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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知道实情的余良甫和玉溪不免暗自一惊,皇帝能这么放低姿态,实在出人意料,惊完之后又不免佩服,她能自降身份,礼遇文士,实属不易。
可那两个不知情,哪里晓得。且,孟钟少负盛名,人称“吴中四子”,一向桀骜惯了,性子粗疏,觉得受这么一个晚生小子几句恭维并无不妥,拱手一句“幸会”便安然受着了,让余良甫和玉溪二人冷汗连连。倒是顾北亭谦虚些,连连推辞,对明显小她许多的皇帝也兄长兄短的唤着。
一番介绍下来,余府的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装满了两个骡车,另有两辆马车载人,管家又前来催促了一番。
玉溪见状,知皇帝有意与二人做个布衣之交,心思一动,先悄悄对不远处的张彬使了个眼色,佯装对皇帝禀道:“按主子的吩咐,给余大人在庆福楼办的辞别宴已备好了。”
此话正中皇帝下怀,她点头,欣然一笑,对余良甫和那二人道:“今日我做东,略备了一些薄酒与余师傅辞别,也望二位赏光。”
余良甫有意引荐二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反对,孟顾二人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余良甫对余府管家叮嘱了一通,几人便一道前往庆福楼,张彬得了玉溪眼色,早令人飞奔过去备着了。
此处离庆福楼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几人已安坐在二楼雅间,酒馔佳肴、玉杯银箸,皆已妥当了。顾北亭见此不免惊讶,庆福楼虽是京城名楼,可也不至于富贵到这个地步,这杯盘筷箸,不仅镶金带银,且做工样样精致,哪里是普通人所用,心里对眼前这少年越发的起了疑心。
皇帝少来民间,日常用惯了这些东西倒不觉有异,浑然不知这是张彬令人特意换下的,这些菜肴也事先试过毒了。
彼时玉溪在旁侍候,为几人酙好了酒,皇帝一个人用膳惯了,一时也不知如何劝酒,顾北亭心存疑虑也不开口,余良甫身为臣子自不敢先于皇帝发话,一时酒席上倒是安静。
好在孟钟性子豪爽,喜交游,起身双手举杯对余良甫拜了一拜,慨然道:“先前学生抱了必死之心赴京赶考,得大人之力方保住了性命,如今大人一走,这京城怕也留不住了。”
说罢便是一饮而尽,余良甫也回了一杯酒,劝道:“当今圣上爱惜贤才,季与莫要心急,等上些日子,凭你的才干见识必有一番大作为。”
孟钟不以为意,又自酌了一杯酒,道:“圣上虽是贤明之主,奈何年幼势孤,大人乃清流之首,天下士望所在,尚且朝不保夕,又遑论他人。”
如此直言不讳,眼见着皇帝脸色一变,令余良甫冷汗涔涔,玉溪也暗道不好,只怕戳中了皇帝的痛处她心里必不好受。一时,其余人也不敢接话,静默了一阵,倒是皇帝先开口:“孟兄所言不假,只是读书人到底求个功名,不管谁作主,朝廷年年照样开科取士,兄只要顺应时势,必得贵人赏识,日后平步青云自不在话下。”
此话暗指他只须投靠傅家,日后必会大富大贵,这般毫无气节、大逆不道的话孟钟闻言也不以为忤,爽朗一笑,回道:“贤弟真性情,只是祸福非我所能料,先不论青史留名,晋有六卿,鲁有三桓,权势之家,不过一朝倾覆,我又何必淌这滩浑水。”
几人听罢无心惊佩服,果然不愧是写下那篇气势恢宏科考策论的人,眼光不可谓不毒辣,皇帝又接着问:“孟兄此言差矣,当今皇太后圣明,武有英国公,文有于阁老,朝廷内外和睦,河清海晏,即使圣上孤幼,不亲理朝政,也不乏太平盛世之象。”
孟钟又自饮了一杯酒,脸上泛红,已有了些醉意,他本性子疏狂,如今更没什么忌讳了,冷笑一声,“太平盛世?不过是虚像,如此下去,不出十年,天下必生大乱。”
余良甫吓得再也禁不住了,忙出声打住:“如今四海升平,朝廷人才济济,这话倒是言过其实了。”
皇帝目光一派深沉,不喜不怒,对孟钟道:“孟兄此话怎讲?”
孟钟脸上也没了笑意,低沉着嗓子叹道:“权柄移于下,福威作于上乃祸乱之源。如今政令不一,天家母子失和,党派相争,一旦内乱一生,则外患四起。”
皇帝听罢如醍醐灌顶,不禁喃喃自语“内乱一生,外患四起”,而孟钟已不再多说,兀自饮酒起来。这时,半晌没言语的顾北亭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门窗,极目而望,幽幽道:“若真是太平盛世,这天子脚下也不该有这么多无家可归,衣不蔽体之人。”
皇帝一愣,随着顾北亭的目光则看到街道上四处都是行乞之人,个个面色蜡黄,形销骨立,蜂拥不绝于路。她极少出宫,每每出宫皆是前呼后拥,官吏自然提前清扫道路,营造百姓安乐之象,此时,看到这副景象,她心里惭愧不已,手里握着的银箸也跟着发烫起来。
玉溪在旁道:“看样子倒像是肃州、蓟州那一带的。”
顾北亭从容关上窗户,回到座位上,颇为欣赏地看了一眼玉溪,不由叹服,“姑娘好眼力。”
皇帝一边羞愧,一边又忍不住怒火从生,恨恨道:“如今快到秋收时节,何以有如此多的流民,既然流民入京,顺天府衙倒是不管么!”
余良甫身在朝廷,了然于胸,他辩解道:“北边几个藩王侵占良田,自造兵器,害得民不聊生,一时,流民四起。朝廷也尽力安置,可奈何流民太多,靠官府赈济也不是根本之法。”
皇帝却沉着脸不再说话,藩王之祸是根,朝廷官员怠政也脱不了干系。
在旁不停灌酒的孟钟已有些醉酒之态,文人侠士习气一上来,拉着皇帝就来劝酒道:“这天下大事本不是咱们管得了的,贤弟与我痛饮一番,也算乐事。”
头一次有人这般大胆拉扯皇帝的胳膊,皇帝为防身份泄露,自小都不喜人触碰,她不由得皱了眉头,玉溪忙上前拉开孟钟的手,唤道:“孟大人,您醒醒酒。”
那料,孟钟醉得迷迷糊糊,一头要栽到玉溪身上,男女授受不亲,此番行为必会轻辱了玉溪,顾北亭见此不妙,忙上前接过孟钟,略带歉意地对玉溪连连谢罪:“方才冒犯姑娘了,还望海涵。”
玉溪并非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应付这些倒也足够,况且孟钟不过无意之举,她也没放在心上,此时见顾北亭唯唯诺诺的道歉,竟觉得好笑。她观察二人许久,孟钟身负才学,为人狂傲,有几分文人习气,倒也不难看透。而顾北亭表面行事畏首畏尾,谨小慎微,可又不尽如此,仔细观察又觉他处事稳重,心思细腻,既然敢出言议论当朝之政,与刚得罪傅太后的余良甫走得近,也并非什么胆小之辈,一时叫人看不透。
被玉溪这样若有若无的眼神打量着也让顾北亭心有不安,又怕发酒疯的孟钟又闹出什么妖蛾子,就拉了孟钟,起身向余良甫和皇帝告辞。
皇帝仍端坐着沉思,一言不发,余良甫观察了下皇帝的脸色,便罢了罢手,让他二人先走。
待顾孟二人一走,皇帝才沉着脸对余良甫道:“余师傅,你此番离京怕是有事瞒着朕吧。”
余良甫面有愧色,却并不慌乱,从容着跪下谢罪,皇帝却及时扶住他,道:“他那句权柄移于下朕记住了。”
余良甫面色愈加难看,皇帝却又道:“可那句内乱一生,外患四起朕也记得。”
顿了顿,终究叹道:“母后交给你的事,你好生去办吧。”
第十五回 设障法傅后令秋狄 忧家国周后酿苦心()
余良甫辞别后,皇帝仍坐了一阵,握着玉杯,独自饮了杯酒,而后放下酒杯,喃喃道:“到底是朕眼界太低,还是旁人没把朕放在眼里。。。”
不等玉溪作答,皇帝便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吩咐道:“回宫。”
一回了宫,皇帝立即召了御膳房、御用监的掌事,下令今后御用饮具一律改用瓷器,不得用金玉,连膳食份例都一减再减,这般清苦自律比之先帝爷更有过之。
选秀的事已着手办下去了,因此事皇太后与皇帝不和昭然若揭,傅友德又多日称病不朝,连带着傅友德与傅太后闹翻的消息也越传越凶。再加上清流派之首余良甫罢官归乡,内阁空缺,各方势力争入内阁,廷推久议不下,朝廷似是乱像丛生。
一些心忧社稷之臣不免担忧,在外的几个藩王历来都不老实,自纳官属,招募军队,张口闭口向朝廷要钱要粮,傅太后摄政后,锐意削藩,用“众建诸侯少其力”〔1〕的老法子将晋王、辽王、楚王等较为强大的封国一分为三,又将一些兵强马壮的塞王迁于南方,这样藩国势力才稍收敛了一些。
回想当年还心有余悸,先帝驾崩,八王争入京城奔丧,变乱一触即发。好在朝廷内外一体,文武相济,武有徐斌老将军,文有齐正等托孤大臣,就是内宫中,周后主动让权于傅后,都是怕因乱生变。如今倒好,母子不合,文臣相讦,武臣不朝,可谓时局堪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恰巧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围时节,太/祖以武开基,马上夺得天下,且元胡并未剪灭,时时威胁大明,为防承平日久,武备费驰,届时胡虏一朝南下,防不胜防,遂复古人秋狄之制〔2〕,以训诫子孙,不可偏文废武。先帝虽是文秀内敛,处政柔和,而也不忘祖制,在秋围之时与宗亲一道围猎。
早前皇帝年纪尚小,秋围多由老宗正郑王及朝廷官吏代行,康嘉七年,皇帝年十三,行弱冠礼〔3〕后,方亲临秋围。今年秋围傅太后早下令内阁及宗人府,依旧以郑王代行,可皇帝又令鸿胪寺下旨,宣谕各藩,召诸王世子赴京侍驾围猎。
朝廷先后两次下旨,前后不一,着实令藩王看了笑话,傅太后得知后震怒不已,在养心殿与皇帝大吵一番,一时废帝的风声不胫而走,本来诸王个个已摩拳擦掌,现今更闹得人心惶惶。
如今酉时一过,各宫门已下了匙,如再想出入,则须请了勘合,门房得了信物方会开门。一向循规蹈矩的周后今日却破了例,大半夜从偏僻的西苑前往养心殿,要知道,这么多年周后除了必要典礼方出现在众人前,平日里都待在佛堂诵经念佛,从不踏出西苑一步,宫人们见了无不惊诧,却也无人敢拦。
周后至养心殿,值班的太监们听见动静,悄悄遣人去回禀傅后,然后故作惊慌地跪在道上挡住去路,磕头请安道:“仁圣皇太后福寿安康。”
周后如何不知其用意,她却并未恼怒,语气平淡地开口:“让开。”
她虽是个和善的人,但并不与人亲近,加上地位尊贵,虽不比傅太后咄咄逼人,可自有股天生的气势,这里小太监们哪里敢拦,心里打着鼓,又不敢贸然放人进去。
好在,这时李德成来了,他点头哈腰的挡着路,低声下气地回禀道:“主子已经睡下了,奴才不敢惊扰了她老人家,望太后娘娘恕罪。”
周太后淡笑一下,抬起步子,清冽地开口道:“不打紧,她若睡下了我便在偏殿等着,她什么时候醒我就等到什么时候。”
说罢就径直往大殿走去,李德成想拦也不敢拦,况且他知主子素来敬重周后,即使敢轻慢皇帝也不敢丝毫怠慢她,若真惹了周后不快,傅后头一个都得不乐意,李德成只能屁颠屁颠地随着进殿。
入了西暖阁果不见傅后,周后也不急,端坐在炕上,手里依旧是一串不离身的小叶紫檀佛珠,倒是闭上眼睛念佛了。
过了半晌,才听见动静,睁开眼却见傅后只着了一身素白中衣就出来了,景萱拿着衣服跟在后面,要为她披上,她倒是嫌麻烦,轻轻抚开了景萱手里的衣服,便走边笑道:“多少年姐姐都不曾踏入我这养心殿半步,如今更是头一回深夜前来,我当是有何要事,却是来念经的?”
周后有条不紊地放下念珠,递给在旁侍候的时晴,看了一眼衣着单薄的傅后,眉头微蹙,答非所问:“虽说是初秋,到底更深露重,你还是把衣服穿上,莫染上了凉气。”
戏弄不成,傅后几不可微地瞥瞥嘴,却还是依言穿上了衣服,那乖顺的样子哪里像白日那个阴晴不定,须人万般讨好的人。就是对皇帝,傅太后也习惯了发号施令,不然方才也不会与皇帝大发雷霆。
等傅后穿好了衣物,周后才对着坐于一旁的傅后说明来意,“今日听闻你与皇帝生了口角之争,皇上也快大婚了,你不能不再顾忌着点了。”
傅太后听了教训倒也不恼,不紧不慢地笑道:“我会有分寸的。”
于此境地还这般胸有成竹,周后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了些:“余良甫罢官,英国公称病,秋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