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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深神情凶狠,“官家女孩儿亲手带弟弟,安瓒也算是个京官儿,竟穷成这样。”是真穷,还是把解语当作仆役使唤。
谭夫人声音舒缓动听,“解语从小便懂事,我的汤药,都是她亲手照管,从不放心交给旁人。弟弟也是,她要亲手照顾才放心。”
傅深“哼”了一声,“我即着人去西京,接解语回来。老子辛辛苦苦守边关守了二十多年,如今也该享享福了。”等接了解语回来,滴血认了亲,若真是自己闺女,可不许她离开京城,离开自己。
“还有你,老实呆在这儿,莫动歪心思。休想逃走!”傅深厉声喝道。眼前这女人,真是令人恼火,竟敢另嫁安瓒为妻。
谭夫人轻拍怀中幼子,默不作声。傅深见状大踏步走了,接着,六安侯府有仆役送来诸般用品,连笔墨纸砚也齐了,谭夫人暂时松了口气,用心抚慰受惊吓的安汝绍,见安汝绍次日又是活蹦乱跳的,才放下心来。
当天,六安侯府驰出一队亲兵,日夜兼程赶往西京。
西京府衙。知府看着两具差役的尸体,大发雷霆,“这帮贼人,真是无法无天!竟敢杀官差!”这要是如实报了上去,于他的官声,可是大大的不利。
岳霆盔甲鲜明,坐在对面,默默无言。这两具尸体,全是一刀毙命,那用刀的路数,分明是无忌,你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第5章()
“我怎么胡闹了?”张雱浓眉紧皱,面带不满,“这等欺压百姓的差役,难道不该杀?”差役若不惹事,只是沿途拣拣财物,虚张下声势,哪至于被杀。那两个不长眼的死差役发了财还不算,竟又绑上两个无辜百姓冒充盗匪要去领功,这却是容他不得。
解语咽下又要出口的指责,叹了口气。眼前这男子分明是有几分侠肝义胆,又有些任性妄为,不然也不会萍水相逢便帮自己抢回卖身契了。骂他胡闹又有什么用,杀都已经杀了,只是差役一旦被杀,官府必定加大追捕力度,接下来的日子怕是睡觉也要睁着眼睛了。
“你别怕,有我呢。”张雱见解语面有忧色,以为她是害怕,逞英雄般的安慰她,“官府追来也好,岳霆追来也好,咱都不怕!”他的弟兄们已是起程去了清风寨,一个一个不都好好的。官府只会欺压百姓,动真刀真枪的可不行;岳霆,哼,才不怕他!
“那,过泽山,你怕不怕。”解语慢吞吞问道。前面就是泽山了,沈迈的地盘,不知大胡子张雱跟“西北虎”沈迈有无交情。
张雱脸色有些怪异,“过泽山有什么好怕的,不怕。咱们悄悄过去便是。”泽山又不是没小路,走小路,人不知鬼不觉的。
“悄悄过去”?那还是要躲着人家呀。解语横了张雱一眼,下了逐客令,“我困了,要歇息。”人总是要睡觉休息补足体力的,所以二人今晚住了客栈。这客栈虽小,极洁净,住着倒是很舒服。
“你安心睡罢,今儿一天可是累坏了。”大胡子声音中充满怜惜,很是温柔,“我在隔壁呢,莫怕,一切有我。”他人本就高大威武,又留着部大胡子,乍一看上去属于猛张飞一类的人物,这样的人,说着这样的话,颇有些不伦不类。解语沉默片刻,也不理会他,径自倒下睡了。
次日二人一早便起,晨曦中纵马向泽山方向而去。解语只觉腰酸背痛,大腿内侧更是疼痛难忍,这长时间的骑马,真要命!过了泽山,可要买辆马车坐上,真是受不了了。脑子里正转着念头,却被张雱抓住了她的马缰绳,解语抬头,用眼神问他“怎么了?”张雱向前方使个眼色,解语抬眼望去,心沉了下来。
一队盔甲鲜明的卫所骑兵,静静拦在路上。正中间一名年轻军官,身着大红官服,胸前绣一只豹子,他本人也正像一只猎豹般,体形优美,眼神锐利,身手敏捷。
卫所骑兵旁边,十数名家丁打扮的男人围着一位青年公子,正是蔡新华。蔡新华面目依旧俊美,装扮依旧华贵,两眼灼灼盯住解语不放,“岳爷,此女正是小可一名房下,被这恶棍拐走。”
岳霆听到“恶棍”二字,眉头微皱,并不言语。蔡新华心中着急,恃有官兵在场,开口痛骂张雱“拐人妻子”,又命解语“速速回来,既往不咎。”
解语伸手按住张雱,不许他开口说话。笑盈盈问蔡新华,“妾,西京安氏女也,自幼与君约为婚姻。今春正月二十八,本是妾与君成婚之日,却是当日已遭弃婚,婚书媒信,俱已还与君家。闻君已另娶蒲氏为妻,确否?君此时口称‘房下’,实实令人不解,请君释疑。”
她声音如同山泉一般,清洌甘甜,众人听她娓娓道来,都觉有理:你蔡新华和人家姑娘本是有婚约的,可你成婚当日抛弃了人家姑娘,又已另外娶妻了。怎么着?还拖着人家姑娘不放,你丫脸可真大!众人望向蔡新华的目光都有些不屑,包括岳霆。
蔡新华大急,口不择言,“令兄已是将你许配与我!”搬出安汝成来了。解语微笑,“妾尚有父母在堂,亲事自是父母做主,兄长哪得自专?君误矣。”
张雱听她斯斯文文、不急不徐跟蔡新华理论,她是悠闲淡定,蔡新华却是气急败坏,不由得嘴角慢慢翘了起来,想笑。不经意间抬眼望到岳霆关切的目光,板起脸,嘴角的笑意也没了。
岳霆温和对蔡新华说道“既是两家已退了婚,兄又何必割舍不下。”命手下兵士,“放安姑娘过去。”
蔡新华脸涨得通红,欲待要说“安汝成已是将她卖了与我”,却又不敢说,一则安家父母尚在;二则安解语是官家女孩儿,哪里是随意能够买卖的?况且卖身契又被抢走了,不在自己身上。
待要不说,却又舍不得任由解语远走高飞。蔡新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她走不得!她伙同这恶棍,劫了我家珍宝库!”盗贼总是不能放走的吧,等捉到她,再想法子弄回家去。
解语一脸天真无邪,“珍宝库?什么叫做珍宝库,珍宝库长什么样子啊。”她可没说谎,真没见过珍宝库。装完单纯,又殷勤问起“珍宝库被劫,损失很大?”
蔡新华冲身边一家丁使个眼色,那家丁自怀中取出失单,大声念道“我家别院的珍宝库失窃,共丢失金银万余两,古鼎十八件,名家字画六十件,东珠二十盒,圆绿翡翠项链二十条”
解语一脸艳羡,“蔡家真是富贵!家父身为御史,年俸是三百石米,这,这能买多少石米啊。”张雱也一本正经的在旁叹息,“还有老百姓吃不上饭呢,蔡家却如此奢华。唉,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二人感概起贫富不均来。
蔡新华听得解语羡慕自家富贵,飘飘然,温柔笑道“你年幼不懂事,我自不与你计较。只要你随我回去,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少不了你的。”
张雱圆睁双目,骂道“这不开眼的!家里有几两银子罢了,竟敢拿些须黄白之物,来唐突佳人。”催马上前,要动手揍人,蔡新华在他手下是吃过亏的,吓得脸色发白,“你敢!官兵在呢!”还有没有王法了,清天白日的,当着官兵的面就要打人。
岳霆腰刀出鞘,想拦住张雱,却听解语叫了一声“回来!”张雱硬生生把马带住,停下了。岳霆再看向解语的眼光,未免多了丝好奇,和审慎。
“安姑娘请罢。”岳霆不理会又急又怒的蔡新华,命兵士们让出条道来,“路上多加小心。”
解语笑吟吟道“多谢岳指挥使,既然要放人,请连我的保镖一起放了罢。”指指张雱,“我雇了他做保镖,送我至京师。”
岳霆彬彬有礼的说道“此人却不能放。他系西京城东蔡家别院抢案疑犯,我要捉他回去,送至府衙讯问。”
解语按下爆怒要骂人的张雱,不许他和岳霆正面冲突。那边蔡新华尚不死心,殷勤劝道“解语,我日前已是捐了监,便是再捐个官,我家也是捐得起;到时你做官太太,岂不比跟着这盗匪强上百倍?”
“解语”?岳霆微微皱眉,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称呼女儿家的芳名?这蔡新华,太也冒失,太也无礼。
张雱气得要动粗,手却被解语握住了。解语握着大胡子张雱的手,笑容满面说道“官既是匪,匪既是官,官匪一家,有何分别?我看他这个匪,强似你这个官。”
这是什么话?岳霆皱起眉头,张雱喜笑颜开,蔡新华目瞪口呆。就是众家人,众兵士,也都听楞了。
解语面对岳霆,侃侃而谈,“岳指挥使,我说的可对?蔡家既不经商,又不开作坊,只不过种着几亩地,做过几年官而己,却有如此家私,试想当年蔡知府刮了多少地皮?侵害了多少百姓?这官,和匪有何不同?岳指挥使听闻蔡家别院被抢,即来缉拿盗贼;真正的民贼,岳指挥使却不闻不问!试问这可是英雄行径!”
岳霆原本温和的眼神锐利起来,“安姑娘,我是军人。”哪里谈得上是什么英雄。
解语见状,顺嘴拍了几句马屁,“贵府靖宁侯府,真是本朝第一等忠勇果敢之家族,出忠臣,出孝子,出英雄!岳指挥使家学渊源,定是尽忠报国、英勇作战、军纪严明、爱护百姓之人!”她本意是先说几句好听的缓和缓和气氛,却不知岳霆、张雱听后脸色都很是尴尬,咦,这是怎么回事?靖宁侯府在京城名声很好的啊。
解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先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拉着张雱,信誓旦旦,“他怎会是抢案疑犯?我们二人这些时日天天在一起,形影不离!”又建议岳霆,“他若是案犯,身上定有金银之物,您搜搜看。”搜不着赶紧放人走吧,姑娘我急着回京城呢。
岳霆定定看了解语半天,真的命人上前搜了张雱的身,张雱被解语瞪着,乖乖的任人搜了。岳霆听到兵士回报,“没有金银财物。”倒也放了心,温言抚慰蔡新华几句,命人送他回西京了。
蔡新华无奈,只好由家人、兵士拥着走了。临走尚频频回头,似有不甘。
麻烦解决了!解语正要说几句冠冕堂皇的门面话跟岳霆告辞,却见岳霆转向张雱,叹道“无忌,父亲日夜牵挂你,几回写信过来,命我好生照看你。好弟弟,听话,跟哥哥回家罢。”
第6章()
“那可不成!”一个苍老豪迈的男子声音远远传来,清晰传入众人耳中,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队精壮骑兵疾风般驰来,为首之人是位满头白发的老者,他勒住马头,哈哈大笑,“岳指挥使,你要带走张雱,那可不成!我沈迈不答应!”
岳霆微微皱眉,这还没到泽山呢,怎么沈迈竟会在此?自己为追无忌而来,所带这只人马虽然精干,人数却不多,却是不宜动手。况且此地属宁州,若真是动起手来,自己未免担个“越界捕贼”“好大喜功”的虚名,颇为不值。当下只客客气气拱手为礼,却不答话。
张雱沉着脸,也不看岳霆,也不看沈迈,沈迈眉开眼笑叫“阿雱”,张雱装作没听见,他凑近解语,低低声音说道“让他们两边打起来,咱们趁机偷跑。”解语白了他一眼,跑得掉吗?沈迈人没到,声音先到,那副红光满面老当益壮的模样,能容你轻轻松松跑了?岳霆年纪虽不大,也是赫赫扬扬的正三品指挥使,岂是好糊弄的?他如果真是奉了父命,一门心思要捉弟弟回家
岳霆,张雱,姓氏虽然不同,名字却有相似之处,细看长相,也隐约有相像的地方;不过一个是威风凛凛、年轻俊朗的军官,一个是不修边幅、满脸胡子的盗匪,他们二人若真是出自同一父亲,还真有点匪夷所思。
解语朗声说道,“岳指挥使本为缉拿盗贼而来,张雱如今已洗清罪名,并非疑犯,如此一来,公事已了;至于私事么,”解语顿了顿,迎着岳霆的目光,笑道“张雱要送我回京师。待回到京师后,靖宁侯府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定能寻到。”你不是让张雱回家吗,好啊,那总要先回京城。
张雱黑了脸,他才不回靖宁侯府!想要说些什么,看看解语笑意盈盈的小脸,算了,先不说。岳霆瞅瞅张雱,忖度下形势,微笑道“如此甚好。无忌,你到了京城后,可要回趟乌衣巷。”靖阳侯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地段,京城人称“乌衣巷”。
张雱抬头望天,只不理他。沈迈在旁笑道“回什么京城,回什么乌衣巷,阿雱,你便跟我在这山中为王,天不收地不管,何等逍遥自在!”张雱依旧抬头望天,不作理会。
岳霆一向也拿这别扭弟弟没什么法子,且因父亲溺爱,不敢深管,当下也只有长叹一声,一一作别众人,带领卫所兵士疾驰而去。沈迈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