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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娇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破衣烂裳，和这装饰奢侈典雅的房间很是格格不入。
不过她没有窘迫，而是向林凯风施礼，然后跟着丫鬟进了内室。
林凯风转着轮椅独自去了另一边的书房。
进了内室，只见正对着窗户有扇红木屏风，丫鬟引着她拐过屏风便进了净房。此时的净房之中，因为水蒸气的缘故，有种雾气缭绕的感觉，加上空气中弥散着的栀子花香，宛若人间仙境。
苏娇娘立在木桶前张开双臂，等着丫鬟为她宽衣。不过那两个小丫鬟原是少爷屋里的人，而少爷洗浴向来都是小厮伺候，所以她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行动，便不好意思地立于墙角。
苏娇娘发现她们的异常，转头问道：“可是不会伺候？”
她们讪讪地点头。
“解衣宽带可会？”苏娇娘的声音很平稳，没有嗔怪。或许是雾气腾腾的缘故，她们的头上还是浮出了一层汗。
“会，苏娘子。”她们忙去为苏娇娘宽衣，一个解衣服，一个解裙子。因为是第一次做，显得笨手笨脚，偶尔苏娇娘不舒服，不过她依然是面色无波。
两个小丫鬟提心吊胆地服侍她下了水，这才颤颤巍巍到书房去伺候少爷。
少爷坐在红木轮椅上一边看着书，一边听她们报告着。
林凯风说：“苏娘子是未来的大少奶奶，你们要好好伺候着。知道吗？”
两个丫鬟忙不迭地点头。
“被褥可准备好了？”
两个丫鬟却不敢吱声了。
“怎么，老太太拦你们了？”
“少爷，老太太那一关不好过的。”叫做春丽的丫鬟大着胆子说。
“老太太那里我去说，若是她要发卖你们，你们只说是我许的。”
丫鬟只好应声是，准备去库房取被褥。
正要抬步，少爷又唤道：“算了。”
丫鬟心中一喜，少爷果然还是不敢和老太太作对的，自己也不用为难了。
“库房里的被褥估计和这里的一样湿冷，去沁竹陵搬我的被褥吧。”
“啊？少爷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吗？”春丽脱口而出。
少爷顿时红了脸，咳了一声：“胡说什么，我虽然是要与苏娘子成亲的，可圆房也得等成亲之后。我的意思是说，反正我那里铺的多，你们随便取出一些便是了。”
小丫鬟立马也是面红耳赤的，蹬蹬地跑出门了。
苏娇娘将头惬意地靠在浴桶上，凝视着绘有一副迎春图的屏风。
其上花鸟鱼虫栩栩如生，几个孩童一起欢快地荡着秋千，水中亭子里的人们和颜悦色地交谈着。河边柳枝随风轻轻摇曳，宛若豆蔻少女一般纤细温婉。
她的思绪也飞回九年前，那个时候的年号还是康明，鞑靼还在沣河以北，整个国家都是国泰民安。她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那一年的春天，春风拂动着桃花，柳条轻拍着青水，生活是惬意安详的。可是春天还没过，一切就都变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似乎是洗得太久了，她觉得脑子迷迷糊糊，不由得身体也沉下去。
“啊。”当苏娇娘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却是少爷那张有棱有角的脸，手臂上传来一丝寒意，略微一瞟，却见林凯风的手正抓着她雪白的手臂。
“请放尊重一些。”苏娇娘猛地推开他，又意识到自己动作太大，不会泄了春光吧，忙将双手捂在胸前，脖子也往水里缩了缩。
“登徒子。”她的面色微红，责怪道。
少爷尴尬地偏过了头：“娘子见谅，非是我色胆包天，而是我在外面唤你，却没有声响，我怕你出了事，情急之下才进来。”
“丫鬟呢？”苏娇娘没好气地问道。
“去帮你取被褥了。”林凯风低着头不敢看她。
苏娇娘讪讪地，她只将一个头露在外面，两只手扒在浴桶上，冲他眨眨眼道：“我，我腿抽筋了，站不起来，少爷可否帮我把衣裙取过来。”
林凯风红着脸往右手边看去，有一套干净的衣裙悬挂于衣架之上。只是那衣架却大约有六尺高，衣服夹在最高的那一杆上，对于一般人来说取它是轻而易举，可是对于他来说确实难于上青天。
但冷不丁瞄见她可怜巴巴的眼神，想到她很快又会溺下去，也不得不伸着胳膊去抓那衣服。
他用手抓着衣角，拖着衣服，试图将衣服先移到衣架较宽的地方去。可是那衣服却卡在窄处纹丝不动。
苏娇娘看得有些着急，自己已经快没力气了，腿也抽搐得几乎没有感觉。
“少爷，请迅速。”她咬着牙催促道。
“马上。”林凯风急的满头大汗，那衣服却像是缝在衣架上一般，生拉硬拽都不济于事。似乎是耗尽了他的耐心，他的动作变得急促起来。
“好了，好了，林少爷，你出去吧。我先爬出浴桶，等会儿她们回来了再照顾我也好。”
“现在是腊月，你会受风寒的。”他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浴桶中一个小小的人眉头紧锁，忙又转回来。
苏娇娘看着他那不稳定的动作，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劝道：“小心点，不然……”话还没说完，只见那红木衣架已经直直的倒下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那衣架就砸在了少爷身上，见这般情景，苏娇娘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忙伸过脖子，去看他。
“你怎么样啊？”她急急地问道，这红木衣架的重量可不是开玩笑的，林凯风可是她的金主，要是有了三长两短，自己今晚就要一丝不挂地被扔在街上了。
林凯风捂着头，苏娇娘也看不见他的神色，赶忙用力把衣架推开。
只是这动作透过屏风看，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林凯风。”一个怒气冲天的声音从屏风后传过来，愣是惊醒了他。
再看看旁边愣愣的苏娇娘，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第8章 打不肖子（）
“我打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刚一进荣欣堂的门，林老太太的拐杖便如雨点一般劈哩叭啦地落在林凯风的背上。
林凯风吃痛的“啊”了一声。
“这会儿知道痛了？”林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手中的拐杖一直不停。
他双手环抱，躬下了身子。
“母亲，使不得。”苏宜人抓住林老太太的胳膊求道，“凯风身子弱，哪能受得了啊。”
其他妇人也忙在旁劝和。
林老太太却是要挣脱她的手：“你松手，我今天要替他爹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肖子。”
“孙儿不过是想娶一个女子，祖母怎么说孙子是不肖子呢？”林凯风辩驳道。
“你还敢顶嘴？你以为没爹没娘就能胡作非为了吗？啊？”说着苏宜人已经拦不住了，林老太太的拐棍又重重地落在林凯风的背上。
“祖母，孙儿从没按着自己的意愿行过事，这次您就不能宽恕一次吗？”
“宽恕？你的师傅是白教你了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得你自己领回一个乞丐了？”林老太太更是怒火中烧，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
“母亲，哥哥就这一个儿子，林家也就这一个嫡子。他身子不好，你打坏了他可怎么办？“苏宜人也顾不得自己官家夫人的姿态，跪在地上，抱住林老太太的腿哀求道。
周姨娘拉住老太太，顺着她的心口，带着哭腔劝道：“老太太，你消消气，有什么话我们坐下说。少爷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做事向来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你听听他的解释，若是他真是不忠不孝，您再打他。”
这话让林老太太略微平静了一些，拄着拐杖有气无力地坐在正位。
苏宜人忙起身去查看林凯风的伤势，背上虽有片片污渍，倒是未见流血，只是后脑头发上的血液几乎要凝结成块了。
“快，明儿，去拿我的药箱来。“她心疼地看着那血块，心中也仿佛是在滴血。
“姑姑，我没事。“林凯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要管他，他愿意护着那小蹄子，就让他护着好了。”林老太太怒气腾腾地骂道。
苏宜人扒开他的头发，看到肿起一个小包，血也不再往外涌，才松了口气，端起了官家夫人的姿态对他说：“风儿，你快说说，你不是真要娶那乞丐女。”
林凯风却是一本正经地道：“延庆州割给鞑靼，她才不得已南下，并非乞丐。”
“胡说八道。”林老太太的话一出口，手中的杯子也跟着飞出来。
同时飞溅出来的还有滚烫的茶水，有些茶水跃出了茶杯，溅在妇人手上，烫的她们嘶了一声，而大部分茶水连带着茶杯尽数落在林凯风的肩上。
“咔。”茶杯从他肩头滑落在地上，摔成了碎渣，里面的茶水顺着他的肩头漫布在整个胸脯。
屋子的妇人惊得目瞪口呆，有些人在林家待了大半辈子了，也不曾见林老太太动过这样大的气。
苏宜人反应过来，豆大的泪珠从脸庞滚下，她惶惶张张地便要解开林凯风的衣服，而此时的林凯风脸色苍白，眼神呆滞，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老太太。
其他妇人哭的哭，跪的跪，求的求，屋子乱成一团。
“苏姐姐，你快去看看吧。少爷被老太太打了。”少爷的小护卫麟儿急匆匆地跑去潇湘苑，此时的苏娇娘穿着一身干净的缎衣在堂屋喝茶。
麟儿哐地推门而出，不过她依然不急不忙地品着茶。
“苏姐姐，少爷被老太太打了。“麟儿含着泪说道。他自然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那是自己最敬重的少爷，再硬的心肠也受不住啊。
“苏姐姐，你快想想办法。“苏娇娘抬起头，看见他哭的梨花带雨，有些无可奈何。
她对他伸伸手，麟儿便听话地站在她身边。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手帕，为他拭泪：“麟儿，你来告诉我，是为了救少爷是吗？”
麟儿含着泪点点头。
“可是你想想，如今老太太为何打少爷？”
“因为少爷要娶苏姐姐。“
“那你觉得是我错了，还是少爷错了？”
麟儿觉得有些糊里糊涂，不过他还是摇摇头：“你和少爷都没有错。”他觉得此时的苏娇娘的神态有些和母亲教导他的时候一样。
“是啊，我们都没错，可是他要娶我这件事在老夫人眼里就是一个瘤子，在她看来是我的错，是少爷的错。那么你觉得我现在去合适吗？”
麟儿无可奈何的低下了头，眼泪又要滴下来。
苏娇娘捧起他的脸，为他拭去泪花，直视着他水汪汪的眼睛：“麟儿，哭是救不了少爷的。”
麟儿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把剩下的泪水憋回去。
“我记得园子里有位王姨娘是少爷的亲姨妈吧，少爷从小没了亲娘，这位王姨娘定是疼爱他的。”苏娇娘提醒道。
麟儿听了瞬间两眼放光。
“我这就去。”说完撒腿便跑了。
王姨娘跟着麟儿到的时候，荣欣堂里一片狼藉。散落的衣物与绷带，以及破碎的茶杯，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丫鬟婆妇，手忙脚乱为林凯风治伤的苏宜人，扶着头有气无力的老太太构成一幅杂乱无章的画面。
“王姨娘到。”丫鬟喜鹊见众人没什么反应，只好大声喊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慈眉善目的王姨娘已经进了门，不过她们可不会觉得她软弱可欺，当年为了娶她，府中也是闹得鸡飞狗跳。
“这是怎么了？”王姨娘开口道，语气依然不疾不徐。
她缓缓走到正位坐在林老太太旁边。
有丫鬟赶紧上了茶。
王姨娘目光轻柔地看着林凯风：“你要娶一个乡野的女孩子吗？”
林凯风向王姨娘施礼：“是的，姨娘。”
王姨娘眼睛微闭了下：“这女子的身家底细我们还不知道，再缓缓吧。如果身家清白，娶做妾也可以，毕竟是凯风想娶的女子。”
说完看向林老夫人，林老夫人似乎是心力交瘁，已经不想言语了。
时间流淌的很慢，屋子里一阵沉寂，每个人都凝神屏气，似乎多出一口气就会坏了事一般。
打破的沉寂的却是林凯风：“那就再过些日子商议。”
屋子里的丫鬟婆妇不约而同地嘘了口气，终于能呼吸了。
第9章 凯风动心（）
第二天就是腊八，妇人们从荣欣堂散了之后，就各回各家准备腊八粥了。
这一晚各家各户的厨房里都用小火慢炖着腊八粥，似乎是慢炖着这一年的辛苦，让那些艰辛随着水汽飘散。
大德钰的伙计掌柜都没有闲着，他们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坐在账房里开始拢帐，他们要把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