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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妈妈整个身子都冷了,像大冬天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似得,从头到脚都哆嗦起来,秋嫂子烧好了热汤喊了她几声都听不见。
等那燕窝汩汩冒热气,香气扑鼻的时候,她自己猛然醒悟,嘀嘀咕咕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不知想通了什么,脸不白了,身子也不僵硬了,包起燕窝粥,领着抬热汤的仆妇就往雪梅院去。
搂着她,凤移花整颗心都像浸在蜜罐子里,拔啊拔啊就是拔不出来,更不想离开她半步,真个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天昏然,地暗淡,分崩离析,摧枯拉朽,世间崩殂,管他的,和他们有何相干。
三千世界无穷,毁一个有何要紧。
隔着樱草色的帘子,姜妈妈瞧了一眼,念一声阿弥陀佛,但愿这玉娇娘能一直受宠,长此以往,她一家子也有好奔头不是。
什么妖啊,什么魅啊,她不知道,大爷就是那如来佛,侯府里那一个人精都收服了,外头这一个小妖还能闹出什么风云变幻不成?
她家大爷是与众不同的。
姜妈妈在花厅里徘徊,思索,眼睛一亮,哦,是了,大爷出生的那夜,满城的狗都叫个不停,直到大爷呱呱坠地了才消停。
阿弥陀佛,大爷便是那天上的星宿下凡尘历劫难来了,这小妖啊就是用来磨练大爷的石头,不足畏惧,不足畏惧。
坊间不也有故事说,那妖啊鬼啊,那都是知恩图报的,不会无缘无故害人。
对、对、对,姜妈妈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在窗前,对着外面的大风雪便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
“狐仙姑,保佑我阖家康泰,财源广进”
拉拉杂杂一大堆,倒像是拜菩萨。
红纱帐里,春意浓浓。
满目的红,就像大喜的日子,凤冠霞帔,绣着鸳鸯的红盖头。
心里好疼,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凤移花不懂,可心疼,却不知什么缘故。
怎样才能让你不哭呢?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蠢笨,温声细语的哄着,她哭,凶狠狠的骂她,她也哭,他没法子了,这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怎就遇上这样一个冤家。
“不要!”她猛的推开他,尖叫一声,“我不要孩子。”
要孩子做什么,生出来也是低人一等,受一世的罪。
真真假假,到底是起效了呢。心底某处,玉娇娘笑看这出风花雪月的戏,上瘾极了。
逃亡妾()
狂风夹着雪打在窗户上,嘭!嘭!嘭!
就像此时凤移花的心,他突然明白了她要说的话。
这女人是不想生他的孩子!
他竟忘了,自从再次沾了她的身子以来,他并没有吩咐人给她喝那种药。
他是不喜欢混三混四的女人生下他的种的,这些年来他也是一直这样做的,可在这个女人身上,他无知无觉间竟然破了忌讳。
真该死!
从来只有他不许的,还没有女人敢违逆的。
“不想给爷生孩子?嗯?”
“不生,死也不生!”
他捏着她的下巴,有些恶狠狠的道:“不给爷生孩子,你想给谁生去,说。”
“疼,你起开。”娇娘摇头,企图弄掉他的手,当发现无济于事时,气哭了,声娇细嫩,可怜极了,“我会死的,他更是没地位的,我们都会死的,我不想死,我死了,就见不到你了。”
听到这话,凤移花那冲天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浇灭了,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心疼的去亲她,“真是只笨妖精,有我呢,我让你生你就生,你生的爷疼。”
他此时还没意识到,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许诺了,许诺让一个玩意儿生下他的长子,而他曾经发过誓,他永远也不会有庶长子。
娇娘抿着唇,抠弄着身下的褥子,怔怔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还有何不满意的?”凤移花此时有些生气了,女人呵,总是贪心不足的。
但是,他目下的的确确厌弃不了她,离不开她,这是事实。
罢了,罢了,暂且由她。
“我几岁了?”娇娘突然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倒是把凤移花问住了,顿了顿道:“我从你爹娘那里领了你回来时,妾书上写着,十五了。”
娇娘一下就炸了,怒气冲冲,素白如葱根的指点着他的鼻头,“老不休,才十五啊,你也吃得下去。”这还是个初中生,身子都还没发育完全,造孽啊。
凤移花笑了,他当什么事儿,原来是为这儿个,慢条斯理的开始解那红纱,“这身子,这脸蛋,熟透了,怎吃不下去?”
“你闭嘴!”她胡乱叫嚷起来,捂着自己的耳朵,趁着他不注意,鱼儿一般钻入了被子底下,只露着一颗小脑袋出来,蛮横道:“你滚,我不要你了,老不死的。”
“哪里老。”凤移花脸色一黑,伸手便要去捞她,她往墙角一滚,吓的尖叫不止,“你要打我?你敢打我?我跟你没完!”
凤移花哭笑不得,他这还没动一根汗毛呢。
“你过来,乖乖的,若再闹,仔细你的皮。”他不得不板起脸吓唬她。
这终究还是个小丫头,正如她所说,才十五,嫩的小青苗似得,虽然她的身子和她的年龄不符。这是个早发育且发育的好的尤物,就该是他的。
“大爷,可怜可怜我吧,我疼,我要死了。”她真没有说谎,是她高估了这具身子,也高估了自己。
她胆子小,她还想活,所以她不能拉着他下地狱。
她舍不得继续糟践这身子。
“哪里疼。”凤移花脸色一变,懊恼的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他怎就忘了,自己太过孟浪,到底是把这嫩丫头伤着了。
“来人,爷要的燕窝粥哪儿去了。”发着脾气,光着脚踩在毡毯上就往外走。
不过一会儿,他端着白瓷碗走了过来,还冒着热气,笑的什么似得,就像个老好人,可她知道,这人已然坏到了骨子里,谁也救不了。
“小乖乖,热乎乎的燕窝粥,快喝了,喝了好睡觉。”
“我自己来。”她围着被子坐起来,伸着手要端碗。
凤移花往边上一闪,颇有兴致,“爷喂你。”
不由分说,铁臂一伸将人环在怀里,两只手齐动,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子,喂的别提多仔细小心了,比对他祖宗还有耐性。
闹不清楚他又想做什么,想着反正是他自己愿意的,就顺势靠着他的胸膛,就着他的手吃了起来。
入口又滑又润,还有鸡汤的香味,这令她胃口大开,背靠着宽阔温暖的胸膛,吃着美味的食物,这一刻她恍惚觉得自己幸福无边。
“小乖乖,闭上眼,咱们睡觉。”剩下的他一口气吃完了,然后就跑到床上来搂着她睡觉,也不继续纠缠,就老老实实的闭上眼,像是真的在睡觉,可他的睫毛却在颤动,像蝴蝶的羽翅。
这个时候,他真像个胡闹的孩子。
满室灯火,次第熄灭,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
漆黑的空气里,他的气味一个劲的往她鼻子里钻,而她的体香又何尝不曾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而他只想紧紧的抱着她,不想去找别的女人。
抱着一个女人睡觉,这是不曾有过的,即使和杜元春的那段新婚日子里,他也不曾如此紧的抱过她。
第二日一早,睡的迷迷糊糊时玉娇娘就找书。
书,她的书呢。
慌里慌张的在花厅小几上找到,饭也没吃便开始翻看,她要找找,找到些证据,然而,让她找到的却只有那些足矣令她崩溃的东西。
“夔州有大诗人陆某,携爱妾赴任,路上遇险,钱财俱失,无马代步,乃以妾换马”
“幽州某县某村,刘姓乡绅抓获逃亡妾,处以骑木驴之刑,下处流血不止而亡”
侯府来人()
昨夜天气极坏,站在承天门楼上上宿的士兵都看见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景象极为壮阔,可他们却没有心情赏看,他们站在高处,抱着兵器早就缩成了团,都在骂骂咧咧着说:怎这般倒霉,轮到他们的时候摊上这么大的冰雪天气。
翌日一早,人们起床来看,便见整座长安城都变了样儿,那真是落了片白茫茫世界真干净。
外面阴冷,屋里暖和,又有软玉似得的美人怀里抱着,懒洋洋的凤移花才不想起那么早,只是,他一夜风流快活好不自在,有些人却夜不成眠,胡思乱想,恨了怨了。
这不,天才蒙蒙亮时,侯府里的最尊贵的最有权威的老太太便打发了二门上的小总管兴儿过来叫人。
别个人,便是他的老子,他也能搪塞几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回去,唯独老太太的命令他不好违逆,一则这老人家算是疼他的,他不好辜负了老人家一片心,二则,昨日撞上了家里那只母老虎,她心里不顺畅必然找事,他不回去一趟跟老太太交个底是不行了。
可他实在不想离了这温柔乡。
低头去看怀里的娇人儿,便见她乖猫儿似的窝在他怀里睡的呼呼哈哈,可爱妧媚,真是让人爱的不行。
心里想着,这妖精真个神奇,把他的心弄的软塌塌的,甜一回,酸一回,忽儿怒火冲天恨不得弄死了她,忽儿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子里狠狠疼爱。
正在此时,又见窗外有人影晃动,他哼了一声,再不想起也得起了,想着昨夜伤了她,又给抹了回膏子,这真是甜蜜的折磨。
远山静谧,那一丝天光才刚刚漫上城头,城头上的士兵正打着哈欠和人换防,他长舒一口气,心里低咒了几句,脸上的热度依旧高的吓人。
嗯,很好,天黑,不会有人看见的。
“花大爷,赶紧的吧,老太太等着呢。”兴儿见着马上的黑影,连忙跑过来打千作揖。
凤移花正想着心事,恼羞成怒,一鞭子将人打个倒翻,没好气的道:“滚!”
便听“哎呦”一声,有重物落地。
马蹄哒哒,不一会儿便跑远了。
金宝嘲笑他一回,催着马也赶了上去。
“起来吧,一起走。”还是银宝讲点理,拉起兴儿,不由分说将人塞上马背,一拍马屁股,便听那兴儿惊吓似得“嘿”了一声,紧紧抱住马脖子就上了道。
银宝哼笑一声,嘱咐门房看好家,利落的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只有他知道,当大爷从屋里出来,走至廊庑上的灯火下时,他匆匆一瞥瞅见了奇景。
打从心里笑在脸上的大爷,他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遥想当年,探花郎打马长安街,大爷兴奋的双颊通红,何等意气风发
银宝猛的沉下了脸,狠狠的一甩马鞭,便听马儿痛苦的嘶鸣一声,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侯府里,最大的正院是侯夫人的居所,可最奢华并最尊贵的院子却是春晖堂,里面住了青阳侯和勇毅侯,两位侯爷共同的生母,一品诰命夫人,柳氏。
满堂华彩,灯火通明。
老人家睡眠浅,这个点,正是别的主人熟睡的时候,只有她穿戴的整整齐齐,正和最宠爱的大丫头说笑,脚踏上还坐着一个非主非仆的俏姑娘。
“老太太,这桃子软烂,您吃这个正好。”这俏姑娘把桃子切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素手捏着碧玉叉递了过去。
“闻着就香,赶紧给我,我最爱吃这新罗国进贡的大黄桃。”老太太喜笑颜开,就着大丫头喜儿的手吃了好几块。
老人家也贪嘴,不一会儿吃了大半个,再要吃时,大丫头喜儿再也不肯给,笑着哄道:“我的老祖宗,可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仔细闹肚子,奴婢给您放着,咱歇歇,响午的时候再吃可好?”
脚踏上的俏丫头噗嗤一声笑了,起身坐到榻上,抱着老太太的手道:“老太太,瞧您把她惯的,竟敢做您的主了,我看啊,赶紧打她一顿是正经。”
老太太接过喜儿递上来的帕子边擦手边笑道:“我可舍不得,我有喜儿一个就顶的上你们好几个,成日家甜言蜜语的说孝敬我,可等到我找人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在跟前,还是喜儿好,时时刻刻,我喊她,她就在我跟前,还是我的喜儿好。”她满意的又重复了一遍。
“奴婢知老太太疼我。”喜儿感激的看了老太太一眼,不去和那俏丫头争锋,垂下眼,自顾给老太太捶起腿来,倒是令那俏丫头面有几分讪讪。
“花大奶奶来了。”门上小丫头高声禀报。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拍着俏丫头的手道:“月儿,你叫我一声姑太太,姑太太总得给你安排个着落,你且等着。”
“请老太。”她笑着欠身行礼,由丫头服侍着脱了外面御寒的皮裘,穿着一身正红的对襟袄子迤逦走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