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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之后,杜元春彻底清闲了下来,一整天除了用膳之外都在奋力抄写孝经,许是心中藏着事儿的缘故,在抄写的过程中常常出现错字,这使得她多浪费了许多功夫,心情也跟着变得极为糟糕。
她这一心情不好,便觉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尤其是头,一直处于晕眩的状态,天一黑便躺到了床上,晚膳也只用了半碗粳米粥。
“大奶奶,奴婢再去给您熬一碗参汤来吃如何?您晚膳用的实在是少。”
“不用了,我吃不下。”
兰翠还想再劝,见杜元春眉头深蹙,她便闭了嘴。
“今夜你还在我这里睡吧。”杜元春道。
“是。”
“今夜不抄那孝经了,早些睡。”杜元春说完,自己先躺了下去。
这一番举动使得兰翠越发摸不着头脑,只能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迎春院各房次第熄了灯,整座院子顿时陷入了沉寂,白日的吵闹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寒风吹动着院子里的枯叶哗啦啦作响,便于此时蓦地想起了一道尖锐的彷佛婴儿哭似得声音,床上正要迷困过去的杜元春蓦地惊醒,“什么声儿?!兰翠,你快醒醒,你听!”
兰翠也被这一声高过一声的惨笑惊的魂不附体,嘴里大奶奶,大奶奶的喊了许多声。
杜元春拉住兰翠的手,彷佛拉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这一次你也听见了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
“走,咱们出去看看,这一回我一定要抓住那个背后弄鬼的人!”
“快来人啊,来人啊。”
院子里也不知是哪个姨娘喊了一声,顿时各房都亮起了灯,半开着门往外看。
那像婴儿哭的声音依然在某处响个不停,杜元春披着孔雀翎的披风走了出来,她一直沉着脸攥着拳,神经高度紧绷,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
一看各房的人都醒了,便扬声道:“想看的都跟我过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人多不仅力量大,人多胆子还大,一群衣衫不整的女人提着灯笼便一步一挪的凑近了那漆黑的角落。
随着她们的走近,便见那一团黑影蓦地扑凌了起来,这黑影窜起的太快,登时便有人经受不住尖叫了一声,有一个尖叫的,便引得其余人等也吓的尖叫跑散,倒不是被那团黑影吓的,而是被那第一个人的尖叫声并当时的气氛吓的。
杜元春发了狠一般,双手一抓就将扑向别处的黑影抓在了手里,放在灯笼下一照,竟原来是一只被割掉了喉管,脑袋垂垂挂着的黑夜枭。
夜枭笑,有人死。
这可是不吉利的小畜生,杜元春蓦地将这死物扔的远远的,厉声呵斥,“都闭嘴,不过是一只鸟儿,你们何至于吓成这般。没事了,回去睡觉吧。”
众人一哄而散,皆跑回自己的屋里,紧闭门扉,爬上床紧紧蒙上头,心里开始思忖府里究竟谁要死了。
疯癫(五)()
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门口,杜元春忽然害怕起来,若是谁趁着刚才她们都跑去看夜枭的空当钻进了她的屋里对她行凶可怎么办。想到此,她蓦地抓紧兰翠的手背,将她推了进去道:“快,把屋里每个角落都照一遍。”
兰翠忍着疼看了一眼自己被抓破的手背,连忙点头,心里却禁不住乱想起来,莫不是大奶奶也如玉姨奶奶一般疯了?
草草转了一圈,兰翠忙回来复命,“大奶奶,屋里没旁人。”
杜元春这才迈脚进了屋,并道:“今夜多叫几个人来值宿,就睡在我的卧房里,大厅里。”
“奴婢这就去安排。”兰翠忙抬脚要走。
眼看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人了,杜元春忙道:“兰翠你别走。算了,不用去叫他们了,就你吧,咱们主仆还睡一个床,你看行吗?”
兰翠还没见过自家主子如此憔悴客气的时候,简直受宠若惊,赶紧点头,搀扶着她往卧房里走,“大奶奶,夜深了,咱还是先睡吧,那夜枭,还是等明日让小厮来处置。”
“就该是这样。”杜元春使劲用帕子搓手,眼眶瞪的通红,“那夜枭是被人割掉了脖子,一定是的。”
兰翠也看到了那夜枭惨状,登时皱起脸道:“也不知谁那么损,竟把夜枭往咱们院子里扔,大奶奶,此事明日一早一定要禀明大太太,让大太太派人细查。”
“不用查、不用查,你别多事。”杜元春迅速爬上床,盖上被子,眼睛一闭道:“睡吧,明日一早再看看、再看看。”至于看什么,兰翠却是一无所知。
俯身刚要吹灯,杜元春便立即道:“亮着吧。”
“是。”
兰翠不再多话,脱了衣裳也躺了上去,这会儿屋里暖烘烘的,温度适宜正是睡觉的好时候,不过一会儿她便睡沉了,睡在里侧的杜元春却心中忐忑,她总觉得今晚上不太平,总要发生点什么,她使劲睁大眼不让自己困倦,耐心等待着,心里依旧着,她一定要逮住那个装神弄鬼的人,一定
可她越是让自己神经紧绷越是容易倦怠,意识犹存,心里始终想着不能睡、不能睡,却缓缓闭上了眼。
她睡的床是紫檀木雕麒麟卷叶纹的拔步顶大床,前面带有碧纱橱和踏步,脚踏板尾部还放置有一个雕花马桶,最前面又垂着厚厚的纱帐,地底还烧着地龙,冬日睡在这张床上便不觉得冷,有时还会出汗。
偌大的卧房,死一般的寂静,一睡过去不知又过了多久,床前的立地灯发出荜拨一声轻响,灯光渐渐暗淡了下去,杜元春只觉得自己的脸痒痒的,皱巴巴的,意识模糊中伸手抓了一下,手指微有粘稠的感觉,而后她便听到了轻微滴答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殊为幽冷,脸上湿湿的,她缓缓睁开了眼,血腥味飘悠悠钻进了她的鼻子,她就看见她的乳白色宝账顶上湿了一片,沉重重的往下垂,蓦地,一滴什么东西就落了下来,滴在了她的脸上,杜元春的脸色倏忽惨白,她抹了一把脸,颤巍巍的放在眼前一看“血血——”
失声尖叫蓦地将睡在一旁的兰翠惊醒,她忙爬起来去看杜元春,杜元春转眼就看见了一张逼近的血脸,它正张着血盆大口,往下滴着血珠杜元春的尖叫戛然而止,面部肌肉忽然不规则的抽搐,眼睛翻白,四肢僵硬,嘴角牵动忽有白沫往外抽搐着喷涌。
兰翠也吓坏了,她也看见了杜元春满脸是血,慌张大叫:“来人啊,来人啊——”
两道仿佛撕心裂肺一般的尖叫把整个院子里的人再次惊动了起来,紧接着,彤姨娘等人便看见了一个满脸是血的人从正房里跑了出来,那血手一扬就开始挨个拍打她们的门,“快去请大夫,大奶奶不行了,快去。”
“大奶奶不行了——”
“大奶奶不行了——”
这话突然像长了翅膀似得飞向了青阳侯府、勇毅侯府各房各院,所有人都被惊动了起来,不知是哪个鲁莽的竟然连丧钟都敲响了。
春晖堂老太太也被惊动的穿好衣裳坐了起来,连忙派人去询问究竟出了何事。
两府的专用大夫扁素被人连夜挖了起来,只穿了薄薄的长衫便抱起自己的医药箱火速赶往了迎春院。
此时,迎春院的众人都镇定了下来,兰翠不忙自己,先打了温水来,用帕子给杜元春草草擦了脸,一见扁素便犹如见了亲爹一般,哽咽着道:“扁先生您可算是来了,快给我们大奶奶看看吧。”
扁素被这满脸血的丫头吓了一跳,“你这是伤了脸?”谁那么狠,竟然毁女子的容貌。
兰翠连忙摇头,“您先别管奴婢,还是先给我们大奶奶看看,我一张开眼就看见、就看见大奶奶满脸是血,口吐白沫。”
春晖堂,在这深夜里忽然灯光璀璨起来,后面,娇娘这里也亮起了灯,娇娘靠在软枕上静静的看着落霞把没用完的冰冻过的血珠泡进了热水里,琉璃珠子那么大的血珠,一入滚烫的热水便化开了,而后落霞又把冰珠全部倒入了热水里,热气迅速消散,热水变冷水,落霞看了娇娘一眼,连忙端起这一盆血水跑出了屋,迅速倒入了屋外那一片花树丛中。
落霞谨慎,将铜盆用水冲洗了好几遍之后才又拿了回来,见娇娘还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终于开口了,“姨奶奶,仇已报了,您不必再自责。”
娇娘的唇有些干,起了些皮,她喉头一动,终于伸出舌头舔了舔,眸光也渐渐有了神采,慢慢道:“你扶我,我想去看看朝云、素衣她们。”
“姨奶奶,她们都好好的,不忙去看,您先休养着,等不再落红了奴婢再搀着您去看可好吗?她们都睡在一起,就在隔壁,一直有姜妈妈和朱妈妈照看着,伤口也都恢复的很快。”
娇娘摇摇头,“到了这会儿我才能鼓起勇气去看她们。”
落霞争不过,只好遵从,一弯腰把自己的背露给了娇娘,“姨奶奶奴婢背着您。”态度很坚决,彷佛娇娘若是不让她背,她就要“奴大欺主”似得。
“好。”娇娘扯了扯嘴角,微露笑意。
门敲开时,姜妈妈一看见落霞背上的娇娘便低声责怪起来,“你这丫头怎不知好歹,姨奶奶现在的身子岂能随意乱动,你真是气死个人。”
“妈妈别怪她,是我想来看看她们。妈妈辛苦了,手臂上的伤好些了吗?”
自从来了侯府,晚上一直都是姜妈妈睡在这屋里照看着这几个重伤的丫头们。
“多谢姨奶奶惦记,老奴这是小伤,养了两日便觉好些了。”想起那夜的情景,姜妈妈仍然心有余悸,禁不住便道:“若非老奴一家当时住在偏僻的小院里,只怕也像府里的小厮、护院一般死于非命了。”
“妈妈是大命的,定然能长命百岁。”娇娘道。
“借您吉言,老奴一家能躲过此次劫难,这都是借了您的福气,若非您的恩典,看老奴一家人口多不能住在一起欢聚天伦,特特让我们搬到府中偏僻的小院里去居住,老奴一家如今恐怕也要在地府相见了。”
“是妈妈自己的福气。”娇娘先看到的便是脸上被划了一刀,胳膊被砍断了的素衣,这会儿她正安稳的睡着,嘴角还留着可以的水迹,娇娘禁不住便笑了,掏出帕子来给她擦了擦又去看下一个。
朝云伤在后背上,这一刀砍的较重,至今也没醒过来,娇娘给她掖了掖被角便对忧伤的落霞道:“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落霞抹去眼角的泪重重一点头。
“姨奶奶,采苓几个伤的较轻了,您就别再折腾自己了,快老实坐着吧,吃了两日的药,好不容易落红才止住了。”
“好。”娇娘坐在素衣身边,把屋里躺着的小姑娘数了一遍,“八个去了三个,重伤了两个。”那夜所造成的悲剧已融化在了她的心里,泪落的突然而无声,“我始终记得在那天夜里,就是她们勇敢的护着我围在我身边不肯离开,任凭那黑衣人如何威逼都无人指认我,若非是她们,我是逃不出来的,若非是她们,恐怕我早已成了一具焦炭。”
姜妈妈一阵唏嘘,想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就那么突然的死去了,她也哽咽起来,“厨房的秋嫂还答应着要私下给我做她那道拿手好菜红烧狮子头吃呢,这会儿我到哪里去找她呦。”
“对不起落霞,是我连累了朝云。”娇娘歉意道。
落霞摇了摇头,“从您肯真心待朝云的那一刻起,您便是我的主子。奴婢这一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妹妹能过上好日子,其他的,别无所求。”
“我记着了。”娇娘重重点头。
“深夜了,姨奶奶还是回去睡吧,您不能累着。落霞,快把姨奶奶再背回去。”
“走吧,咱们回去。”娇娘趴上落霞的背,和姜妈妈打过招呼便如来时一般悄悄的走了。
出了门,主仆俩回到娇娘的屋里,娇娘看着落霞便道:“是他把你放在我身边的?当初我去私会铁柱的那夜,我爬窗户回来就看见你,你也看见了我,可你什么也没说,我还以为是我的话把你感动了,让你真心认我为主,原来竟然不是。”
落霞微有些别扭,垂着头道:“我带着妹妹自愿卖身给大爷,那时是为了避祸,大爷也不知我小有身手的事儿,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和妹妹被你选到身边也是巧合。”
“这么说,是后来你才充当了他的小奸细。”
“姨奶奶,您生气了吗?”落霞偷觑娇娘。
“对你,我能气的起来吗,等你们大爷回来,我找他算账便是。”
抑郁症()
迎春院灯火通明,卧房内,扁素扒了扒杜元春的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道:“我瞧大奶奶这个模样怕是得了惊厥症。”
“惊厥症?什么是惊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