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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无论他是仇恨还是敬佩,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都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徐意山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算是今后想找他报仇都没有办法。他暗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冷皇侍小产后病情迅速恶化,并且最终送他上路的人,肯定是司秋贵侍或者是吴御侍——放眼望去整个宫里也就这两个人有这么大的野心和能耐了。要说那雪璋宫的戚妃侍只是空有野心,却过分受制于戚太皇侍,剩下的君侍们更是不成气候。只是不知道那胆大包天的两个人还有没有命能承受洛帝的怒火?
过了几日,他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原来是那作孽的吴御侍偷偷跑来看他了。此时的男人再也没有平日里拿着把折扇那样恣意潇洒或者胸有成竹的讨打模样,反而是显得格外慌乱,连身上哀服的衣领都没有整理好。
“顾思书,我这次怕真是要栽了。”这还是男人第一次称呼他的全名,语气亦是沉重不已。
“这几天你这里的守备松懈了些,我才敢跑来看你。不瞒你说,自从散播那害人的药粉开始,我就知道有这一天了。不管你信不信,冷皇侍的孩子是我害的,但他本人的命却不关我的事。现在他人去了,洛帝肯定要开始狠狠地秋后算账,我的脑袋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我今天来,只求你看在我们曾经的情谊上帮我照顾好化雨。化雨他不是一般的小太监,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他,你能不能”
“情谊?”徐意山在黑暗中轻笑了声,“我们之间有何情谊可言?当初你害我还有我的贴身宫人小范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吴启坤在他床前跪了下来,“我从前仗着我父亲是南郡总督,帮着司秋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从来没有对谁低过头。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朝人下跪,只为一件事。残害冷氏是为家族利益也是为了我自己,但是这次我只为一个人,那就是化雨。化雨他和我做的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关系,你如果在皇上面前替他说说好话,他兴许能免受连责,最好是让他今后来服侍你”
“你想的倒美。只是如今我自身难保,没有余力再去保你的小情人了。”徐意山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过脸不再看他。
吴御侍没有起身,反而死死地抓着他的锦被,急促说道:“你在洛帝这乾阳宫里住了这么久,有些道理怎么还不明白?皇上他已经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他待你是不同的!你只要记住这一点,今后便能无往不利,更何况现下只是需要保住一个小太监的命。”
“他凭什么待我不同?”徐意山嗤笑道,“凭我倾国倾城,才貌无双?凭我家世显赫,德行出众?很可惜,以上的任何一样我都没有。吴御侍,我和你不同,我尚且还有点自知之明。”
“好吧,”吴启坤慢慢松开了手,颓然道:“就算你真的一无所有,你也曾有过心爱之人吧?你也曾体会过痛失所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吧?此种痛苦语不能述,就当你看在同命相连的份上,可怜我一下可好?”
徐意山睁着眼,犹豫半天才道:“我从无心爱之人,不过化雨的确不该因你而死。我愿保他,算是送你独上黄泉路上的一份礼物,你且安心去罢。”说完,他吸了吸鼻子,忽然感到已是好了许多的胸前断骨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不知道究竟是疼在何处。
又过了约莫半个月,徐意山才终于得见圣颜。这期间连陆太医都不来看他了,他更是百无聊赖,对乾阳宫外的一切也几乎是毫不知情——只盼着洛帝没那么快对吴御侍的身边人下手,他也好满足那人的“遗愿”,想办法保住化雨一命。
洛帝来看他时,身上哀服未除,满脸倦容,整个人也不止消瘦了一圈。他五官本就生得深刻挺致,这样一来更显得眼窝深陷,颊如刀削,眼角下方的细小缺口更像是盛满眼泪后留下的凹痕。不过就算如此,男人也无丝毫脆弱之态,依旧脊背挺直,气势逼人,只是极俊的眉眼间阴郁更盛,仿佛随时都想要处死几个和冷皇侍之死有过瓜葛的人,以泄心头之愤。
他这番模样明显是因心中受了重创所致。徐意山恍惚间忆起冷皇侍曾经说过洛帝此生最爱是当年他那伴读,而那可怜的伴读正是为徐父所害。如今冷皇侍也不在人世了,算起来这是洛帝第二次痛失至爱,心中必定更是难过。可是徐意山对他没有丝毫同情,只是担心洛帝的怒火会波及到他,让他的一些计划又生波折。
“圣上,您节哀罢。”徐意山见他坐在床前久久不出一言,只好开口说道。
“节哀?这宫里人人都叫朕节哀,却无人能懂朕真正哀在何处。”洛帝沉默了一会,又看了徐意山好几眼,才自嘲似地说:“朕贵为一国之君,却不能保护好心爱之人。朕如此无能,和当年那个任人揉捏的皇长子又有何不同?”
徐意山心想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你可都不是任人揉捏的主,只是一时疏忽才会三番两次地失了爱人。他心里这样想,嘴上说出口的确是:“不是皇上无能,实在是奸人太过狡诈。”
“不错,朕亦是哀在奸人未除,搅得后宫乌烟瘴气”话没说完,男人的语调有些变了,“你知道奸人是谁?你知道阿君是因何而死?”
“臣下不知。”徐意山听他这么问,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臣下也只是依据宫内曾经发生的事情和陛下所言猜测”
“罢了,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朕的乾阳宫里,想必也没有机会去害阿君。你说,如果朕抓到了害死阿君的凶手,该如何处置?”
徐意山这才明白洛帝方才一反常态地对他吐露心事只是为了试探,说话愈发小心谨慎起来:“臣下只是区区御侍,不敢妄言。无论凶手是谁,其用心之险恶,死一万次尚不足惜。只怕其中利害关系复杂,需凭陛下权衡后定夺。”
“朕其实,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71。第七十章()
洛帝当日仅仅是扔下那句“朕其实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之后便走了,徒留下徐意山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过了几日,令他没想到的是,洛帝竟准了他回霞飞宫。
其实徐意山前胸的骨折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在乾阳宫里用最名贵的药材养着,他本身又会武功,所以恢复得比常人快上许多。当他坐着轿子回到霞飞宫东配殿的时候,如浴血般的夕阳正高挂在斜飞的檐脚,金光铺洒下的巍峨宫殿格外显得静谧。
这是一个难得的暖冬。然而,这宫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株木都知道,平静的表面下往往掩盖着汹涌的暗流,而一场新的没有硝烟却又异常残酷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
翌日清晨,徐意山刚从久违了的霞飞宫的床榻上醒来,便有宫人通知他说吴御侍求见,而且是求他去西配殿见上一面。
“他已是跑不了的罪人了,却还要我亲自去见他,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怕是又要我在洛帝面前为他求情,或者是让我想办法保住他那小情人吧!”虽然万分不耐,徐意山还是一边腹诽着一边抬脚往外走去。他怕吴启坤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跟他交代,便支开了包括小范在内的所有随从,只身前往西配殿。
刚到西配殿门口,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西配殿的大门为何是紧闭的呢?看门的人都去哪儿了?四周太静,安静得有些可怕。他知道霞飞宫的暗卫还在附近,便毫不犹豫地抬手推开了厚重的雕木门,往里面走去。
因为是在大白天,殿内没有点灯,显得有些昏暗。除了他以外,前厅里一个活人也没有。此时,他闻到了除了香炉里的熏香以外的一种令他熟悉却又毛骨悚然的气味。徐意山将平时用来防身的哨笛握在手里,循着淡淡的血腥气,走到了东暖阁的厚重锦帘面前。
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就此止步了,他应该先告知侍卫,至少得找人过来一同察看这诡异的情况,免得被人陷害是杀人凶手之类的。但他转念一想,吴启坤已经算是将死之人了,又才拜托过他照顾小情人,没有道理会再害他呀!于是他一把掀开了锦帘,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怎么可能”饶是见过不少血腥场面的徐意山,见到眼前的一幕时,还是吓得连退了好几步,久久不能言语:那平日里诡计多端的吴御侍此时正吊在房梁上,伸着舌头自缢在他面前!而他的脚下则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两排宫人和小太监的尸首,无一例外的全都口吐白沫,唇边带血那姓吴的小情人“化雨”正是摆放尸体的人,徐意山看到他的时候,他刚刚码好最后一具尸体,对着徐意山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顾御侍,您来了。主子说了,早晚都是死,不如他自己动手了罢。至于这西配殿里的其他人,那都是帮凶,洛帝是断然不会放过的,倒不如主子帮他们上路了,也省得一些有的没的的秘密给泄露出去,让上面的人知道了就不好了。这西配殿里就我一个活人了,主子他舍不得我死,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徐意山怔愣愣地接过信,用尽全部心力看完了,任信纸从指间悠悠滑下,由化雨捡着放进火盆里烧了。这信上说,吴启坤自觉曾经做过不少错事,对不起“顾思书”。若是后者此番能保住化雨一命,那么吴启坤的父亲——南郡总督吴大人,便会在今后的危急时刻无条件地帮他一把。吴启坤的意思是,该留的遗书他都留了,家里那边也打过招呼了,只要化雨这人活着,徐意山就能得到南郡总督的帮助。谋害皇子是死罪,所以吴启坤是断然活不成了,就算他是南郡总督的儿子也没有丝毫办法。吴启坤说他父亲恨自己不争气,更恨洛帝专宠冷氏,非要自己儿子为已死的胎儿偿命,所以今后就算徐意山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那总督大人也不会有丝毫微词。
徐意山此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也许该高兴曾经陷害过自己的吴御侍独揽下害死冷皇侍胎儿的重罪,慷慨赴死,还留给他这样一份“大礼”。不过要化雨活着并不容易,毕竟他是吴启坤身边最大的帮凶,洛帝没有理由会放过这人。他看着脚边乖乖垂首跪着的小太监,尽量平静地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他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就照顾到我不能照顾为止,也希望你将我当成真正的主子。”
化雨抬起略微红肿的双眼,连连点头称是。徐意山看着吴御侍穿着白衣挂在房梁上的遗体,长发披散,面目青白,活像只含冤而死的吊死鬼。这人也曾身穿华服,顾盼神飞,虽然满心算计却能执扇云淡风轻地同他谈笑风生,最后落得这般下场也是令人唏嘘。不过这也算是吴启坤自己选择的路吧——就像当年的明小侍一样,只是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在他发噩梦时去梦里找他?
又过了几日,徐意山正在屋内饮茶的时候,听闻南郡总督吴大人快马加鞭地从南方赶来,竟是亲自来领回儿子的尸首。他连忙循着人声鼎沸,侍卫聚集处行去,却只看到一个头发白的老人佝偻着的背影,而他身旁跟着的化雨则偷偷抹起了眼泪。后来,他又听闻洛帝单独召见了吴大人。亲子犯下大错,按理说当父亲的也有责任,但洛帝为了安抚吴大人的丧子之痛,并没有再追责,但吴大人今后仕途受损,怕是再难升迁了。
他以为,这便是吴启坤这人的结局了,岂料这人在遗书里又干了件大事:在遗书中一口咬定事件主谋其实是司秋贵侍,那害人的毒粉也是司秋一手炮制!这下圣颜大怒,当即下令将司秋贵侍关进掌刑司,择日定罪。本来若是吴御侍还活着,他说的话还不一定有人信,但这死人就大不相同了。徐意山心道难怪那吴启坤要选择自缢,原来是拼了命也要和司秋同归于尽。这下皇上也能顺水推舟地整治司秋了,还当真是帮了不少人大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或者大多数人想的那样,司秋居然没关几日就被放了出来,说是证据不足,暂时无法定罪。徐意山心道:洛帝那般疼爱冷皇侍,必定恨死害死龙种和冷皇侍的罪魁祸首了,怎么可能会不动司秋呢?还是说,凶手真的另有其人?不,不对。就算冷皇侍不是司秋害死的,龙种丧命也和司秋脱不了干系。洛帝如今一直强忍着按兵不动,肯定不是为了给司秋的丞相父亲面子,而是发现了什么,想要引得司秋再犯下滔天大错,连同那背后之人连根拔起
而司秋背后的人不正是…………
淮王!
徐意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却不只是关于他自己的,而是关于整个计划,关于这条船上的所有人——若是司秋再出错,牵连到了淮王,那这个计划算是彻底完了,自己肯定也会遭殃。他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