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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锦儿应了声,嘴里哭喊着“姑娘……”,边哭边喊朝门外跑。
张妈妈待要去拦,耳边却是响起丁妈妈一声吼:“张婆子,你还不快来帮着我将姑娘抱榻上去。”
“妈妈,我来吧!”谢景明上前,探手去接丁妈妈怀里的若兰。
却在这时,若兰悠悠的睁了眼,才睁眼,她便身子抖成一团,紧紧的往丁妈妈怀里缩,哭喊起来,“妈妈救我,父亲他要打杀了我……”
05太太待你不薄()
大夫是平榆县有名的大夫,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后,开了张清心养神的方子,又给了盒散血清淤的药膏,由着张妈妈陪了笑脸送出去。
屋子里,司氏几人早已退下,只留下谢弘文一人默然无声的坐在那。
不多时锦儿将熬好的药送了进来,若兰一口饮尽,就着清水漱了漱口,摆摆手示意锦儿退下。
一边的谢弘文忽然道:“蜜饯呢?你小时候但凡吃了药就要蜜饯的。”
他的话一落,屋子里便似突然被密封起来了似的,连空气都静止了。
若兰掀了掀眉眼,目光安静的看向说完便有些无措的父亲,原来,父亲他还记得她也是个怕苦的人!可是,这些年来,她早已经苦得不知道什么是苦了啊!
“我……”谢弘文目光讪讪的看向若兰额头上那个青紫的包,下一瞬,瞥了目光,晦涩的道:“若兰,你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若兰自是知晓谢弘文话里的意思。
想来,谢弘文也被她那句“父亲要打杀我”给伤的不清吧?垂了眉眼,若兰掩尽眸中的嘲讽,这样就觉得难过了吗?那么这些年来,她所受的又算什么!
“女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若兰缓缓的抬了眉眼,目光安静的看了谢弘文。
那样一对明澈清亮如同山间清泉的眸子,细长入鬓的英眉,皎洁温润如玉似满月般的脸庞,安安静静的坐在那,虽不言不语,却有着岁月静安的端庄之美。
是什么时候,那个抱着他哭着喊要“娘亲”的女儿,乍然间就长大了?还长得这般……丰韵娉婷!
谢弘文嘴唇翕了翕,好半响才轻声道:“若芳她不懂事,你看在太太这些年辛苦操持待你如同己出的面子上,也不该跟她计较,怎的下手就那般重?”
“父亲嫌我下手重?”若兰目光不容抗拒的直视着谢弘文,淡淡道:“那么父亲又知不知道,若不是有锦儿舍命护着,今天被打的,被伤的都是我?”
谢弘文脸上便有了一抹不悦之色,再怎么说,他也是父亲。若兰这样咄咄相逼,眼里可还有他?!
“可是现在伤的是若芳!”
“所以呢?”若兰不让自己脸上显出受伤的表情,对于一个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人来说,你的受伤,只会让他觉得,你是活该。她清亮的眸子如同星星般,灼灼的盯着谢弘文,“父亲,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你这是什么话。”谢弘文勃然大怒,他紧紧的抿了嘴,脸涨得通红,目光死死的盯了若兰,喘了粗气道:“你埋怨我?你恨我?”
“女儿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谢弘文如同被踩了痛脚,在屋子里胡乱的转着圈,一边转着圈,一边喘了粗气,嘶声道:“我原以为你大了,懂事了,能替为父分忧了……想不到……想不到……”他一连说了几个想不到,最后蓦的在东窗下站定,抬手便将花几上长势正好的一盆墨兰掀翻在地,指了若兰怒声道:“白眼狼,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白眼狼么?!
若兰勾了勾唇角,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原来在父亲的眼里,她就是这样的啊!
门外一直听着里面动静的丁妈妈和锦儿脸色同时白了白。
老爷,怎么可以这样说姑娘!
“原来,我在父亲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若兰低垂了眉眼,敛尽眸中痛色,稍倾吃吃一笑,冷声道:“父亲既是这般不喜我,何不将女儿送回京都,让女儿替父亲在祖母身前尽孝。”
谢弘文想不到若兰会说出回京都的话。
谢家老太爷是前朝内阁大学士,隆泰五年,因宦官杨天元勾结秦王发动宫变,囚禁隆泰帝,欲逼隆泰帝禅位秦王。然最终宫变失败,谢老太爷牵扯其间,被迫致仕。不久,便抑郁而终!
那时,他与丁氏正大婚没多久。
太夫人钱氏大悲之下,竟将一切怪罪到丁氏头上,说是丁氏命相不好,给谢府带来灾祸。便连侍疾也不让丁氏上前,但凡有事只交待大儿媳崔氏。
更甚至,三弟弘博成亲之时,竟让人将丁氏拘在了屋里,以至丁氏大怒大悲之下动了胎气,四个月已经成形的哥儿生生的落了下来。
太夫人据此更加断定丁氏是福薄之人,一连往他屋里赏了四个丫头,也就是那时候丁氏落下了病根,虽说后来有了若兰,但却在产下若兰二年后,撒手人寰。
这些事,谢弘文很清楚,身为丁氏身边的一等丫鬟,丁妈妈不可能不将这些事告诉若兰,可若兰却还是提出,她愿意回京都在太夫人面前尽孝。
谢弘文目光诧异的看着若兰。
“为什么?”
若兰看了一脸不解的父亲,真的想问一句,她留在这,跟回京都侍候太夫人,有什么不同?
许是前尘旧事终于触动了谢弘文的心,他闭了闭眼,稍倾开口道:“杜公子的婚事,你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了。回京都的话,以后不要再提!”
话落,目光又落在若兰额头上的青紫,叹了口气,轻声道:“为父待你的心,和若芳,若英是一样的。”
若兰闻言便要开口,不想谢弘文却是摆手,阻止她开口。
“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话落,当真甩手便走,走到门口,顿了顿,回头对若兰道:“不管怎么说,太太这些年来待你不薄,过几天,去给她赔个不是吧!”
见若兰没什么反应,谢弘文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若兰直至谢弘文走远了,才身子一软,倒在了身后的榻上,抬手捂了脸,任由眼泪流了满脸。
“姑娘,您真的不用再嫁给那个短命鬼了?”
耳边响起锦儿惴惴不安的声音。
若兰缓缓的移开手,带泪的脸上,绽起一抹苦笑,轻声道:“你觉得她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吗?”
锦儿闻言,由不得便脸色一白,颤声道:“那姑娘这番苦不是白吃了吗?”
“唉……”若兰长长的叹了口气,眼见锦儿和丁妈妈一脸忧色,为免她二人难过,苦中作乐道:“也不全然,不管怎么说,我在这府中日子艰难的名头总算是坐实了。”
06再出毒计()
碧荷院里的主仆三人暂时松了口气。
松香院,司氏却是脸色极其难看的对着屋子中央大喊大叫的若芳怒声道:“你闹够了没,闹够了,就给我回你自己的屋里去。”
“您也嫌弃我!”若芳涨红了脸,恨恨的瞪了司氏,不甘的道:“我被人打了,您不帮着我出气,还来骂我!”
话落,跺了脚便要往外跑。
“站住!”一声略显稚嫩的喝斥声响起,谢景明一手牵了若英,一边站了起来,目光阴沉的撩了眼扶了额头一脸无奈的司氏,将若英推了过去,这才对伤心大哭的若芳说道:“你挨打,娘亲不心疼,不难过?”
若芳自来便有些惧这个平日里不大说话的兄长,这会子见谢景明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由不得便心下打了个寒颤,小心的退了半步,嚅嚅道:“娘亲她怪我……”
谢景明看着一脸固执的若芳,颇为头痛的摇了摇头。
两个妹妹都是火筒子,一点就着的脾气。
这样的她们,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任何时候都言笑吟吟,让人难识真情的谢若兰的对手?
“娘,她没有怪你。”谢景明牵了若芳的手,将她带到司氏跟前,轻声道:“娘,她只是在生气,生气因为你的蛮撞,与杜家婚事怕是不成了。”
若芳霍然抬头看了司氏,惊声道:“为什么?她谢若兰都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娘拿定了主意,她就是反了天也没用!”
谢景明还欲再说,屋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司氏推了把身侧的若英,轻声道:“还不快去迎你爹爹。”
若英圆白的脸上先是怔了怔,下一刻,立刻撒了脚丫子,飞快的跑了出去,嘴里大声喊道:“爹爹,回来了。”
谢弘文才进屋子,便看到粉白嫩嫩的小女儿兴冲冲的跑过来,当即,便呵呵笑了,将若英抱在了手里。正欲与司氏说道几句,抬头对上司氏一脸晦涩的笑,心下便闷了闷。待看到若芳哭得红肿的眼,长子更是眉眼轻垂一脸茫然失措的样子,心下的涩味越发的重了几分。
将若英放在地上,谢弘文上前牵了若芳的手,怜惜的道:“别哭了,明儿让你娘带你去蘅芳轩买胭脂水粉去,好不好?”
“不好!”若芳跺了脚,泣声道:“脸都肿了怎么出门?”
谢弘文闻言,目光落在若芳隐隐还有指印的脸上,眼里满是痛惜,柔声道:“爹爹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去招惹她,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哪里去招惹她了。”若芳哭了道:“娘被她气得心绞痛,我一时不服,便想去问问她,谁知道她不分青红皂白动手就打人!”
“若芳!”司氏历声喝斥着若芳,一边悄然的打量谢弘文的神色,眼见谢弘文眉宇间隐隐有一层青郁之色,当下便上前,一把将若芳推到张妈妈手里,连声道:“越发纵得没个样子了,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她是长姐,我们们是一家人,让着些不吃亏,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我怎么不让她了!”若芳委屈的看了司氏,红了眼眶道:“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先仅着她?我争了吗?我抢了吗?”话落,一把将若英扯到跟前,嘶声道:“就连若英这么小,都是凡事让着她,还要我们们怎么样啊!”
“你还说,你还说……”司氏急得脸红白赤的,对一边的张妈妈怒声道:“你还不快将她领下去,谁家的小娘子会跟她似的,一句一句不饶人。”
先头还笑嘻嘻的若英,这会子“哇”一声哭了出来,抱了若芳,哇哇大哭道:“娘亲不骂四姐,娘亲不骂四姐。”
一时间,屋子里当真是愁闷凄惨,让人鼻子发酸。
张妈妈红了眼眶,上前抱了若英,又对咬了唇哭的若芳道:“四姑娘,你就少说几句吧,夫人她心里若啊,你做姑娘的不体贴她点,谁还能体贴她?”
一句话,只听得谢弘文是肚子里好似喝了几坛老醋,酸得他眼泪直往外冒。咬牙,忍了心中的痛,看了谢景明道:“景明啊,你带着妹妹们下去,我跟你娘有事说。”
“是,父亲。”
谢景明站了起来,带着若芳往外走。
屋子里,只剩下谢弘文和司氏时,谢弘文起身倒了盏茶递到司氏手里,柔声道:“英秀啊,是为夫的对不住你。”
“老爷,是妾身没做好,是妾身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姐姐。”司氏慌忙站了起来。
谢弘文摆了摆手,在司氏身侧坐定,见司氏还站着,拍了拍司氏的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将司氏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搓了搓,长长的叹了口气后,轻声说道。“若兰说要回京都去!”
司氏眉眼便急剧的跳了跳,略一犹豫,便断然道:“不行。”
谢弘文抬头朝司氏看去。
司氏垂了眉眼,一脸哀泣的道:“老爷,太夫人年事已高,大嫂要主持府里中馈又要照顾大伯和几个哥儿姐儿的生活琐事,哪里还能顾到大姑娘。若是说姑娘的舅家还在,妾身也不说这话,眼下却是姑娘孤身一人,妾身……妾身实在不放心。”
谢弘文点了点头,一脸欣慰的看了司氏,重重的捏了捏司氏的手,沉声道:“英秀,我没看错你,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心里还想着她。”
司氏微垂了眉眼,眸间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嘴里却道:“我当初对着姐姐的牌位发过誓,一定要好好待大姑娘,视她如若己出。”
“委屈你了,”谢弘文又是愧疚又是欣慰,“这些年你受累了了,我心里都记得。”
“老爷,千万别这么说。”司氏连忙道:“这都是妾身的份内之事,是妾身没有教导好四丫头,五丫头,让她们惹了大姑娘不高兴,妾身一定会好好管教的。”
谢弘文摆了摆手,“四丫头和五丫头很好,你不必说她们。”
司氏眼里便有了一抹隐隐的笑意。
却在下一刻,耳边蓦的响起谢弘文略显萧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