,帝王依然可以通过委婉的手段钳制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存亡。
最后一种选择,看似最为温和,若然她是心甘情愿的也就罢了,不然,被如此一个偌大的笼牢困住,岂不是叫她终生受缚,折翼而亡。
云言徵眼中有鄙夷之色升起,毫不掩饰地朝他看去,冷声地道:“你今日来此,是陛下让你来威胁于我?”
楚睿容神色蓦然一变,胸口乍然一阵剧痛掠过,久久不能出声。风雨之中,过了好半晌,他才苍白着脸,咬牙地道:“我需要用婚事来威胁于你么?你不愿意嫁给我,不愿意嫁入候府,我是今日才知道的么?我赶来此告诉你,是想你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做出你认为最为恰当的决定,而不至于一生后悔莫及!”
他极少如此的声色俱厉,说罢,将纸伞一收放在青石上,自己便转身冒着大雨毫不迟疑地往山下走去。
云言徵望向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眼眸微黯。她与楚睿容之间何曾不是互相残杀?他们互相之间因为存在着不能说清的情谊,所以从来皆不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冷静地看着彼此的所作所为。
云言徵在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睿容,对不起!与其明日将你伤得更加鲜血淋漓,不如今日就先把你刺伤了。
滂沱大雨早已将她淋得湿透,铺展在青石上的白衣乌发沐浴在水里愈发显出清丽冷傲来,一双凤眸之中更加是寒气逼人,宛如山中艳鬼。
第八十二章 拒婚()
楚睿容脚步蹒跚下山,一旦待转过山坳,隐去了那一双凤眸的目光,胸中刚才翻滚的血气再次溢出,一口鲜红喷洒在雨地里,顷刻之间又被雨水冲洗成了淡淡的粉红水迹。
云言徵对他的心思,没有人比他一天一天地更加明白。她不愿意再受皇权的束缚;她不愿意再面对那些尔虞我诈;她不愿意再在宫墙内外假面迎人。她年少时候,就总在无人处弹奏《云海遨游》,她想要云游四海、她想要马踏平川、她想要追风逐浪——而这些,他只能默默地看在眼里,他不能为她的愿望付出一点的力量,因为那样他们将会离得越来越远,可以远至不再相逢,可以远至相逢陌路。
若然她愿意,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愿意,他都会用一生偿还她的自由。他会为她挡下朝廷的明枪暗箭、他会为她推却一切不必要的应酬、他会为她在候府建造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天地不容旁人清扰。
可是,她是一只将要展翅高飞的凤凰,小小的候府只怕容不下她广阔蓬勃的羽翼。
更何况,他心中所有的一切设想,都要在她心甘情愿之下才能实现。
事实是,她并不愿意。
那么,他又何必强人所难,强求彼此,最后变成了真正的互相残杀,不得善终。他愿意她展翅高飞;他愿意放手,纵然他年重逢他们已然形同陌路,他如今也已义无反顾,问心无悔。
执着多年的心事,终于在如今要真正的放开了手去。
弦月如牙,长公主府中的庭院早已沉寂宁谧,沉睡在这一片黑黢黢的夜的怀抱中。只有“振翮院”里一盏青铜宫灯独照,云言徵沐浴更衣后就一直坐在妆台前,凤眸微挑观研着这铜镜里面的脸容。她身上更换的衣衫雍容高雅,含领宽袖上绣满了芙蓉花,依然不改雪衣本色。双耳垂挂一双莹白的明月坠,乌幽光滑的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其中簪上点点的雪白珠钗,在灯火中焕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她左手中执了一把青铜匕首,右手缓缓地将其开启出鞘,匕首短而锋利,粼粼的刀光在灯火之下隐隐地泛着清湛光芒。云言徵将刀面微侧,其上倒映出那一双毅然坚定的凤眸潋滟。
厢房外的天色渐次发白,流云之下,梨花如白雪纷纷坠落,宛如离人垂泪。
待到长公主府负责洗漱的侍女敲门而入,云言徵依然是安坐在妆台前,手中的玉梳慢慢地梳理长发,侍女泠羽前去侍候,低声道:“长公主,请让奴婢为你梳……”一句话未曾说完,她忽然眼眸蓦然圆睁,“啊”地一声惊叫控制不住地逸出口中,急急地倒退两步,眼中充满了惊恐。
云言徵唇角微微一扬,将玉梳轻轻放下妆台上。她安然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往外走去,厢房中的其余侍女皆是相继地发出惊呼之声,人人心中惊慌不安。一路上前去大堂,相遇的下人侍女皆是惊慌失措。
云言徵如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然后命人奉茶在翠绿焦叶掩隐的书房里,燃上了一炉幽幽的檀香,她安坐其上看书,静静地等待。
白日一点一点的偏移,终于外院传来了脚步急促的声音。
侍从疾步到书房门前停下,恭敬地行礼禀告道:“长公主,陛下有圣旨到!”
云言徵凤眸微敛了一丝冷意,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本放下几案,再次整理了仪容,步调疏朗地朝外院走去。
长公主府雅致清逸的大堂上,孙宫人坐在右上首。他轻轻推开茶面上的浮末,缓缓地呷了一口玉汤,正在感受着那清香甘醇的滋味。云言徵便在此刻微笑着踏进了大堂,清声道“孙公公,许久不见。”
孙宫人急忙起身,正要回她的话,咋不知抬眼之后,手中一颤“嘭”地一声将那端着的官窑白瓷茶杯摔了个四分五裂。如此仍然掩饰不住他眼中的震惊,喃喃道:“凤舞长公主你……你这是……”
“小事一桩,孙公公请宣圣旨罢。”云言徵却不以为意地让下人去收拾了地上的残片,落落大方地笑道。
孙宫人心中的震惊稍过,才匆匆招呼一直站在旁边侯着的徒弟,将圣旨奉过来。孙宫人有点危危颤颤地双手捧过圣旨,神色之间有些别扭,但是圣旨可不能不读,最终是一正嗓音,宣道:“凤舞长公主云言徵接旨!”
云言徵便在他面前领了一群仆人侍女齐跪在地上聆听旨意。
孙宫人始终是有些颤音地将这赐婚于凤舞长公主云言徵与震方候世子楚睿容的圣旨好不容易地宣完,心中却是颇觉尴尬。云言徵却是一脸正色地谢主隆恩,双手过顶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圣旨。待站起身来之后,她手中的圣旨也未曾交给别人,却是笑道:“孙公公,可是要回宫复命了?”
孙宫人点头,“正是!”下面一句“恭喜凤舞长公主”的话此刻硬是无法说出口来,只能勉强地一笑。
云言徵将他的神情看落眼中,却又似视若无睹,笑道:“即是如此,便不多留公公。本宫还有别的事,就先行一步了。”
孙宫人看见她一直言笑晏晏,浑若无事的样子,心中只觉得不禁寒颤发冷,暗道:在沙场上驰骋杀敌铁血之人,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啊!
云言徵远去的脚步一刻都不曾停留,手中托住圣旨,让人将白马备在长公主府门前。她一跃而上,不需扬鞭,手中缰绳微抖,白马自然而然地顺了她的意志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刻,早朝已退,皇帝只让几位老臣留下来正在勤政书房议事。云言徵让侍监进去禀报之后,就耐心地坐在偏厅中等候。每一个人见到她都是神色惊变,就连皇帝暂退了朝臣,宣她觐见,一众老臣在御书房门口与她不期而遇,每一个人与她一照面都是冷嘘了一口气。
云言徵也不进内,就在勤政殿门前行了个大礼跪下,双手托住圣旨高举于顶,口中宣道:“请皇兄赐皇妹死罪!”
“皇妹何出此言?”皇帝高坐明堂,却在逆光之中看不清楚门前的云言徵的容色,语气之中仍带了生杀予夺的优容淡定。
云言徵清声婉然回道:“今日接到皇兄赐婚皇妹与震方候世子的圣旨,心中深感皇恩浩荡。只是我蔚国朝廷礼法规定,容颜损毁之女子不得为大臣侯爵的结发正妻。皇妹身为皇家长公主若成为了震方候世子的偏妾,岂不是有失国体?何况待传扬至他国更是贻笑大方?此事起因皆由皇妹昨日不慎遭遇刺客伤毁了容颜,恐怕再也无法恭从懿旨,今日特意前来请求皇兄降旨死罪。”
一众老臣也不禁被她言辞所惊,纷纷忘了礼法规矩,一并驻足不前。
皇帝一听,不由鹰眸暗敛,脸上闪过杀伐夺予的阴鸷之色。
“臣恳请陛下三思!凤舞长公主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功在社稷,如今边城初定,蓟州叛逆将起。今日京城民心不定,不宜再在此刻问罪于长公主增加京城的血腥之气。不若只能是让敌人拍手称快,额手相庆之事。”莫善莫阁老排众而出,方脸上长眉微垂跪地求情,神色肃然道。
“臣附议!”
“臣附议!”
几名老臣紧跟其后跪下,皆是从旁加以缓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