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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莲生缓了缓,问姜无忧:“那副画你还留着吗?”
白鹤城建成之后,云王作过一幅画。画里面青山绿水,云红袖盘腿坐在木桥上,娇憨地仰头看站在自己身旁的素图;姬莲生从水下露出脑袋,蛇身隐在水纹下,隐隐绰绰看不太真切;姜无忧则站在岸边,只是一道白色的背影。
云王生活雅致,酷爱作画。但一贯只是画些花鸟虫鱼,极少有画人物的。那副画作成之后便被姜无忧讨了去,如今姬莲生突然问起,姜无忧也是一怔。
姬莲生自问自答:“想来云王过世之后,那画也是个念想,你无论如何不舍毁去的是也不是?”
姜无忧道:“你拐这么大个弯,究竟想说什么?”
姬莲生吸了口气,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正视了姜无忧:“云王他,回来了。”
云王死了,这一点千真万确。当初姜无忧看得很清楚,只是他的尸骸陷入地底,她们前前后后找了无数回,始终没能寻到。姬莲生说他回来了,那么回来的那个难道是
姬莲生:“他完全丧失了心智,只是具行尸走肉罢了——虽说如此,我还是下不了手。姜大人,换做是你,你当如何?”
姜无忧压下内心震荡:“你擒到他了?”
“没有”,姬莲生道:“我伤了他,可是他被神识控制,并不懂得疼痛,遁地逃了。”
姜无忧许久没有言语。
姬莲生提了火把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看看素图。”
第三十九章 营地()
姬莲生的营地是围着一处湖泊搭建的,湖泊虽不大;但水源在死亡沙漠里格外稀缺;所以这处地方也算得上是难得。。。
素图就被安放在临湖的一个帐篷里。里里外外有无数妖兵镇守;青蝉远远望了一眼;除了妖兵身上盔甲的反光外,她简直连那个帐篷长什么样都看不见。
那里守备森严,虽然没到固若金汤的地步,但起码能够看出姬莲生的态度:对素图,或者说是对姜无忧,她还是挺重视的。
宸娘领着青蝉去她们的帐篷里休息。行军帐篷十分简易,很多边边角角甚至还有指长的缝隙存在,但相比在荒漠里的风餐露宿;这里的条件已经称得上奢侈了——更别提还有热水供应。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姬莲生把毓含珍带走了,姜无忧去了素图那儿,青蝉用热水洗了脸,脱下衣裳,将毛巾绞到半干,往身上一点一点擦拭。
宸娘就在外头跟她讲自己与毓含珍是如何脱的险,又是如何被巡逻的妖兵发现,说到后来有点伤感:“青蝉,幸亏你被姜无忧救下,否则你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怎么跟端木她们交代”
青蝉手上略作停顿,瞄向压着衣裳的那方白纱。宸娘还在说着什么,她却已经充耳不闻。
一个上午青蝉都窝在帐篷里,正午时分有人送来了食物,她与宸娘草草用了些,又各怀心思地散开。
青蝉在想素图的事,宸娘则记挂毓含珍,已经过了好些时辰,毓含珍还没回来,姬莲生带走她究竟所为何事?
她们走的匆忙,宸娘都没来得及问个明白。
一直到了傍晚,毓含珍才再次出现。她与姬莲生都是浑身透湿,姬莲生神情间不太好看,毓含珍也是脸色苍白,只是相比姬莲生纯粹的不悦,毓含珍又多了几分忐忑。
宸娘以眼神询问,毓含珍并没有搭理她,只是撂了帐篷进去,宸娘等姬莲生走了,才急忙追进去问道:“怎么了?她带你去哪里?怎么会湿成这样?”
毓含珍:“走开。”
她说得有气无力,宸娘更加不安:“她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
“我说你走开!”毓含珍拔高音量,顺势将几案上一些茶盅摆件全数扫落地面:“你听不见吗!?我的事几时轮到你来管?”
她这一扫便让宸娘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伤口,不由惊呼道:“你受伤了!?谁弄的?姬莲生吗?”
毓含珍:“你给我滚!”
青蝉在外面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片刻之后宸娘走了出来。宸娘眼圈有些红,她捋着头发避开青蝉目光:“她累了,我们走吧。”
宸娘是被毓含珍赶出来的,可她却要编这么个拙劣的借口,不知道是为了糊弄青蝉,还是为了安慰自己。青蝉也不去戳穿她,自从前夜亲眼见到她与毓含珍的亲昵举动,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毓含珍不与她们安置在一处,但也隔开不远,几步之后宸娘钻入帐篷,青蝉正要进去,不妨看到了姜无忧。
远远的,姜无忧与姬莲生说着什么,两人一边比划一边走进了中军帐里。
姬莲生明明是姜无忧的大仇人,杀身之仇在先,掳素图逼她就范在后,不论哪个都不共戴天,姜无忧却能将个人恩怨放在一边,说不佩服是假的。
就这么原地发了会儿呆,待要撩了帐篷进去,身旁匆匆走过两个妖兵,其中一个问另外一个:“这次是谁?”
“浮木与湖蜞。”
问话那人听了,脸上显现一种麻木了的悲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你我二人,哎,还是去送他们一程吧。”
青蝉听得蹊跷,又想左右不走远,跟过去瞧瞧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一路尾随他们到了营地外。那里已经围了许多交头接耳的妖兵,人声窃窃。青蝉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然而穿过人群的间隙,她当前一眼便看到沙地上并排放着的两双脚。
脚上都没了鞋,皮肤像是被水泡过,微微发白,脚趾勾起,已经僵硬了。
这是死人了吗?
青蝉竟也不觉得怕了,她往前凑近一些,这下看清楚了,地上那两人也是湿哒哒的,回想姬莲生与毓含珍回来时的样子,这里面有什么关联?
他们身上大大小小无数咬伤,这种咬也不是平常的咬,是直接将肉撕咬下来,身体上东缺一块西缺一块,最致命的是在胸口,已经被咬穿了,青蝉能够透过这个硕大的伤口看到他们身下的黄沙。
血水几乎流干了,伤口处惨白发胖,青蝉看了几眼,没有再看,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又碰到姜无忧。篝火已经升了起来,她就站在一簇火焰旁,火苗熊熊燃烧着,将她的白衣也染上明红的色彩。
姜无忧整个人都十分锐气,就像一柄出鞘的宝剑,锋利无比,青蝉只觉稍稍靠近一些,便会被割的支离破碎。
可即使知道会受伤,她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姜无忧。”
姜无忧闻言转过身来,火光使得她的脸色变得柔和,也许因为这个,连带着声音也不那么冰凉了:“是你。”
“你看到素图了吗?”青蝉这么问她。
姜无忧:“你要去看看她吗?”
青蝉:“我可以吗?”
姜无忧点头:“走吧。”
青蝉生出一种姜无忧其实是在这里等着自己过来的错觉,不然怎么她一提到素图,姜无忧立即就表明要带她去看她呢?她几乎就要这么以为了这就好像一种施舍,可哪怕是施舍,青蝉都甘之如饴。
但又心知肚明,姜无忧不过是看在她愿意救素图的份上而已。
两人往素图那儿去,姜无忧走的不快不慢,青蝉便保持了稍稍落后一些的距离,问她:“你知道姬莲生今天去哪里了吗?毓含珍受伤了,营地外还有两个死了的妖兵,看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死的。”
姜无忧:“你看到了?”
青蝉:“我跟过去看见的。”
姜无忧:“她跟我说了,事情没办成。”
青蝉:“她们在办什么事?”
“为了对抗神识”,姜无忧顿了顿,侧头:“你不知道这里是你们半鱼先祖的埋骨之地?”
青蝉茫然地看着她:“”
姜无忧:“”
青蝉:“”
姜无忧移开视线:“妖界曾经有过另外一个秩序,相当于如今白鹤城在妖界的地位,不,比那还要超然,甚至超然到引来堕落神族的觊觎那个秩序由半鱼创建。”
青蝉听了激动起来:“你是说半鱼曾经建立过一个鼎盛的王国?”
姜无忧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兴奋的:“为了抵抗堕落神族,半鱼一族几乎全军覆没。”
青蝉:“”
姜无忧:“毓含珍向姬莲生透露,死亡沙漠之下不仅有觉醒的神识,还有一柄半鱼族王的‘流光之刺’,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能够唤醒它。一旦流光之刺苏醒,神识便有了宿敌,死亡沙漠应该就能消停了,我们也不需再大费周章。”
可惜毓含珍没有成功,青蝉想了想,问姜无忧:“要怎么才能唤醒流光之刺?”
姜无忧:“血祭。”
青蝉想到那两个死掉的妖兵,难道用他们的血祭剑了?可是既然已经祭过剑了,那为什么没有成功?她想着便问了出来,只听姜无忧道:“也许流光之刺的剑魂已经不在了,也许毓含珍并不是真正的纯血半鱼。”
青蝉:“等等,毓含珍?纯血半鱼?”
姜无忧瞥她一眼:“难道你以为谁的血都可以?”
青蝉还真是这么想的:“我以为那两个死掉的妖兵”
姜无忧:“他们只是扫除障碍的肉盾而已。”
青蝉:“”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素图的帐篷外面,姜无忧掀起帘帐,同时侧身,示意青蝉先进去。青蝉受宠若惊地看着她,姜无忧不仅平心静气地与她说了这么多话,还亲自给她掀帘帐,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青蝉下狠劲掐住手心,好疼,这不是在做梦啊她轻飘飘地走进帐篷里,只见帐篷中央搭着一张半人高的床,素图就躺在上面。目光一触及素图,青蝉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登时跑去九霄云外。
素图闭着眼睛,脸上还有淡淡红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睡容十分安详沉静。她的睫毛纤长卷翘,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浓密的阴影。青蝉可以想见这双眼睁开后会是怎样的顾盼生辉,可仔细说起来,素图的五官竟然与一个人十分相似,青蝉越看越觉得如此,不禁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姜无忧轻声道:“你是说红袖?”
青蝉点头。
姜无忧:“她们是异母姐妹,素图居长。”
竟然是姐妹!
帐篷里静悄悄的,姜无忧伸出手,落在素图的鬓发间,小心地碰触了一下,将她卡进发间的那个滴水状长耳坠挑出来。青蝉看着耳坠晶莹剔透的色泽,听到姜无忧的声音:“许多次,我都觉得她会这么睁开眼,告诉我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青蝉好像被迎头棒喝,那一瞬间,慌张地连脚要怎么站手要怎么摆都弄不清了。过了好久,她才从纷至沓来的杂念中抬头。她心里难过,意志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会醒过来的素图会醒过来的。”
她说过会救她,一诺千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小山君的地雷,昂》
第四十一章 夜袭 下()
姬莲生眼睛不认人;可听觉却是一等一的强,正常情况下日日戳在眼窝子里的她自然识得;其他就只能靠声音分辨了。
第四十三章 女配想上位()
在帐篷里与素图对峙的时候;青蝉不止一次有过抽刀防卫的机会,但她没有。!。。。co哪怕是濒临死亡,她想的还是如果伤到素图,姜无忧肯定会伤心——可所有的努力;只是换来姜无忧这样的冷嘲热讽吗?
现在想想,真是有些不太值得啊。
青蝉骂自己傻,这么掏心掏肺地替姜无忧考虑;真的是太傻了。然而她在心里每多骂自己一回,却又忍不住要多心疼姜无忧一分。失去素图;她该是多么难过啊她是为了素图才来死亡沙漠的;可素图却在她眼皮子底下落进地底的深洞。
“我没从那样想过”;眼睛里热乎乎的,青蝉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可却总是事与愿违:“姜无忧,我能体会你的心情,素图没了,你比谁都自责。可是你看云王,他不止一次出现,素图也会回来的。”
姜无忧:“你根本就不懂。”
再多的安慰的话,在姜无忧的冷绝之下,一句都说不出口了。青蝉翕动着嘴唇,心里苦涩难当。
青蝉走去湖边,失魂落魄地坐在大石上。姜无忧说的没有错,她不懂她,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给过她去懂的机会。
升起的旭日晒干了她的泪珠。青蝉呆呆看着静谧的湖面,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如此地步?因为姜无忧一点点的施舍而高兴,又因为姜无忧的冷言冷语而痛碎了心肠。她好像一直都在围着姜无忧打转,却从没有考虑过自己,这样得不到回应地活着,是不是太可悲了?
青蝉捧了湖水往脸上泼,泼了几下,干脆把脑袋整个浸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