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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是快要咬碎了牙才穿好这纱衣,扣着扣子的手都气得在发抖。
洛帝其实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着“顾小侍”。见他已经穿上那衣服,便放下朱笔,抬头正大光明地看着他。得出的结论是;皮肤白皙如玉石,却并不是不健康的苍白;身材也很匀称,没有像其他君侍那样瘦得如皮包骨头,反而有很漂亮的两三块腹肌,配着窄腰翘臀,十分赏心悦目。
光看这身体,洛帝觉得倒还有些意思。只可惜少年的脸长得实在不怎么样,眉毛疏淡,唇厚脸圆,唯一好看的眼睛还缺乏感情,说清秀都是勉强。再加上左脸上那道长疤,真是不堪入目。
徐意山还不知道自己的这张假脸,在眼光甚高的洛帝眼中得到的评价是“不堪入目”,他只是觉得难受得快要死去。洛帝像是在用目光一寸一寸地凌迟他,每到一处都像在用刀子切割,最后四分五裂,如沐鲜血。
“你知道朕为何要让君侍穿这纱衣?”洛帝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臣下不知。”他无力道。
“因为朕喜欢一个一个地亲手将这些扣子解开,或者是一下子撕开这衣服,听扣子全都洒在地上的声音。”
“变态。”徐意山在心里骂他。关键是这人说着这么恶心的话,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不过,”洛帝微抬着棱角分明的下颌,领口露出更多洁白,“自从有了阿君之后,朕就再没兴趣同其他人玩这些游戏了。朕今天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有任何违抗朕的心思,也不要让自己显得特殊。明白了么?”
“臣下明白。”
洛帝看着徐意山从之前的愤怒到现在的平静,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他从桌边起身,走到他的“顾小侍”身边,伸手揽住了少年的纤腰,在他耳边道:“你想当御侍吗?”
徐意山看他走过来就觉得不妙,他捏紧了拳头,谨慎道:“一切全凭圣上做主。”
“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洛帝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如同天下最冰冷的深潭。
“臣下不久前才当上小侍,资历尚浅,而且出身也不好,怕是难以胜任。”
“不错。”洛帝颔首,放开了他,“只是朕的八位御侍里面,有位雪璋宫的夏御侍特别不得朕心。每次朕一去到雪璋宫,他就缠上来求朕宠幸他。不光如此,他还买通了朕这乾阳宫里的太监,想尽办法要朕想起他的存在。你说,这人是不是活腻了?”
徐意山想了想,道:“夏御侍应该是过于倾慕陛下,才会如此。”
“倾慕?他不过是想坐到更高的位子罢了。雪璋宫的戚妃侍是戚太皇侍的亲侄子,一直压着他一头,所以他想要升上妃侍,和戚氏平起平坐,真是天真!”
“那陛下就不相信这宫里是有人真心爱着您的吗?”徐意山不禁问道。
“当然有。”皇帝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但当他看向徐意山时,眼中的柔色都消失殆尽,“此事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知道,夏氏一倒台,你就有可能上位。因为至少你不会像他一样烦朕。”
“可是”
“没有可是。如今夏氏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如果夏氏没有犯任何过错的话,朕没有办法将他从御侍撤下来。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的父亲是礼部顾侍郎吧?你应该懂朕的意思了?”
徐意山很不想蹚这滩浑水,但是又不能弃顾思书的父亲于不顾,为难道:“臣下也很希望能帮助陛下,只是臣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无法达到陛下想要的效果。”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朕这段时间都不会招幸你了。如果你能将此事做成,朕才会再见你。到那时,你就会是以御侍的身份见到朕,朕说不定也就不会再视你为宫人了。”
徐意山在心里冷笑:这人在给了他狠狠的一耳光之后,又赏了他如此大一颗,端的是好心计。只是他会不会接受这颗就不一定了——果虽甜,难免有毒。
洛帝说完他想说的之后便离开了。徐意山换回自己天青色的小侍服之后,也急匆匆地想要逃离此处。他刚跑到东暖阁门口,就见邱公公正抄着手,笑眯眯地等着他。
徐意山忘记自己应当装成被临幸过的样子,看着邱公公有些尴尬。没想到邱公公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他,嘴里还道:
“顾小侍,您身子不适,请慢些走。”
徐意山心里对这邱公公的好感又多了几分,由他扶着下了台阶,坐进等在殿门口的软轿里。
轿子仍如来时一般平稳,只是一路看到的景色与来时大不相同了。深黑色的夜空如浓墨泼成,一轮皎白的明月遥遥挂在天际,也似乎染上了些许墨色。
轿行云动,而墨染的流云像是正在托着月亮跟着他们一同往前走。洗净的天幕下,一座座宫殿都亮起了宫灯,一些宫人和太监往来穿梭,手中的灯笼忽明忽灭,如同天上藏起来的点点星辰。
小范见他看得起劲,靠近小窗边,红着脸小声问:“主子,您还好吗?”
“我很好,”他平静地看着小范在窗外露出的小半张脸,“谢谢你的关心。”
小范愣住了,跟着轿子的步伐慢了下来。但他随即追上前去,蹦跳着道:“回去之后,我要给主子做好多好吃的,还要将院子里的广玉兰都养到最好!对了,还有大,那只南水院的猫,主人你喜欢猫吗”
回到福煦宫时,众小侍都睡下了,四周寂静无声。徐意山从轿上下来,和小范一同跨进院子。
徐意山刚刚在门口就察觉到院子里有人,进来一看果然有个黑影。他让小范将宫灯递给他,走近抬手一照——
明宇杉?他怎么在这里?
“小范,你先去睡。”
“不要!主子,我担心你”小范急急地跟过来。
“快去,我不想说第二遍。”他压低了声音,里面隐含着一丝愠怒。小范缩缩脖子,只得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徐意山将灯笼放到圆桌上,坐上桌边的石凳。明宇杉一直阴沉着脸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找我何事?”徐意山问道。
明宇杉从桌对面的凳子上移到徐意山身边,忽然抓住他的手,咬牙切齿道:
“洛帝有没有把你怎样?”
“还能怎样?”他笑了,将手,一脸淡然:“不过就是侍个寝,明小侍何必为此专门跑来一趟?”
明宇杉双手成拳,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我听人说过,这一两年来偶尔去侍寝的小侍基本都没被那人碰过,其实都是守活寡。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
“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明宇杉又想去捉他的手,但被躲开了,“你只用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院子里的广玉兰在夜色里如一个个白色的小灯笼,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夜风轻拂过白色的瓣,将香味染上他们的眉间与鬓角。
徐意山深吸一口这醉人的香气,迎着明宇杉无比真挚的目光,缓缓道:
“怎么,半夜是你发病的时间吗,明小侍?”
明宇杉气得脸都扭曲了,低吼道:“你玩弄我!上次也是这样,玩过之后就随便丢掉,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完全没有。”徐意山站起身来,“你继续发病吧,恕在下无力奉陪了。”
“不行,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明宇杉也站了起来。
“可以。不过在我回答你之前,请明小侍先说说你上次是怎么从我房里逃脱的?”
“我不是我”
“再见。”徐意山提起桌上的灯笼,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天青色的背影。
在徐意山侍寝之后的一个月里,洛帝开始频繁地招小侍侍寝,福煦宫里也逐渐传出了这些小侍里谁谁谁即将要当上御侍的消息。他本来还担心顾思书的父亲会因自己的不作为而受到牵连,却没想到洛帝实际是在广撒网,或者说是广发,连熊小侍和明小侍都没有放过。
这两个人在被叫去侍寝之后,都有来找过“顾小侍”,但他一个人都没见。他将自己关在小院里看书,偶尔去看看其他小侍的蹴鞠比赛——他已经弄明白蹴鞠的规则了,只是没有真正玩过一次。他向往这些少年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和挥洒的汗水,但他知道他永远无法融入他们。当他选择复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只能活在无尽的血腥和阴暗里。
这天上午,他正在院子里看小范替他找来的一本描绘沛水郡风土人情的画册,小范忽然从院子外边跑了进来,对他说有客人来了。他刚放下书,便见一个长得斯斯文文的青年小太监出现在了院门口,好奇地打量着他。
“您是?”徐意山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问道。
“咱家是碧泱宫的邹公公,冷皇侍大人邀您过去一趟。”
30。第二十九章()
碧泱宫,这座皇宫里位置最高的宫殿,据万河国史料记载,为开国皇帝燕承天所建。可当年这里面住的,却不是燕承天本人,而是他的宠君慕容氏。
按理说,皇侍的住所是不应当高于天子的,因为天子即是与天上神灵关系最密切之人,天赋皇权,应该住在离上天最近的地方。然而始皇帝燕承天爱他的皇侍如命,甘愿将这请了数百良匠,费二十余年才建成的最高的宫殿让给慕容氏,自己另修了乾阳宫居住。自那以后,万河国便有了皇侍住碧泱宫的规矩,无论这皇侍受宠与否,皆是如此。
现在,徐意山就站在碧泱宫白色露台的最下方,遥望着露台顶端的那座巍峨宫殿。
他跟着邹公公拾级而上,每走一步耳边都伴随着潺潺的流水声。这露台的左右两排层叠状阶梯的中间是雕着麒麟等瑞兽的汉白玉雕图,每十阶为一层,每一层的雕图都不同,长宽都有两尺左右。细细的流水便顺着这些雕图的纹路往下流,一层接着一层,直到汇入露台最底部的清水池。
徐意山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美的露台,一边欣赏这些雕图,一边爬这些高高的阶梯,倒也不觉得多劳累。其实如果用上轻功的话,飞到这露台最顶部也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不一会儿,他和邹公公便到了最高处,即碧泱宫前殿的门口,一只往外喷着水的巨型青铜麒麟正张着大嘴欢迎着他们。
入得殿内,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词便是“空旷”。偌大的正殿里什么华丽的摆设也无,仅有几根巨大的廊柱支撑着所有。除了这几根盘龙廊柱便是从房梁上垂下的一片片白色的纱帐,随着从殿门外吹进的大风翻飞起舞。
徐意山很奇怪为何这殿里要挂这么多不吉利的白纱。在他眼里,这些东西不仅难看,还招刺客——但他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邹公公替他将挡路的纱帐都牵开,两个人又走了一会才到最北边的高台前面。
白纱透光,他隐约看见高台上坐了一个人影,可是邹公公却不帮他掀起这最后的一层纱帐。徐意山只好自己动手,将那烦人的白纱扯开。
“顾小侍,你来啦?”
“参见冷皇侍大人。”徐意山拱手道。
“上来坐。”冷皇侍温和地说,同时指了指高台上香炉边上的一个软垫。
徐意山看着那软垫,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多谢大人美意,但臣下不敢同大人平起平坐。”
“这哪里是平起平坐?”冷皇侍笑了,“你就是坐在上面,也是比本君矮一头的,这便是合规矩的。本君不愿让你受累,也请小侍不要再拒绝本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意山不得不走上那高台,小心翼翼地坐到软垫上。他发现旁边古朴的铜香炉光有袅袅青烟冒出,却没有丝毫香味,堪堪挡在他和冷皇侍中间,很是煞风景。
“顾小侍,本君唤你思书可好?”男人言语温柔,一双极有韵味的凤目专注地看着他。
“这恐怕”徐意山面露难色,故意将话说一半就停下了。既未答应又未明显回绝,这种态度可以用来应对后面的各种情况,也方便以退为进。
“本君一直觉得与顾小侍颇有缘分,只是总未寻到合适的机缘邀你过来一聚。今日一得了空,便自作主张请了你过来,也希望你不要生本君的气。”
“臣下不敢。能得机会与冷皇侍大人倾谈,也是臣下之幸。”
“既然小侍已经原谅本君,为何还要介意本君叫你的名字呢?其实本君向来不喜以位分互称,显得过于生疏。不如我们以‘你’,‘我’相称,忘记那些麻烦的规矩可好?”
徐意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料。冷皇侍垂眼看了看他的双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思书,你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