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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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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初见弈成律,可屿筝仍旧被他那周身散发的强大气息所压迫。这老者,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峦,只是那样看着他,便已然叫人喘不过气来。屿筝带着几分询问的目光看向拓跋雄,却见方才还不受制于弈成律的人,此刻却颇有几分恭敬地看向弈成律,并无违背之意。

    见此情形,屿筝知道拓跋雄不打算助她。从一开始,拓跋雄的目的便很明确。于他而言,之所以千里迢迢护送屿筝至云胡,不过是因为她或许能为之所用。

    可眼下,拓跋雄也瞧出了些许端倪。只怕是他那痴情的弟弟,一意孤行,才诓骗了他。既然是毫无用处的人,留与不留又有什么分别……故而即便屿筝的眼中有求助之意,他仍做视而不见,只是转身朝着王帐中行去。

    无奈之下,屿筝只得跟着弈成律缓缓朝前行去。桃音和芷宛意欲跟随,一侧的士兵却忽然抽出腰间佩刀,将二人拦下。二人也只能心急如焚地看着屿筝在雪中艰难地挪动着步伐,渐渐远去,一时间,桃音和芷宛顿觉境遇突变。若此前,屿筝尚是云胡尊贵的宸妃,可弈成律这番话一出,众人看向她们的,只有充满敌意的视线。

    桃音和芷宛明白,身为天师的弈成律,所说出的话有多重的分量,云胡的百姓几乎是奉为神旨。而今天他一番说辞,无疑已将屿筝推到了风口浪尖的境地……

    拓跋雄没有喝止身后抽出佩刀的士兵们,他知道,弈成律的话会逐渐在云胡草原上蔓延开来。白屿筝,将会被云胡百姓视为不详的存在。相对,慕容灵则会稳固可敦之位……

    浅思之间,拓跋雄掀起王帐帐帘,便见拓跋阑因得药物作用,已在榻上沉沉睡去。一侧的火炉烧的暖热,然而跪在榻边,紧握着拓跋阑的手,目不转睛注视着他平静沉睡面容的女子,却面色苍白,不时微微颤抖着。

    “我在这里守着,你回去歇歇吧……”拓跋雄走上前去,想要轻轻摁住慕容灵的肩膀,却在几乎触及到的那瞬,又猛然收了回来。

    慕容灵专注地看着榻上沉睡的男子,并未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她只是轻然摇摇头道:“我要守在这儿,等着大汗醒来……”

    拓跋雄叹了口气,望向她被积雪浸湿的大氅边缘和鞋袜,柔声道:“好歹换了这身湿衣,若不然大汗醒来,你却病了,若是有人乘虚而入,又当如何?”

    听到这话,慕容灵眉间动了一动,继而松开了拓跋阑的手,缓缓起身,看向身后微皱眉头的男子道:“那便劳烦王爷在此安守,我去去就回……”

    “嗯……”拓跋雄轻应着,便看着慕容灵在兰珠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行出王帐,兰珠战战兢兢地看向慕容灵,便见她的面容冷若冰霜,不发一言。这样的神情,让兰珠心中更是惊颤。只是硬着头皮搀扶着慕容灵入帐。就在她寻了衣衫走上前准备为慕容灵更衣的时候,一个耳光毫无征兆的落在她的脸上,清脆作响。

    兰珠双腿一软,急急跪倒在地:“可敦恕罪!”

    “兰珠!你干的好事!若是大汗有什么差池,我绝对会让你生不如死!”慕容灵愤愤看着跪在眼前的女子厉声喝道。

    兰珠惊惧不已,拽着慕容灵湿透的大氅裙摆,急声辩解:“可敦恕罪!若不是灵图出来捣乱,大汗本该在王帐中和王爷彻夜相谈,那兰珠放在帐中的毒蝎,只会伤到宸妃。谁知大汗他会……”

    “够了!”慕容灵冷冷喝止兰珠:“更衣!去王帐!”

    却说跟随着弈成律的屿筝,惊讶地发现弈成律竟将她带到了望月川的高崖之上。放眼看去,目之所及,云胡皆是白茫茫一片。先前那些牧帐已难以分辨,只有些移动着的黑影,隐约瞧出是费力奔走着的云胡百姓们……

    弈成律抬手指向那些黑影,对屿筝说道:“你可瞧见那些百姓?他们的牧帐已被大雪压塌,牲畜也都被埋在这深雪之下。之后的整个冬天,他们便要挣扎求存。你可知这都是因为什么?”

    屿筝顺着弈成律所指看去,淡淡应道:“弈天师是想说,这一切都是因得我?因为我是给云胡带来灭顶之灾的不祥之人?”

曾是惊鸿照影来(二十九)() 
弈成律冷然一笑:“你既是不信,又何出此言?”

    屿筝望着弈成律,拼命抵抗着着那让人生寒的压迫感。唇角亦是勾起一丝浅笑:“弈天师言下之意,我虽是以和亲身份前来,但却是皇上安插在大汗身边的眼线。照此而言,无论云胡有什么事情发生,都应该归罪于我这个所谓的‘灾星’身上。可依屿筝看来,这场暴雪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哦?”弈成律银白长眉轻然一动,带着询问看向屿筝,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屿筝朝前缓缓行了几步,立在高崖旁,望着被积雪覆盖的云胡:“这样突至的暴雪,较之往年,定是有所不同。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将士们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在他们心里,我的确如天师所言,是会带来不幸和毁灭的灾星。然而……”屿筝转身看向弈成律:“只有天师知道,纵观星象天数,这场雪实该是天师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天师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弈成律负手而立,沉郁的笑意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怪不得……怪不得……能让王爷这一路都没能动手的女子,果然与众不同!”弈成律点点头道:“不错,无论你和不和亲,这异象总是无可避免。可巧便是,偏偏你在此时出现,这就怪不得别人把你和此异象联系起来,视为灾星……”

    “屿筝有一事不解,想问问天师!”屿筝毫不客气地直言:“天师这般为难,是怀疑屿筝是皇上派来的探子?若是如此,天师大可禀明大汗,将我废黜也好,囚禁也好。又何必非要让云胡百姓仇视我不可?”

    只见弈成律冷笑一声:“既然宸妃这般聪慧,也该知道,大汗既不会将你废黜,也不会将你囚禁。非但如此,他甚至选择了和亲之路。你可知那意味着什么?”弈成律顿了一顿,痛心疾首地说道:“那意味着如果大汗不先行而动,中原的皇帝一旦恢复了元气,必会挥兵北上,意图吞并云胡。到那时,先汗苦心建立的一切,要尽数毁在大汗的手上。不过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要拱手送上这大好江山吗?!”

    听到这儿,屿筝心下才明白了些许,为何弈成律伊始便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只因得他觉得,大汗本该趁朝廷宫变,遭受重创之际,把握机会从而南下攻入中原。可偏偏大汗在这时选择了和亲。弈成律怕的是,这样的妥协只会给皇上养精蓄锐的时间,而云胡则会走向毁灭。所以他才会那样抵触拓跋阑为汗……

    屿筝轻拽裙裾,在雪地中缓缓迈步上前,她微微抬头看向弈成律:“有句话屿筝不知当说不当说,或许天师低估了大汗。若天师以为大汗是唯诺之人且委曲求全,那未免太小看了大汗。自七岁始,入京为质,在风云变幻的宫闱中要艰难求存,大汗的心智和魄力远远超乎天师的想象。或许天师觉得,王爷才是云胡大汗的不二人选,那么屿筝亦可实言相告,大汗绝不会让云胡的百姓失望!”

    一番话,屿筝言语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弈成律的眸色明暗交替。眼前这女子的神态和语气不免让他吃惊,半晌之后,他才从唇角缓缓溢出一句话:“若确如宸妃所言,老夫拭目以待。只是不知,宸妃又能撑到何时?”

    只见屿筝淡淡一笑,随即迈开步伐,身形如风清冷拂过,话语落入弈成律的耳中:“我自会撑到那日,好让天师明白,屿筝所言不虚……”

    注视着屿筝款款离去的背影,弈成律缓缓转过身,放眼看去,越过望月川的天际,灰压压的云沉沉笼罩下来,阴鸷无比,那凛冽的风中满是细碎的雪粒气息,沁凉入肺,却也冷寒。弈成律知道,这样的大雪之灾,不过刚刚开始……

    诚如弈成律所料,这场暴雪并未因得帐篷的摧毁而逐渐息减,反而在停了半日之后,渐显凶猛之势。

    拓拔阑披着大氅站在帐中,盯着沙盘,眉头紧蹙。大雪已连下三天三夜,众人忙着清扫帐顶的积雪,而囤积的木料也在快速消耗。路途艰难,送至帐中的消息,皆是大雪封山、百姓受灾的境况。牲畜被尽数冻死,木炭粮食无法抵达。而接下去,整个云胡面临的,会是难以缓解的死亡来袭……

    眉头渐渐拧成川字,拓跋阑厉咳了几声,手指轻敲木桌,沉声对着莫那娄吩咐道:“所有的人务必要清出一条道路来,至少要保证望月川附近的百姓幸免于难,至于分散而居的那些人,尽力而为。余下的,便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莫那娄微微垂首,知道大汗要说出听天由命四个字是有多难。那意味着没有办法抵达的地方便只能放弃那些百姓,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如果大雪仍旧不停,云胡当真会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见莫那娄不为所动,拓跋阑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但见莫那娄显出几分为难之色,低声应道:“大汗,这几日军心不稳,军中莫不传言……说……”

    看到拓跋阑瞬间变得砺刃的眼神,莫那娄一咬牙,硬着头皮道:“莫不传言说宸妃是妖魔临世,初入云胡便致使暴雪成灾,妖魔若不除,云胡的百姓们便只能如待宰羔羊,丢了性命……”

    说到这儿,莫那娄适时止住,他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惹得大汗暴怒。那些流言,也不是丝毫未能落入大汗耳中。只是大汗宠爱宸妃,自她至云胡,几乎夜夜歇于宸妃帐中。听到这样的话,大汗自是偏袒着宸妃,佯作不知。可是怨声载道,即便是大汗,也不能总做充耳不闻。

    莫那娄不明白,宸妃分明是神灵雪狼选定的汗妃。既然是神的旨意,便该是最好的人选,何以成了云胡之魔,云胡之灾?难道说神灵所指引的路,便是让云胡走向毁灭吗?

    沉默静待着大汗的厉怒,然而莫那娄却只见拓跋阑挥挥手,疲惫地说道:“去吧……”不敢再做多言,莫那娄应着,便退出大帐。

    拓跋阑缓缓起身,在屋中来回踱了片刻,便掀起帐帘,朝着屿筝大帐行去。前几日,他在屿筝帐中中了蝎毒,虽然灵图曾放了斑锦蛇在屿筝帐中,但拓跋阑清楚,此事并非灵图所为。灵图虽是顽劣了些,到底是良善,绝不会意欲至屿筝于死地。而拓跋阑转醒之后,多少也思量出这难寻的黑蝎从何处来。慕容灵是以如何敌视的眼神看着屿筝,他不是不知,然而他却权且将这黑蝎当做误入帐中的不速之客。因得服了弈成律的解药,将毒尽数逼了出来,他亦不想再做追究。

    但让他在意的是,那夜屿筝的沉沉昏睡,明显异于往常。之后阿夏来报,值守的芷宛回到偏帐中亦是昏睡许久。思量之下,拓跋阑猜测,定是有人在帐中做了手脚。他眼下最担忧的便是一入云胡便遭遇如此之多的变故,屿筝能否撑下去,而她腹中的孩子又是否会受到影响?

    拓跋阑明白,屿筝之所以如此要冒着一切的风险远嫁云胡,所希冀的,不过是为了周护腹中的孩子。她或许尚不自知对皇上用情至深。但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多次被废黜冷宫的遭遇,恐怕早已让她心灰意冷。她所在乎的,只是腹中这个孩子。即便她的心里对皇上有恨意,却仍想保住这个孩子。对于拓跋阑而言,他所想的,不过是在长久的岁月中,能温暖屿筝那刻冰冷的心。可如今,他却也明白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事与愿违……

    掀开帐帘,阿夏看到拓跋阑便欲施礼,却被拓跋阑抬手制止。看着在床榻帷幔中熟睡的女子,拓跋阑轻声问道:“如何?”

    阿夏回头看了看屿筝,便转而道:“那日之后,宸妃总是嗜睡。也不知到底是因得什么缘故,若当真有人想要谋害她,只怕已是伤身。要不要寻容若前来?”

    拓跋阑目不转睛地望着屿筝,淡淡应道:“你先退下吧……”阿夏垂首施礼,便退了出去。拓跋阑缓缓走到床榻旁,掀起垂幔落座,他知道屿筝这般嗜睡,并非因得伤了身子,而是她腹中的那个孩子正在茁壮成长,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麻烦和困难。见屿筝熟睡中却还微微皱着眉头。他不由得伸出手去,轻然抚上屿筝的眉心。

    似乎有很久不曾见过她笑,只有那时,屿筝尚在掖庭当差,来清韵楼送药的时候,会瞥见她唇角的清浅笑意。而她在一旁静静听着自己吹奏筚篥的时候,也会浅笑。他不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到底是给了她旁人难以企及的富贵荣华,还是将她囚禁在深宫之中,不得解脱,连同她的心一并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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