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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方形的檀木匣子。本来他不想往那方面猜的,但马公公行为很明显地提醒了他。于是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满匣子的不同大小的玉势,也许第二层还有膏药之类的东西。”
马公公瞪大了眼睛,随后又有些不屑地“呸”了一声。
徐意山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有些解气。他将木匣放到纱衣上,独自走出了服阁。
回到东暖阁时,司秋贵侍刚好沐浴完毕,从后面的隔间里出来。他看见了徐意山手上的东西,脸色稍变。那模样像是有些高兴甚至是兴奋,但是徐意山却知道,这是他即将扭曲的征兆之一。
后面的房诚拿着毛巾想替他擦干头发,却被阻止了。
“顾宫人,你来为本君干发,顺便看看房宫人接下来做了些什么。今天晚上你一个人服侍本君。”
“诺。”徐意山将手上的物什交给房诚,接过毛巾,像往常一样动作极轻柔地侍弄那头又长又顺的黑发。
“你弄痛本君了。本君掉了好多头发。”司秋贵侍看着镜子微笑着说。
“小的该死!小的掌嘴!”知道他要找碴,徐意山赶紧跪下,将脸扇得“啪啪”响,就是怕他又想出奇怪的点子罚自己。前几日鞭伤才好,他可不想又添新伤。
司秋贵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了看地下:“好了,本君都听得心疼了。本君不过是掉了十根头发,你就用十束头发来偿吧!”
徐意山不知道“十束”具体是多少,只好取了束发的带子,拿着剪刀胡乱绞了半头长发。这下他的头发就一半长一半短了,简单的束发都困难,更别说像之前那样成髻了。他这边动静如此之大,但一直在一旁收拾床铺的房诚却是头都没回一下。
“很不错。接下来为本君梳头吧。”司秋贵侍脸上的笑意扩大了,这次倒是有几分真意。
做好了再次被罚的心理建设,徐意山握着木梳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出乎他意料的是,男人只是表现出对自己手艺的极不满意,让房诚代替了自己。
“你就在一边看着吧,直到房宫人做完全部的事情。等他退下,就到你了。”
直到天色擦黑,房诚才结束在东暖阁的工作。其实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只是房诚十分小心仔细,所以才了很长时间。这间东暖阁中最大的屋子比司秋贵侍第一次召见徐意山的那间要豪华许多,不仅桌椅和床栏上都雕刻着金色的龙纹,连床帐都是银绡缠金丝绣的,触感极柔顺,就像是要从手中滑走。
窗台边的青香炉里宁渊(一种渊水郡特产的香料,多为皇室使用)正燃,冷香幽幽,乘着夜风沁入人的心脾。角落的铜制火盆里烈火熊熊,驱散了屋内少许寒意。
双人床上已经铺好熏过香的绸面锦被,桌上一对欲泪的红烛也已经点亮。
司秋贵侍直挺挺地坐在床沿,颜如玉,发如墨。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红纱衣,似是对寒冷毫无所觉。烛光模糊了他的脸色,却无法摇曳他那没有温度的双眼。
徐意山默默地守在床边,不动如松。他的影子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被拉扯变形,竟真似一棵孤独寒夜里的雪松,让人敬佩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马公公尖细中又带着沙哑的声音。
门被推开,洛帝背着手慢慢走了进来。他身后只跟着一个侍卫模样的年轻男子。
洛帝今日穿着银白色绣银龙的便服,头上戴着白玉冠,显得格外清俊。
“朕方才先去看了臻儿,他好像又瘦了。你平日都没有去看他吗?”洛帝坐到司秋贵侍身边。
“臣下明明每日都有关心臻儿!皇上倒是许久没有关心我臣下了。”司秋贵侍脸上露出羞涩的微笑,美得不可方物。
没想到洛帝却无视了他的撒娇,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徐意山:“你让他做了你的贴身宫人?你确定现在要留他在这里?”
“怎么啦?就许你留个又聋又哑的侍卫,连我们欢好时都不让他走,还不许臣下也留个贴心的宫人?”
“贴心宫人?贴心宫人会和你宫里的其他怪物一样脸上有这么长的伤疤?还有,他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参差不齐,是你做的吧。朕本以为你是想用他人的丑陋衬托你的美丽,所以一再容忍你,但是——”
洛帝冷笑了声,捏起他的下巴:“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徐意山不知道皇帝这算不算是默许了自己的存在,只是这两位人物都没让他退下,他也不好自作主张,索性就维持着原样。
怪物自己这张脸有这么可怕吗?也许司秋贵侍并不是怕洛帝会看上霞飞宫的宫人,或者是为了反衬他的美貌,只是因为他的爱好罢了。但是这个爱好害了多少人,有多少无辜的人内心因此发生了变化,甚至被毁一生。
司秋贵侍笑的更开心了,他握住洛帝捏住自己下巴的手,媚笑道:“这都是因为皇上‘宠爱’臣下呐。不过皇上最近来得都不勤了,是不是因为有了臻儿以后开始厌倦臣下了呢?”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当初的约定你可还记得?”
说这话时,洛帝瞟了一眼徐意山。后者当然是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其实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
“哎,你心里果然只有冷瑜君。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呢?”
“那朕呢?朕又哪里不如那个人?这些年你心里念着的不也只有他?”
司秋贵侍脸色一下子变了,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媚笑,还趴在了洛帝肩膀上:“你不用每次都用他威胁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哪里还会想着他?再说了,要和我过一辈子的是你,你才是我的良人。以后我就是死了,也是葬在你的龙陵旁。”
洛帝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满脸厌恶道:“你做戏还没有做够?满身的烟味,每次一靠近你朕就浑身不舒服。”
“你难道不知道每次欢好前我都会沐浴的吗?更何况每次抽完烟我都会沐浴!”司秋贵侍咬着牙,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不说这些了,”洛帝略显烦躁地摆手,语调变得柔和起来,“你不是很会吹箫吗?朕许久没听你吹过了,朕想听你吹一曲。”
“是的,臣下很会吹箫,但是是这种箫”他朝皇帝耳边吹了一口气,纤细的手指握住了这天下最尊贵之人的要害。随着手指微微的捋动,他的一双含情凤目中泛起了点点水光,在烛光的映照下明亮似繁星,却又潋滟如秋水。
虽有美人在侧,但是洛帝却丝毫没有心情。他想到了还在碧泱宫等他的阿君:
他此时是不是正独自坐在烛光下,手里捧着那本他最爱读的洛水记事,等待着他的良人。
洛帝将那作乱的手抓住,皱起了英挺的剑眉,低吼道:“放手!不要惹怒朕。你知道朕今日来你这里不过为了臻儿,还有堵住悠悠众口罢了。你非要落得个失宠的下场,来让朕和你的父亲吵架吗?”
“你还知道我父亲是宰相吗?他为了你的天下兢兢业业,可是你却如此对他的嫡子”说着,司秋贵侍竟然流下了几滴清泪,当真是我见犹怜。
“你何苦如此对自己?你该停手了。”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
“不停不了了!我们又不是没做过,你还说过你最喜欢看我穿红衣”
“你心里最清楚朕为什么爱看你着红!”洛帝粗暴地打断他,“因为那个人很久以前也这么说过!朕只是喜欢看你穿着这身红纱在朕身下受虐的样子!”
司秋贵侍含着泪笑了。
徐意山感觉得到这个男人很清楚什么会令洛帝发怒,他甚至很享受皇帝的怒火。他也看得出男人其实并不想和洛帝交欢,甚至是因此而痛苦,可是男人依旧很享受甚至是渴望。他不理解男人为什么这么做,毕竟以他的武功和身份,何苦在皇帝面前如此下贱。
他更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要让自己知道这些。洛帝带来的侍卫不会说话,可是他耳聪目明啊!他猜自己也许命不久矣了——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短。
那个长相平凡的侍卫一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和自己仅有几步之遥。一个聋哑人能成为大内高手,并且得到洛帝的完全信任,应当也是意志极其坚定之人了。自己如果能侥幸不死,是不是也会变得又聋又哑?
“你喜欢就好。你如果今天走了,下次来又不知是何时了。你就算赏赐给我再多的金银珠宝又有什么用呢?在这宫里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只盼着你能来看看我,就算只是和我吵吵架也好。我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除了等你。安洛,今晚留下来,好吗?”
如此卑微的姿态,乞求的语气,简直不像是宰相的儿子能做出和说出的。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洛帝觉得很疲惫。这个人总是在利用自己的仁慈,不断挑战自己的底线。他根本不该和这个人有任何牵扯。可是他也是男人,当一个美人使劲浑身解数诱惑时,难免把持不住,而且当时他和阿君的感情还没那么深厚。更何况,他需要一直维持后宫和朝野的平衡。
初见时烟雾袅袅,红衣美人半躺在榻上,墨发似鸦,皓腕如雪,那支金绞丝雕的烟杆在他指间仿若神仙玩物
此时美人依旧,他却再无心欣赏。跌落红尘的仙子不仅满身俗气,甚至不如勾栏中人!
“你要朕留下来也可以,你把你的玉箫拿出来。”
14。第十三章()
那一晚,幽怨的箫声一直未曾停过。宫内众人纷纷揣测司秋贵侍是否失宠了,毕竟就算是司秋贵侍平日里自己吹箫娱乐时也不会整夜吹奏,更何况是圣驾降临的时候呢?但是前段时间的菀心殿上两人分明恩爱非常难道这箫声不是出自司秋贵侍?可是曲调又分明同往日无二
奈何众人千般心思,估计也猜不中那夜的真实情形。
徐意山却记得很清楚。他至今仍难以忘记那天,那两个尊贵之人无比正经地端坐在榻上,僵直的脊背仿佛属于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半臂,可是却仿佛隔了万千山水。而那支精致的白玉箫刚开始是在司秋贵侍手上,后来主人嫌吹奏太累,便将它交给了洛帝。令徐意山没有想到的是,洛帝居然也会吹这过于凄伤的曲子,只是帝王的眼中没有任何思念之情。
“朕准你在夜晚扰了宫里的清静,你却夜夜只吹这一曲。朕总觉得赐予的恩宠却换来无声的挑衅和背叛。可是直到朕也会吹奏此曲,才明白你才是被抛弃之人。”
“皇上英明。”司秋贵侍抿唇一笑,“只是皇上以此举向冷皇侍证明自己的忠贞又有什么意义呢?背叛永远都是背叛,该原谅的还是得原谅。只可惜你来这里的本意要被这整夜的箫声给毁尽了。”
“无妨。我们今后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证明我们的‘恩爱’。”
洛帝看着窗外明亮起来的天光,理了理自己根本不曾弄乱过的衣袍,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
如今离那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已逾三月了,徐意山时常庆幸自己的人头还在,人也依然耳聪目明着。他每天如履薄冰地在这霞飞宫里生活,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也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下一步该怎么走,一切都全靠他自己。他不知道这次大选淮王派了多少和他一样的少年进宫,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成为这些人中最有用的,他就有可能成为弃子,成为别人的替罪羊。
午夜梦回时分,出现在他的噩梦里的有时是白韵的流着血泪的脸,有时是他自己的刀痕密布的脸,但更多的则是亲弟徐意水浑身青紫,不着片缕躺在雪地上的一幕。虽然他并没有亲眼见到,但他却相信那就是真实。
就是这份真实支撑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而后心甘情愿地在淮水郡接收那些残酷的训练,再到今天入宫。
“顾宫人,房宫人,你们替本君去静蔼宫跑一趟,将皇上新赏赐的沛水锦缎送去些。和之前一样,记得光明正大地去,不要胡乱翻动锦缎。”
手中的木盘沉甸甸的,上面装着颜色鲜丽的沛水锦。自从入夏以来,司秋贵侍就向各宫散发皇上专门赏赐给他的各种名贵衣料,十分大方。虽然无法揣摩他的心思,但既然宫里那三位人物都没说什么,其他宫的人也不敢不收,就当是接受司秋贵侍的招揽了。毕竟,冷皇侍看起来是个对权力无心的,戚太皇侍也早已不过问后宫纷争,他们就只能投靠地位第四的,也是最受圣宠的贵侍了。当然违抗司秋贵侍的后果亦是没人愿意尝试的。
“这是君上第二年这么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走在徐意山身边的房诚忽然向他靠近了些,两人左手贴着右手,托盘也并排在了一起。此时他们已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