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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红霸已经习惯了，鼓鼓脸颊点头，看着那扇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与此同时，天边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殆尽。
晚上了。
房间里传来发疯的尖叫，伴随着一切摆设被破坏殆尽的声音。练红霸习以为常的插上锁，靠着门慢慢坐下来，脊背偶尔会感受到什么砸在门板上的震颤感。
他摸摸等候着，如同以前的千百次。
有时候他会想，母亲那么骄傲的人，为什么哪怕这么狼狈，也要活着呢？不过随即他就意识到了，让母亲忍辱负重活着的，恰恰是无能的年幼的自己。
除了母亲，没人能保护他，就连明哥和炎哥也不能。在练玉艳的步步紧逼下，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喘息的机会。
今天明哥送他东西，宝石、金银还有新制的衣服，加上对仆人的敲打。他虽然开心的一一领受了，却也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能切实改变他处境的东西。
他宁愿明哥送他一把剑，手上的匕首已经有点钝了。
夜色渐深，他抖落衣服上的露水，慢慢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腰腿。匕首从袖中滑出，他灵巧地挽了个花，像踩着爪垫的猫一样，悄无声息的向院子外面走去。
他要去杀人，像以前无数次处理掉手脚不干净的仆人一样，杀了那两个人。
“杀”这个字眼对他而言并不艰涩，甚至近乎于吃饭喝水。
尽管匕首有些钝，他还是很快完成，蹲着在尸体的衣服上抹干净血迹，撒上药水，看着尸身渐渐腐烂融化，最终在地上变成不起眼的一滩。
嗬，还真的有效。
他新奇的玩了一会儿药水，这东西免去了他处理尸体的麻烦，也勾起了他对半月前捡到的那个人的更多好奇。蹲在原地又玩了一会儿，他就轻轻巧巧的起身，向另一个院落走去。
这个院落无疑更荒凉，一脚踩死一条蜿蜒游过脚边的蛇，练红霸难得反省了一下，把一个伤病员放在这种环境中，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可他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人，这里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破败的院落中，只有一间房间亮着微弱的光。他昨天给这个人拿来了蜡烛，现在果然用上了，当练红霸推门进去的时候，飞蛾正在扑布料和竹篾临时拼起来的灯罩，一个男人坐在靠角落的地方，一腿曲，一腿伸，正在细细的擦拭长剑。
听到动静，男人抬了下头，开口时口气尽管温和，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没有扣门就进来，礼仪太差，退出去重新来一次。”
“你这家伙！”练红霸大怒。
男人终止擦拭长剑的动作，抬起头，除了无可挑剔又不显女气的容貌，他眉梢哪怕在这种落魄的境况下，也自然而然含着几许从容的风流蕴藉。粼粼的暖金眼眸注视着练红霸，男人突然笑了。
“你一定能行的，试一下吧，可以吗？”
等练红霸回过神来，他已经在男人的教导之下，重复了好几遍敲门的动作，直到圆满之后才被允许走进来。
圆滚滚的猫儿眼闪现几分懵懂和费解，接着是警惕，他开始觉得这个男人是什么故事里的妖怪，专门来蛊惑人心的！
“哈哈哈，过来坐，吃晚饭了吗？”男人转移话题，戳了戳火上架着的蛇肉的软硬，确认熟透，把肉摘下来，一长条裹在叶子里，递到练红霸面前。
“趁热吃吧，调料有点少，不过蛇很肥。”
练红霸也饿了，因为母亲夜间发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晚饭，反正饿着饿着就睡着了，他也不在意。可是现在看到烤得香酥的肉食，他沉睡已久的食欲觉醒了。
在男人烤第二条蛇的时候，他已经把第一条吃完，骨头也啃得很干净，舔着嘴唇感觉到一丝饱意。男人抽空看他一眼，发现两人的距离已经拉进不少，红发的孩子正有点困惑又有点警惕的盯着他，十足一副猫的习性。
他笑笑低下头，专注手上的活。
“喂”练红霸很轻的叫了他一声，然后被立刻打断。
“我是水龙剑，叫我水龙就好。我倒是不太在意尊卑，不过‘喂’这种称呼，还是挺无礼的。”
又挑他的毛病！练红霸鼓起脸颊，自己气了好一会儿，再开口还是乖乖地改了。
“水龙。”他叫了一声，又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等水龙剑的第二条蛇烤完，木料燃烧的哔啵声中，他听到那个孩子低低的喃语。
“这些东西，没人教过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你们看出来没有，晴明的性格与水龙剑有几分相似，而且两人都有过救命之恩，世界真奇妙～
母上名字读作谢殷（yan，一声）。
简单给没看过魔笛的小可爱科普一下，buff是三皇子，原着中提到的是上有两个哥哥，分别为第一皇子“炎帝”练红炎和第二皇子练红明；下有一个皇妹，八皇女练红玉。buff的两个哥哥是同父同母，一武一文，两人已是相互扶持的绑定关系。
第201章 201、前尘·白龙天瑞（二）（）
水龙剑定定的看了练红霸一会儿；唇角突然漾起一抹笑。
“没关系，今后我来教你吧。”
“礼仪、诗书、剑术、交际只要你不嫌弃；我都可以当你的老师。”
他看到那双圆滚滚的猫儿眼抬起来，满满的盛着小星星，原本就乐意至极的态度顿时更乐意了一点。
水龙剑原本没有想过与非战友之间建立什么羁绊的。
他属性特殊，才能在之前艰险的战斗之后；拼力转移到这个世界，已经几乎没有余力可言。他擦拭的本体其实已经布满裂纹；这意味着身为付丧神的生命都开始进入倒数。
值得庆幸的是；最后的时光，他不是面目狰狞的溯行军；而是这幅正常的、属于他自己的真实形象，追究原因；似乎只能归于穿越时空引起的异变。
虽说是好的方面就是了。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状态极差；连清醒都不能保持，还是这个孩子把他拖到这里来；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几天过去总算让他缓过一口气。
他认为这个孩子心中是有“善”的；虽说杀起人来毫不迟疑；那不过是教育的缺失罢了。水龙剑好为人师；这一点被战友们集体嫌弃，到了这里，死亡之前；他大概还是可以满足一下这个小愿望？
“那么，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水龙剑的态度更耐心了起来，收起伤痕累累的本体，向红发的孩子温和含笑。
红发孩子犹豫了一下，他看着隔一个火堆，那人眼中明亮的神光。那样的光芒他在许多人身上见到过，曾经的母亲，明哥炎哥，还有总是意图不明的黑发魔法师这些云端上的人物，大抵都拥有着这样自信洋溢无所畏惧的眼神。
他很羡慕，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别急，我会好好教导你的。”水龙剑仿佛洞彻了他的所思所想，瞳眸中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只要你认认真真完成我布置的作业，你会超越那些人。”
练红霸的生活节奏紧凑起来。
他甚至没有心思去惩罚那些偷鸡摸狗的仆人，也没有时间可怜巴巴的在母亲房间外徘徊一个晚上，单单只是练剑一项，就足以消耗掉他大半的体力，更别提水龙剑讲求前面发展、文武兼修，他很快就彻底没有心思关注外界了。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房间里很干爽，屋顶漏的部分早已被水龙剑补好。安静的室内，水龙剑拍掉练红霸揪衣角的手，又阻止他咬笔，一连关注了两个坏习惯，水龙剑还有心思关注别的。
“这页重写！”
练红霸咬牙，默默把这页字帖撕了。
今天的学习结束，练红霸踏着夕阳匆匆去看一眼母亲，然后夜间还会再回来，进行剑术的练习。
谁知当他回去的时候，母亲正在房间门口，跟两个人神态闲适的聊着天。练红霸愣了一下，一般这个时候，母亲应该已经进入快发病的痛苦状态了才对。
正说着话的练红明抬起头，见是练红霸回来了，眼中沁出真心实意的笑意。
“红霸，想念二哥没有？”
练家兄弟面貌各不相同，比如练红霸就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姿容，除了红发，父亲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很少。练红明则不同，他的面貌是颇有书生气息的俊秀儒雅，几乎不带半点侵略性。朝中的文臣不少都很属意他，认为他可以当治世的能臣。
以往见到二哥，练红霸除了高兴，还会小小的自卑一下，毕竟他们兄弟之间相差太大，可是现在，他竟奇异的生不出半分怯懦瑟缩的心情。
他在哥哥面前挺直腰背，按照水龙剑所教的不让情绪主导自己，而是稍微沉淀之后，才欢快的跑过去。
“明哥！”
跟在练红明身边、嘴角一直噙着讥诮微笑的黑发少年突然一挑眉，眼中流露出几分兴味。
这位养在深宫里的三皇子，意外的很上台面嘛。
“我请了裘达尔过来，帮忙稳定侧妃的病情。”练红明摸着弟弟的头，眸光软和，“今后我会让裘达尔常来的，虽说治愈的希望不大”
练红霸的视线闻言转向被称为裘达尔的半大少年，对方长长的黑发编成麻花辫，一身西方荒漠地带的服饰，此时也嘴角微勾，血红色的双瞳与练红霸对上。
那个瞬间，练红霸眼前的世界一震，眼底最初的刺痛感过后，他的眼眸前所未有的瞪大了。
他看见夕阳下，无数黑色金色蝴蝶大小的飞鸟回旋，发出潮水样的啸声。以裘达尔为中心，更是云集无数不详的黑色飞鸟，漆黑浪潮之中，那双血红眼眸宛若来自地狱深渊。
他情不自禁的向后移动一步，裘达尔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变成恍然大悟，最后浓重的兴奋彻底晕染了他的眼眸，他急切地向前一步，伸手想去拽练红霸的衣领。
“喂，你是不是能”
“裘达尔！”练红明护着弟弟，语气严厉，“你答应过不胡来的！”
“啊，没错，我答应过，现在也没想着胡来啊。”裘达尔没有得手，见练红明把弟弟护得严实，笑嘻嘻的暂退一步，“我只是看他好看，想捏捏他的脸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隐瞒了对于练红霸能够看到鲁夫洪流这件事的猜测，虽说已经几乎能确定了。鲁夫的洪流向来只有魔法师可见，而从来没有魔法学习经历的三皇子，又是怎么看到的呢？
他表示很感兴趣。
练红明见他果断放弃，心里的警惕却没有分毫减少。他低头看看幼弟，练红霸也在抬头看他，轻微地眨眨眼睛。
练红明忍不住笑了，又摸摸弟弟的头，觉得哪里都可爱。
等他们从练玉艳的围追堵截下缓过气来，他一定要把弟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将来他们三兄弟一起，为煌帝国改换一番面貌。
一如炎哥的夙愿。
“红明，我们该走了，留久了那个老女人又会唧唧歪歪的。”裘达尔最后不动声色的盯了练红霸一眼，心里打好算盘，嘴上说得毫不留恋，“等一切走上正轨，你不就能亲手教导弟弟了吗？”
顾及最近越来越多的事情，练红明不得不离开，他向练红霸遗憾地表示，今后一段时间，只怕不能常来看他了。
练红霸松开哥哥的袖子，目送他一步三回头的走出院落。突然，那个黑发的魔法师回过头来，咧开一个难掩兴奋的笑。
等着我。他用口型说道，麻花辫在身后一甩，心情愉快的走了。
“离他远点，那个魔法师没安好心。”练红霸的母亲竟然也破天荒的开口，眉心微蹙，“红霸，你要记得，这世界上以别人痛苦为乐的疯子是很多的，你”
她的身体突然一震，病发的突然，果然还是无法压制住的！疯病像被激怒一样，一瞬间就夺去了她所有的理智，妆容花了，发髻散了，她在地上痛苦地扭动，接着就把目标定格在破坏周围的一切上。
皮肤深蓝的魔神从她的扇子上腾起，急促的说道：“红霸殿下！快跑远一些！王她没有理智了！”
练红霸立刻迈开脚步，可只迈出了一步，他就迟疑了，回头看看已经破拆了整扇门、披头散发的母亲。
这样活着真是痛苦啊
就是这片刻的停顿，他成为了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母亲的攻击目标。涂着蔻丹的手指死死掐住他的脖颈，力道奇大，片刻功夫就令他窒息。脸颊从充血转为青白，他却把手温柔的覆在母亲的手上，没有挣扎。
如果他死了，母亲一定会解脱的，会痛痛快快的赴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舍弃过往的一切美丽和骄傲，歇斯底里的破坏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