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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玉罗刹的一个小小习惯——只有他家嫣姐姐知道的习惯,玉罗刹在遇见自己有些捉摸不定的事情的时候,往往喜欢先对方一步的故弄玄虚,如此一来便可以让对方探不清虚实。之所以就连玉倾雪都不清楚她爹的这个小习惯,便是因为在玉倾雪记事的时候开始,玉罗刹便已然足够强大,强大到这个世间纵然有让他不理解的事情,可是那些事情却也不会再让他觉得困扰了。
毕竟,在足够的实力面前,事情的“真相”其实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玉倾雪自然不会惧怕玉罗刹的,在他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迫近的时候,玉倾雪反倒是挑衅一般的说道:“不如咱们加码吧,你若输了,便将明王镇狱给我。”
明王镇狱乃是玉罗刹的双刀,是他的那位师父所赠,亦是明教旧典之中记载过的绝世神兵。玉倾雪对明王镇狱自然是十分熟悉,她十四岁刀法小有所成的时候,玉罗刹也想过将这对双刀转赠给她。只不过可惜的是玉倾雪当年身量未足,明王镇狱对于她来说有些太长太重,因此最后她的兵刃还是娘亲的惊鸿长剑所铸的那对双刀。
对于玉倾雪来说,明王镇狱是她幼年时候反复抚摸的东西,是成年之时无缘错过的遗憾,不过不要说此刻是在二十多年前,就是在数年之后江湖中人只要一提起“玉罗刹”之名就要色变的时候,恐怕也没有一个人能是如此准确的说出玉罗刹的兵刃的名字。
玉罗刹脸上的笑容倏忽一收,在他不笑的时候,还真的和西门吹雪一模一样。他的视线停留在玉倾雪与他一般的眼眸上,良久,玉罗刹终于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恍惚有了一个猜测。
二十年后的玉罗刹会觉得这世间再无比他的家人再重要的东西,可是二十年前,玉罗刹只觉得所谓的血缘也是可以随手丢弃的罢了。
他的师父在武学一道上厉害得根本不似常人,却也冷漠到仿佛没有半丝感情。玉罗刹被这样的人养大,原本以为自己是会他一样的。至少在今时今日,玉罗刹始终觉得所谓的血缘并不足以成为左右他的判断的东西。
那一双眸子,一半是瀚海,另一半是沙漠。若说这只是巧合,玉罗刹自己都是不相信这世上还会存在这样的巧合的。他大约明白这孩子和自己有些关系,极有可能和血缘有关,不过那又怎样呢?
如果这个小姑娘以为那不知道如何和他牵扯上的血缘可以让他手下留情,那玉罗刹只能说——太天真了。这样的天真简直不配和他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因为哪怕今日他放过她,日后她也终归会在江湖的风浪之中殒身。
“若你输了,又待如何?”玉罗刹没有再就明王镇狱的问题与玉倾雪纠缠,只是他已然打定主意要让这丫头知道,临阵激怒对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就比如现在,他原本可以看在她的脸和她的那双眼睛上放她一命,不过如今既然知道这丫头知晓明王镇狱的存在,更有可能知道他们教之中其他事情,那么,他是留不得她了。
玉罗刹的那句“我要你的命”还没有说出口,就只见对面的小姑娘近乎狡黠的笑了起来,她露出了一颗小虎牙,转而说道:“若我战败,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
“管你叫爹吧。”
若是换做其他江湖人,折节至此,的确算得上是战败的侮辱了,不过对于玉倾雪来说,叫玉罗刹“爹”什么的,她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的。
欺负了自己那不明所以的爹,玉倾雪瞬间情绪大好。像是被自己的说法都逗笑了,玉倾雪弯起了一双眉眼。她生得原本就像她娘,而西门嫣当年被称为“九州仙子”,实在是她诚然绝美,只是气质凌然不可侵犯,这样的一张脸,偏生笑得见牙不见眼。
玉罗刹还真觉得有点儿辣眼睛。
不是觉得这丫头笑起来不好看,只是玉罗刹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违和感。这种违和感总结一下,大概是嫌弃那人糟蹋了这么一张还是好看的脸。
他本就是肆意之人,也足够霸道,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总想要牢牢地掌握在手里,只是如今他见到眼前这人的时候,分明是极喜欢这张脸的,可是他就是没有半点儿相关风月的念头。
“不许笑了。”呵止住了玉倾雪越发夸张的面部表情,玉罗刹皱眉道:“我让人去准备一下双刀,双刀到了我们便战。”
玉倾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想要和她爹打一场,只是若不这样说,她又该怎么赖在她爹身边呢?虽然如今玉罗刹并不知道日后他会有个妻子,还会有两个孩子,不过对于玉倾雪来说,能够呆在亲人的身边,好歹算是些许慰藉了。
抬手揪住玉罗刹的袖子,小姑娘可怜巴巴:“饿了。”
玉罗刹: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的。一盏茶之后,坐在他不久前刚盘下来的客栈里看着对面的小姑娘慢条斯理的吃菜的玉罗刹只能将自己的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忍不住敲了一下得寸进尺还要要酒的小姑娘的头,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道:“说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本座你的名字?”
玉倾雪吃了一颗肉丸子,听见玉罗刹的话,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含糊笑道:“晤年以后里就造啦”
第75章 小楼吹彻。()
第七十五章。小楼吹彻。
无花是从悬崖之上自己跳下去的。
他跳下去的位置;正是玉倾雪当日跌落的地方,无花其实也没有想很多;他就是觉得,或许从这里一跃而下,他便可以找到他家的小姑娘。
这不算是放弃——无花这样不无自嘲的想着。
他报复了很多人;可是他最想要报复的;其实是那个没有能力找到阿倾的自己。无花做事一贯是谋而后动,早在行动之初;他就总要想好此后的种种应对之策。只是这一次;他竟是连半分筹划都觉得没有必要了。
凭着直觉和胸中的最后一点奢望从崖边跌落,无花想着;纵然他这一次找不到阿倾,但是至少他走了一遍阿倾走过的路了。他们既许鸳盟;阿倾先行一步;他总要好生追上才是。
从悬崖边上落下的时候,无花只感觉到了他已经半长的发丝抽在脸上些微的刺痛,一直到这个时候;无花才恍然惊觉;原来他的阿倾已经失踪这么久了。
是真的很久了。
在每一个顶着床顶直到天明的夜里;无花甚至是有些恨玉倾雪的。他恨她安排好了一些;想好了全部后果,甚至安排了叶孤城“照顾”他。这个没心没肺的破孩子有的时候却是那样的周到;让无花恨之入骨的周到!
她将之后的事情托付给了叶孤城;便足矣说明她已然有了她的无花哥哥会发疯的心理准备;而能让妙僧无花发疯的原因不用想也知道那只与玉倾雪有关。
玉倾雪算好了一切,唯独却没有想过——没有了最爱的人,无花又该如何渡过其余的人生?
在某些时刻,无花对玉倾雪的爱意是真的,可是恨意却也是真的。他不敢说是自己将玉倾雪养成了如今的模样,可是无花却需要承认,这孩子身上的自负与桀骜,其实都有他的影子,也都受到他潜移默化的影响,而如今,需要吞下那苦果的,也是无花自己。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无花深吸了一口气,再无抱怨的言语。是了,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若真的要找个人出来责怪,那么被责怪的人中始终是少不了他的。
河水蔓延过无花的口鼻的时候,无花世界之中的色彩渐渐褪去,最终只留下了一抹属于他的阿倾的很淡很淡的影子。在看见那道身影的一瞬间,无花猛的瞪大了眼睛,然后拼尽了全力,直往那道身影而去。
容玉觉得,自己算是被人赖上了。
他真的派人去取他的明王镇狱,除此之外,他还让人取了他少年时跟师父学刀的时候用的一对双刀。那对双刀完全是仿照明王镇狱的样式所造,只是比起真正的明王镇狱,那对双刀要小了很多。彼时玉罗刹尚且身量未足,那样的双刀其实用着正合适,如今借给那小姑娘用,应当也很趁手。
既然是要比试,玉罗刹自然不会在兵刃上占一个小女孩的便宜,因此在给玉倾雪准备兵器的时候,玉罗刹还是挺上心的。大漠距离中原本就不近,玉罗刹派出去的人马一来一回,总是要耗费许多时间的。好在玉倾雪也不急,便索性赖在玉罗刹身边,半点也没有吃白食的愧怍之情。
玉倾雪原本就是很能惹是生非的主儿,她爹玉罗刹比她更是爱招惹事端,因此这两个人加起来完全就是“麻烦吸铁石”,他们还是没有在那间客栈住满三天,便有人寻上了门来。
容玉见着这些人佩剑和腰间的装饰,这才恍然想起,他在遇见这个小丫头的当日,正好杀了一个人。而如今这些人和那个人身上的佩剑一模一样,显然是师出一门了。
对于这种杀了徒弟引来师父的事情,玉罗刹早就已经习惯了。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来人,却是下意识的将那个仿佛毫无所觉的小姑娘挡在了身后。
自己这简直是操了当爹的心容玉叹了一口气,只能将自己手中的剑横放在了桌边。
玉倾雪看见容玉的动作,便偷偷的弯起了嘴角。至若这些来势汹汹的人,玉倾雪当然是没有在怕的。她气定神闲的喝着撒了杏仁粉一道煮的牛乳,又拿起一块做成了梅花形状的小糕饼啃了一口,而后十分嫌弃的说道:“糖放多了,里面的红豆也没有够火候。”
容玉:吃就算了!还挑嘴!森气!想挠人了!
如果容玉真的有爪子,此刻他的爪子恐怕就已经弹出来了。磨了磨牙,容玉却终归还是在心里把这梅花饼的配方又琢磨了一遍,他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了改进方法。
那几个人被无视了彻底,为首的那人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了起来,他一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以剑尖指着容玉呵道:“好啊,你是欺我巴山剑派无人怎的?”
容玉正伸手捏着玉倾雪的小肉脸,还要按住她两只小爪爪防止被她抓伤,这会儿听见了那人嚣张的声音,他便不由的笑出了声来。
如愿以偿的在小丫头肉嘟嘟的小脸上捏了又捏,容玉这才长眉一挑,漫不经心的道:“你们那什么巴山剑派叶星阁之后还有能看的人么?”
白云城主叶星阁,年少时候隐去身份在巴山剑派学习,后来被人揭穿身份,他那所谓的师长要废去他的武功将他逐出门派,可是叶星阁本就是带艺投师,也并非是觊觎巴山剑派的剑法,只是在巴山剑派的招式之中看见些许叶家剑法的影子,所以过来一探究竟罢了。
叶星阁当然不可能坐等巴山剑派的人废去自己的武功,因此在他们发难之事就破开这些人的围剿,径自回自己的白云城去了。
这件事虽然是巴山剑派的私事,但是在江湖之中闹出了不少笑话。江湖皆知白云城丰饶富硕,历代白云城主也是用剑高手,这样的世家想也知道不可能偷师,这么一个绝好的让叶家欠他们人情的机会,巴山剑派这些蠢人居然会闹成那么难以收场的样子,也实在是让人无语了。
巴山剑派因为这件事被江湖中人嘲笑了这么多年,如今容玉非但杀了他们的弟子,还用这等旧事羞辱他们,这些人当即便怒了。
江湖中的事总有江湖上解决的法子,几个人咬了咬牙,当即都冲着容玉拔出了手中的剑。
“呦,这是单挑比不过,你们几个打算群攻了?”容玉就连自己的佩剑都懒得拔,只是往玉倾雪的面前更挡了挡。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何,在面对这小丫头的时候胸中总是涌动出一股热意。他近乎以为自己是喜欢上了这么个玩意,不过只是这么一想,容玉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大概是喜欢她的脸的,不过那副无赖的性子,容玉还真是不敢恭维。
罢了,大概是这丫头跟自己一样,都天生自带三分邪气吧。容玉这样想着,便也不觉得要对她护上那么一两分。
玉倾雪哪里知道她爹面对她那张和她娘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居然还有这么一番激烈的心理挣扎,她只是低头啃着味道并不如二十年后她吃到的她家老头子做的味道好的糕饼,一边在心里默数这些人能在她爹手底下撑过多久。
若是她自己出手,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就能解决这些人,不过如今她在这里无法真的伤人,所以玉倾雪还是尽量不与人动手的好。
安静的做个吃瓜群众,玉倾雪只是在一旁凉凉的煽风点火:“可惜啊,你们巴山剑派就是穷尽一门之力,也再也培养不出一个能比得上叶星阁十分之一的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