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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人再吃个馒头吧,顺便休息一下。我去叫张厨子过来。”
罗公公往他们手里塞了两个馒头,离开时“吱呀”一声关上了御膳房厚重的大门。
“思书,我真的不想做了。我手疼,腿疼,浑身哪里都疼!我真想回家!这么大个御膳房,就剩我们两个拖地,我真的”
卫子俊说着说着就低声啜泣了起来。
“你哭也没用,谁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看这个罗公公不是个好人么?有他在,我们也不会被欺负得太狠的。”
徐意山边咽着馒头边想,如果那些人做得再狠些,大约就是让他们两个洗完所有盘子,或者凌晨起来干活罢。
“其实我根本就不想进宫,我不过是听从了父亲的意见。他从来不管我心里想什么,我一直活得不开心。你呢?你和我一样吗?”
徐意山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也和你差不多。”
等到徐意山基本上忙完了,回到房间时,慕清迤已经上床睡觉了。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躺在了床上。
“思书,你不回来我睡不着。”黑暗里传来慕清迤清亮的声音。
“你不累吗?以后别等我了,我每晚都会回来得很晚。”
“我是很累,但是你不是更累吗今天虽然是我这辈子最累的一天,但是能和你在一起我觉得也能承受。如果今后我们都能在一起,也许我会觉得这宫里的日子也不算难熬。”
“这才第一天。当奴才就是要干活的。你今后如果能当上主子,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我不想当什么主子了,我也当不了。我”
徐意山躺在床上等那个“我”字后面的内容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才发现隔壁床的慕清迤早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7。第六章()
宫中岁月似乎很漫长,实际上也流逝得很快。觉得漫长是因为每日总是重复做着一样的工作,而这工作十分繁重。偶尔能有些许闲暇时间,又几乎没有娱乐活动。但是无论这宫里的人过得是好与坏,是辛劳还是轻松,时光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虽然要察觉它的残酷并不容易——当细细的纹路开始在曾经的少年的面容和双手浮现,却不知已是多少华年。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距离徐意山他们刚进御膳房的那天才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虽然大部分人都感觉像是已经渡过了大半辈子。在这半年里,五个少年没少干活,也没少挨骂,但总算是没出什么大错,也开始慢慢融入了周围的环境。渐渐地,他们发现御膳房里感觉冰冷,凶狠的人似乎变少了,“好人”越来越多,朋友也越来越多,就连每天搜身时不规矩的动作也都基本不见了踪影。
“裴冬、清迤、杜晨,你们快来帮咱家削下皮,咱家快忙不过来了!一会儿帮你们洗菜。”一个平时和他们走得比较近的小太监往他们盆里分别扔了几个大土豆。
“我们自己都忙不过来了,怎么帮你呀!”慕清迤将土豆扔回桌上,搓了搓自己被冷水泡得通红的手。
现在已经是二月末了,洗菜的工作比夏天要痛苦许多,今天又正好赶上太皇侍的生辰,御膳房里所有人的工作量都增加了一倍,哪里还顾得上帮别人。
“这道菜可是最先要上的啊,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
“清迤你去帮他吧,我帮你洗菜。现在盘子还不是很多,我那边没你们急。”
徐意山过来捡拾垃圾,刚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没等慕清迤同意就将他从凳子上拉起来,自己坐了上去。
帮助慕清迤这件事,开头只是顺便罢了,没想到过了这大半年竟越来越熟练。本来,一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和一个宫人所的小太监也没什么需要费心拉拢的必要,可是每当他看见少年的笑容,就会觉得已经冷硬的心似乎又微微跳动了几下,连带着曾经杀死过白韵的阴霾也淡了许多。从前,无论是在哪里,他都很少见到这样干净的人。
“思书,你又自作主张啦!我都还没答应呢!”
“哈哈,你看他都这么偏心了,还不领情做什么,惹我们嫉妒吗?”裴冬憨笑着轻推了慕清迤一下。杜晨虽然一直是个闷冬瓜,也低着头偷笑了几声。
慕清迤只好乖乖地去削土豆。刚来的时候,他没少帮人做这些剥皮去壳的活计。他知道思书帮他洗完菜还要回去洗堆成山的盘子。虽然鄂公公说过思书不务正业,但也没惩罚他们。大太监崔公公更是懒得在意这些小事,只要顾思书能做完分内的工作,他愿意帮别人也不无不可。
他转着手里的土豆,不知是不是手指被冻得不太灵活的原因,一个土豆被削得坑坑洼洼。自己的手,为什么这么抖?
用过午膳后,御膳房里的众人更加忙碌了起来,晚上的太皇侍的“千岁宴”可是一年中的重头戏。徐意山也再没机会帮慕清迤洗菜了,因为他自己都快忙不过来了。
御膳房的偏殿里没有火盆,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从关不牢实的窗户里“呼呼”地灌进来,将每个人都吹得瑟瑟发抖。坐在徐意山旁边的卫子俊边洗盘子边用袖子抹着眼泪。其实他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只是今天也是他的生辰,想起从前在家中过生日的情形,难免有些伤感。
“思书,记得以前我过生日,家人都会送我好多好东西,即使我并不是父亲最喜欢的孩子。这个玉佩,就是我离家前最后一次生辰我爹送我的。”
“很漂亮。”徐意山将玉佩还给他。那碧绿通透的玉佩上什么纹也无,只有一个“俊”字,反而显得有些别致。
卫子俊将玉佩用绸帕仔细包好,收在袄的夹层里。虽是寒冬天气,宫人们也只在浅绿色宫服外加了一件褐色的短袄。这些袄子都是尚衣局的太监和宫人秋天时缝制好的,不出意外的话将伴随这些新入宫的宫人好几个冬天,除非有严重磨损或者不再合身才能更换。
将木盆里的部分盘子洗干净后,徐意山捧着这些盘子回正殿,交给了正缺少盘子的王厨子。正当他解下栓在腰带上的抹布,准备从洗菜区开始清理桌面时,裴冬却告诉了他一个意外的消息。
“你说一个看起来面生的太监让慕清迤帮他端菜去举行宴会的菀心殿?”
“是啊!那个小太监确实是我没见过的,不过这里人这么多,有不认识的也并不奇怪。如果他不是御膳房的人,想必公公们也不会让他进殿的吧。让他去帮那个看起来很着急的太监也是经过了鄂公公同意的。”
“那崔公公呢?他有没有说什么?”
“崔公公当时不在啊!”裴冬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要问这么仔细。
徐意山手里死死地攥着抹布,转身就往门口跑去。等跑了几步,他才想起自己似乎不应该这么着急,应该先衡量一下此时去找慕清迤的利弊。可是还未等他想清楚,就有人先拦住了他:
“喂!小子!你这么急匆匆地要去哪里?咱家可没同意你冒冒失失,擅离职守!”鄂公公见他快要跨出门槛了,脚下运起几步轻功,一下子就到了门边。
“你居然”徐意山震惊之下差点直接问了出来。
“这有何奇怪?宫里很多太监甚至宫人都会点功夫。”
暂时还不能拆穿此人——徐意山于是收起了一切情绪,放低姿态道:
“劳烦鄂公公让小的出去一趟,换下衣裤。小的今日肠胃有些不舒服,方才一个不小心”
“既然身体不适,为何不请假休息?咱家看你这模样可不像是有事。”
“小的只是弄脏了些许,怕污了公公的眼睛,就想着独自去处理了,来回应当不过一刻钟。”
鄂公公翘起兰指捏了捏鼻子,假惺惺道:
“可要小心路上雪滑了。御膳房里事情多,记得快去快回。”
他往宿房跑了几步,回头见那太监已经回了正殿,赶紧掉头向菀心殿跑去。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宫殿在哪里,只是看着端菜的人朝哪里走,就大致跟着他们。
他有预感,慕清迤今天要惹出大事。他知道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袖手旁观,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大慈大善的人。但是他又忍受不了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看着自进宫以来和自己接触最多的人被害。
“只是去看看。”他说服自己。如果能把那小子带回来,就尽力;如果带不回来,就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8。第七章()
廊外正下着大雪,雪纷纷扬扬。曲折的宫廊上一列小太监和宫人组成的队伍在缓慢地行进着。
一个看着像是宫人的,脸色苍白的少年在深可及膝的雪地里奔跑,踉踉跄跄,似乎随时可能摔倒。他明显是想抄近路,可是在积雪上跑步明显比在回廊上要慢上许多——但他也不被允许走回廊。为了安全考虑,此时的走廊只能供他们这些端菜的人行走,每个拐角都有太监在监视着。
不知道他有什么急事,只可惜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他的运气也不大好。
徐意山觉得自己的肺特别疼,疼得像是谁在不断拉扯它,连带着心脏都隐隐发痛。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脸冻得成了冰块,只有呼出的白气是热的。现在白气也变得没有温度了,脸颊上和肺里却像有几团火在燃烧。
“站住!你是哪里来的小宫人?现在殿内在举行宴会,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回侍卫大哥,小的来自御膳房。方才有份给高级君侍的例汤忘记放材料了,御厨让我端回去换碗新的来。您还是快放我进去吧,否则惹恼了君侍就”
“你还是先缓缓气儿吧!把凭证给我看看。”
“小的走得急,哪里”
“行了行了!让他在这里说话碍眼得很,搜了身就放他进去吧!万一真如他所说,君侍想必是要怪罪我们的。”另一个侍卫走过来,朝着徐意山面前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徐意山如蒙大赦,也不管被摸了哪里,连忙走进殿里。
刚才一路上都没看见慕清迤的身影,想必他已经到了这里了。少年一边深呼吸,一边神态自若地走到门口的一位大臣身边,为那个老头斟了一杯美酒。
他趁慢慢抬腰的时候扫视了一遍大殿,果然发现了慕清迤的身影!
这个被人利用的傻瓜早就完成了他的任务,却似乎被留下来服侍坐在最末尾的几个大臣了。他正满脸无奈地跪坐在一根廊柱旁边,明目张胆地偷懒。
看着慕清迤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徐意山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大半。
也许一切都只是他多想了,不会有人想要谋害他们这种宫里的小角色的。
今年的“千岁宴”同往年一样声势浩大,尽显皇家的奢华。
大殿的墙壁,天板,阶梯的栏杆上都挂着金色的宽绸带,每隔一段就固定成镂空的祥云的形状,中间镶嵌一颗莹白剔透的夜明珠。红色廊柱上的腾龙雕刻似乎又重新上了金漆,在宫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一百多台排红木矮桌和绣金丝软垫整齐地排列在殿上,中间被铺着红毯的宽阔通道隔开。帝都所有担任要职的官员全都依次坐在这些软垫上,个个正襟危坐,就算相互之间偶有交谈,形色亦是十分谨慎,更妄说高声喧哗了。太监和宫人在大殿上来回穿梭,替大臣们上菜或是添酒。
燕王朝的现任皇帝——洛帝,已经在位五年了。他在二十岁时,即三年前曾经大选过君侍,选得冷皇侍,司秋贵侍,现另有妃侍三人,御侍八人,小侍及宫人诺干。
洛帝此时和戚太皇侍,冷皇侍坐在汉白玉阶梯的最上端:帝居中,两位后宫掌权之人分居左右。而司秋贵侍和三名妃侍则坐在阶梯第二高的平台上,八名御侍分坐在最靠近阶梯的地面上,离大臣的座位有三丈左右。但那八名御侍中却不见和徐意山他们同时进宫的英御侍,想必是已经降级或是遭遇不测了。
这是徐意山第一次见到如此华丽的宫殿和如此盛大的场面,心情放松下来以后难免会东张西望。十一岁以前他跟着父亲也参加过一些皇家的宴会,但都不是在菀心殿举行,也都比不上这次的震撼。他想,若不是因为慕清迤,自己这辈子应该很难有机会再目睹这一切了。
按照目前的情况,献礼的环节应该已经过了,不会再有人注意到红毯。
“大人,这酒已经冰了,让小的拿去温一温吧。”
“顺便也把本官的手炉也拿去。”
“诺。”
见那个微胖的文官继续埋头吃菜了,徐意山一手抱着手炉,一手拎着酒壶,稳步穿过了红毯,走到慕清迤身边。
“思书?!你怎么来了?”
“小声点我来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