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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她的冷漠以对,多年来她所表现出的不信任,多年来她的小心翼翼,唯恐他会发现真相可是为了江山社稷,在最初刚刚得知真相的那些时日里,他都默默一人独自承受着煎熬。他依旧称他的杀母仇人为母后,依旧晨昏必醒,依旧为这宋室江山鞠躬尽瘁,为国为民之心不息。
赵应乾痛苦的摇着头:“不会的母后她绝不会是这般凶残狠毒之人!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
他此时才看清,微弱的灯光下,赵应天的面容竟是如此的消瘦、憔悴和疲惫。
这般的内忧外患之下,赵氏祖辈打下的万里江山,万千黎民的安危重担只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赵应天缓缓松开了抓住弟弟手臂的手,强忍下泪意,只是道了一句:“乾弟,母后想你坐拥这天下之心,为兄早已洞悉在心。可是而今金兵南下,我大宋江山危矣!为兄绝非是贪图这帝位,只是江山易主,绝非此时。就算此时你对为兄心存怨怼,为兄也绝不怪你!”
说毕,他转身,缓步走向大殿门口。
赵应乾只觉胸中悲痛交加,泪意上涌,竟再也无从苛心责怪,从案后急急地追出几步,痛声道:“你会如何处置母后?!”
赵应天背对着他,有人已为他打开了大门。他并未回头,看着门外的愈发漆黑的夜色,只是无限哀痛地道:“你放心,她此时仍在慈宁殿。”
他也只是将她软禁在寝宫派人看守而已。
说毕,他便走出了大殿,大门再度合上。
赵应乾呆立在昏暗之中,竟已无法再思考。
蓦然,他跌坐在冰冷的地面,面上热泪滚落。
原来此变非起无端,而是母后蓄谋已久。原来并非天子无情,却是已至这般绝境!
赵应乾一面流着泪,一面捡起被丢弃在地的凌乱的宣纸,胡乱地将他们揉撕成碎片!
浑浑噩噩之中,他跪倒在地,一下又一下地向大殿的方向叩着头。
额头与冰凉的地板相接,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他一下又一下的叩着头,泪如雨下,就连额头青紫,流了血都浑然不顾。
何其悲也!
今时今日,这从祖辈流传下的宋室江山,早已是满目疮痍,不复往昔。而他,曾经名冠天下,爱民如子的楚淮王爷,平生之奔走,只为能分君之忧,功于社稷,布福祉与民生!如若此时因自己而令江山易主,山河难下,自已则与断送这宋室江山的乱臣贼子,千古罪人何异?!他日自己百年身死之时,又有何颜面去见赵氏历代列祖列宗!
窗外,渐闻雨声
是夜。洛阳城内。高府。
静室之内燃着檀香,柴少康静静在抱厦内闭目养神。脑海里萦绕不散的,是日见所见的慕容羽的容貌,还有当年悬挂在沙华寺顶楼的那副苍黄的画像。
有一个人轻轻推开门扇,走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走到柴少康面前。她一身劲装,黑纱罩面。
见到金色鬼面背后的人依旧闭目未醒,她几乎是强自压抑着心头的斗争,缓缓将手伸至腰间。
终于,她无声息地摸出一把匕首,一把看似貌不惊人,却杀人于无形的锋利匕首。
一道寒光闪过,匕首向抱厦内的人胸前刺去!
就在那匕首离柴少康的脸只剩下半寸的时候,一道身影从门外飞速掠近她身后,右手闪电般锁住了她的喉骨。
金牡丹对手中所钳制的人怒斥道:
“主上对你一再容忍,数次饶过你的性命;为了帮你解去逍遥散之毒,日日为你取血制药,炼制雪之髓;为了查明你的身世他不惜偷龙转凤,欺骗金人,抓了小蝶去交付任务;他甚至还想要为你夺回玉美人,来日倾自在城之力助你复国!可你呢?你一次次地背弃他,欺骗他,利用他!如今你一回来就要杀他,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寒星,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她愤怒,她妒忌着身前的这个女人,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司空毓儿身形大震。看着匕首所指的的那个戴着金色鬼面的男子,她咬紧了嘴唇。
怪不得她的逍遥散这么久以来都不曾再发作,原来他竟在暗中医治自己,她一直在毫不知觉的情况下食用着雪之髓。
怪不得小蝶会落入金龙老人的手中,一路被护送北上,那才是完颜希尹上元节出现在洛阳的真正目的。
夺取玉美人,竟真的也是为了她。
金牡丹感觉得到手中的人身体在微微战栗。此时既已受制于人,司空毓儿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匕首,静默无言。
鬼面后的柴少康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坐起身。
“放开她。”他道。
“主上——”金牡丹虽有犹豫,终还是不甘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掌。
“我知道你今夜前来是为了什么。吩咐下去,今夜出海。”柴少康淡淡地一声吩咐。
金牡丹听了,顿时不卑不亢地道:“主上!逍遥宫门徒至今仍未曾从自在城撤退,城中如今已是岌岌可危,眼前主上应该回城视察主持大局,而不是离开中原,去找什么玉美人!”
他看着金牡丹嗤之以鼻地轻笑道:“难道连你也认为,本座会输给千雨霏?自在城到了千雨霏的手中,与重回本座的手中又有何异?!”
金牡丹的面色十分难看。
“是。牡丹这就去安排。”终于,她退出门外。
柴少康缓缓站起身,走近她,轻轻摘下她的黑色面巾,看着她白皙消瘦的脸孔,轻轻抚弄着她的眉眼,如同在迎接一个久未回家的妻子般,幽幽地道:“你瘦了。”
金国远在塞北,本是苦寒之地,此次金国之行,她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
她立在那里,依旧一言不发。
“我曾说过,去了金国,你一定会后悔。而且你会发现,到头来,只有我能帮你。”见到她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陡然不悦起来,他收回了手掌。
“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柴少康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冷声道。
“是完颜希尹要你来的吧?你想要本座帮你找到解开玉美人财富的最后秘密,本座可以答应。”他说的干脆利落,丝毫不转弯抹角。
“但在那之前,你要为本座杀三个人。”
夜色一如远处的水面那般安静,凉风阵阵。厚厚的云层遮住天幕,没有月光,四周一片昏暗。
冷玉书站在船头,任凭江面上的风拍击着自己的脸。
耳边浪花翻腾的声音阵阵,他的思绪亦是如水浪般,起伏难定。
“主子,小蝶姑娘和九姑娘都已经睡下了。”公孙来到他身侧,悉心地为他披上御风的衣物。
“兰轩,我们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在他们发掘玉美人的宝藏之前,夺回血玉扳指。这项任务十分凶险,此次东海之行,吉凶难料。鬼影子和菲儿妹妹又已落入柴少康手中,我们必须更加警惕小心。”冷玉书叹道。
“是。”公孙应道,随即又问:“主子,日间在那武林大会之上,您为何会突然上了擂台?既然上了擂台,今日离开乌梅山庄之时,您又为何留书礼让慕容筠玉为此次比武的魁首?”
“此次比武的赢家,将会率领众多武林义士同抗金军,在那种情形之下,绝不能让任何魔教中人占了上风。柴少康不可以,卓南风,同样不可以。”他上那擂台,只为审时度势,不得已而为之。
“那慕容筠玉呢?主子为何会认为慕容筠玉就可以?”公孙问道。
“慕容筠玉此人,虽然行径乖张,但他有着侠骨仁心,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样的人能为朝廷所用,也易为朝廷所用,他若能拔得头筹,自然再好不过。”三少道。
公孙兰轩恍然大悟。
“公孙,此次任务艰巨,为保万无一失,船上的人都必须要可靠。”三少再次嘱咐。
公孙忙道:“主子放心,今次船上的人俱是熟悉东南沿海水路的武功高手,我已吩咐下去,无论何时,都要他们以九姑娘的安全为首要任务。”
三少点点头。如此一来,他便可专心去夺回血玉扳指。他再往船头的茫茫水面看去。前方水雾缭绕,波光粼粼,两人言谈之际,东方的昏暗之中,渐现出一丝曙光。
“我们的船即将驶出海口,相信在几个时辰之内,便能追上柴少康的船。”公孙兰轩禀报道。
“好。吩咐船上的人,要万般小心,千万不可泄露了行藏;就算是到了晚上也要时刻警醒些。此行若能事成,他日返京,便是能安民定国的大功一件。”三少看着水面,沉声道
天色已经大亮。
太阳发出明亮的光芒,照耀着一碧如洗的海面。四周不见海岸,唯有碧波白浪;视线之内水域的宽广足以令人在这无垠的空间里迷失。
视野之内,全无可以可视为参照的海岸,四面都是水。对于不熟悉海上生活的人来说,无疑极易迷失方向。
腥咸的海风阵阵吹拂着大船上的窗纱帷幔。那无垠的海面,令司空毓儿有一种快要被湮没了般的错觉。
一夜未眠,她坐在大船一层的花厅内的太师椅上发呆。
这艘船相当的大,行得很稳,内部装饰的异常华丽,正是柴少康一贯极尽奢华的风格。
日头渐渐升到天际正中,显示时已正午。
就在她等到几乎要厌倦的时候,柴少康终于从楼上下了楼梯。他的身旁跟着容貌艳丽的金牡丹。
“我要你杀的人,就在下面的密室之内。我想,你一定急着想要知道,他们是谁。”柴少康戴着蝶形鬼面,坐在椅上,淡淡地道。
“我不想知道。”司空毓儿冷声道。
“带她去见见。”柴少康的语气不容拒绝。
金牡丹的唇边荡起了一抹恶毒的微笑。“请吧。”她头前带路。
司空毓儿静坐在椅上数秒,终还是跟着金牡丹,下了楼梯。
甲板下的密室光线不是很好,借着昏暗的光线,司空毓儿看到了在凌乱的杂草之上,躺着的三个奄奄一息的人。
他们一个是鬼影子,筠玉的好兄弟;一个是白菲儿,筠玉的红颜知己;还有一个竟是她梦中的那个身影,紫衣人卓南风!
他们似乎是中了毒,面容苍白,嘴唇青紫,虽然意识仍旧清醒,但看起来竟是十分痛苦,全身无力地躺在那里。光线照射进来,他们无力的睁开双眼,看着走进来的人。
昏暗的光线中,她挪动了脚步。
她扑到了他身旁,无声落泪。她小心地拨开他面上凌乱的发,便看到他面上被大火烧伤后半边脸上的可怖疤痕。她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额角。仿佛她一不小心,就会弄疼他一般。
相顾已无言,惟有泪千行。
卓南风有气无力地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司空毓儿,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双眼中露出一丝狂喜,嘴里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她的面庞,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终于,他沉重地垂下了眼睑。
“南风!南风!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你看看我!我是毓儿!南风!你看着我!”毓儿哭的哽咽。
她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上,他只觉这泪如同敲打在他的心上!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他们,为了这命中的相会,已经历了太久太久的别离。
仇恨纠葛,人事无常,曾经他们都只宁愿,只要对方好好地活着,就足矣。
宿命轮回,几经生死,他们早已在并行不悖的道路上同行了太久太久,却不能碰触彼此;他们忍受了太多无情的孤独的侵蚀,为的只是有朝一日的重逢再见。
可如今遍历种种人世沧桑,两颗孤寂的心灵终于再度相拥,怎奈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无声相顾!
“南风!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毓儿泣不成声。
“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毓儿心中骤时恨意升腾,抬起头,质问向金牡丹。
“把他们押上去!”金牡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几名黑衣武士走了下来,将鬼影子等人一并押到了甲板之上。
毓儿擦去眼泪,咬牙冲上了甲板,柴少康早已经等在那里。
“你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毒?!解药!给我解药!”司空毓儿歇斯底里地冲向柴少康,却被两名武士死死拉住。
“他们中的,是三步寒冰魄之毒。”柴少康负手而立,站在船头。“当年你的义兄慕容燕就是这么死的。”他摆摆手,那两名武士便松开了她。
她睁大了眼睛,惊呆地听着他的话。
所以,当日在影子谷杀死燕大哥的,并不是南风!三步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