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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似懂非懂的能听得进去师父这些装神弄鬼的话时,他便问师父,“您为何专为寻我而来?”
师父笑着说:“我本是要杀你。”
待他懂了杀是何意时,又问师父,“为何没杀?”
师父苦笑着说:“我杀不了你。”
他转身,迈着不怎么利索的步子,一瘸一拐的走了。
小小的少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的给了师父一个后脑勺,一滴眼泪都不让他看到。
他脑海里总闪过师父守在他病榻前,将一只温凉的手附在他滚烫额头上的情景。
那样温柔的一双手,怎会杀他。
每年的生辰,师父依然会握着他烙铁般通红灼烧的右手,师父的手柔软又沁凉,浑厚的内力从掌心翻涌而出,瞬间让痛到生无可恋的他找回了些呼吸,师父修长的指尖缠绕着内力,在他手心龙飞凤舞上下游走,他额角的抽搐慢慢平息,双目的赤红渐渐褪去,他虚弱的趴在床上,看着一圈金色的符咒在他掌心慢慢隐去……
师父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了一丝血色,大大咧咧席地而坐,抓着袖子抹了一把额头豆大的汗珠。
他肉体凡胎活到二十六岁,右手掌心一共有二十四道封印,每年的生辰,师父都会加一道封印上去,他不知道师父封住的到底是什么,他问,师父也从未回答过。
他只知道,每加完一次封印,师父便似死过一次。
所以,他每长一岁,便越觉师父那句要杀他的话是笑话。
尽管他越来越发现,师父笑着讲出来的话,内容常常很正经,师父一脸正色讲出来的话,多半都是瞎扯淡。
师父说要带他回浑夕山,他原本是不信的,不信也不愿。
浑夕是个什么劳什子地方,他毫无兴趣了解,再美的仙山也不过是石头和水,再牛的神仙也不过青灯古壁,哪里比得上他大唐太子的无限春风得意。
上天既要他了却尘缘,又何必先将举国繁华人间至耀一股脑全砸他身上。
每年生辰炼狱般的折磨,每每让他不想为人,但疼过了,他又还是想要为人,他看不到师父口中的红尘之外,更看不到自己哪里和神格沾边,他兢兢业业当着大唐太子,不带一丝一毫的含糊。
因为他不光只有师父,这世上还有一人,他称之为父皇。
五岁那年,他徙封中山王,父皇命两位秦府文学馆学士教他圣贤之书,治国经略,他勤奋聪颖,过目不忘。
八岁那年,他被册封为太子,诏书上写道,“中山王承乾,丰姿峻嶷,早闻睿哲,幼观《诗》、《礼》……”
因他这身奇怪的病,而从来不信佛也不信道的父皇却请了道士来为他祈福,他病情稍有好转,父皇又召度三千人出家,修建了西华观和普光寺,大赦天下为他祈福。
若富贵繁华如过眼云烟,他可抛可弃。
唯有这一人,他弃不得。
可师父毕竟是师父,他说的话,没有一句不应验的。
父皇感激师父对他年复一年的守护,总想给师父加官进爵,却被师父笑着推却。
如果父皇得知师父守在他身边,是为了有一天将他彻彻底底的带走,不知父皇还会不会容他在这长安城出现。
凡人一生,短如一梦。
似水流年,许多个月满中庭的夜晚,他印象最深的是暑热天,师父坐在月下啃西瓜的样子,堂堂太子之师,阶前人模狗样,关上门却是个不修边幅的奇男子。
“好甜的瓜,过来吃一块。”
师父揩了一把嘴角淌下来的汁水,热情的招呼他。
那日他正心情烦闷,臭着一张脸接过西瓜咬了一口。
西瓜是在井水里冰过的,冰凉清甜,沁人心脾。
他看着一地的西瓜子,眉头微微抽动。
“师父,神仙都像您这样吗?”
他按耐不住想要奚落他老人家的欲望。
奚落完了,随手将他日间差人从七味斋买来的卤鸡爪扔在石桌上。
师父荤素不忌,最爱吃市井杂味,哪家的卤鸡爪最好吃,哪家的羊肉汤最够味,他如数家珍。
师父乐呵呵的在敞开的袍子上蹭了蹭手,抓起一只卤鸡爪啃了一口。
“你这几日心情不好,难得还能想着为师,真是好徒儿……”
第35章 尘缘了()
李承乾拂去师父身旁石墩子上的一层薄尘,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也别闲着,来啃一只。”师父热情的招呼他。
李承乾嫌弃的瞥了一眼油滋滋的鸡爪,阴沉的摇了摇头。
师父住的院子,是他东宫里最轩敞的一处,一年又一年,被他老人家住出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村野味道。
粗朴的石桌配了几个灰不溜秋看不出什么形状的石墩子,院中半架葡萄已透出红紫,藤架上还趴着几个葫芦,院墙边种了一畦辣椒,一畦韭菜,当然,这些东西他原是不认得的,也懒得去认,拜师父所赐,他就算立刻马上归隐山居下田务农,也抓不了瞎,因为这些年,师父只教他如何伺候这些花花草草,蔬菜瓜果了。
师父院子里的侍从,被他老人家惯的没了眼力价,一个个都似生出几分仙风道骨来,比师父看着更像游手好闲的神仙。
他到师父这边来,没有带侍从的习惯,呆久了口渴,连茶水都得张口讨要才能喝到。
师父今日不知哪只天眼开了,竟主动命人给他泡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纯水碧叶,缭绕起一丝略带苦涩的幽香。
“你那太子妃,可还好吗?”哪壶不开提哪壶,向来是师父的最爱。
李承乾皱着眉头谴责的瞥了他老人家一眼,“您这话问的,这事受伤应该是我吧,您怎么不问问我还好吗……”
师父笑着说:“我看你,好的很……”
李承乾的表情应该很不好看,师父自觉说话有些过分了,又不紧不慢又安慰一句:“你们凡人,管这叫戴绿帽子吧,依我看,绿色不是什么难看的颜色,猪肝色才很不好看。”
李承乾此刻的脸,恰好隐隐透出了几分猪肝色。
师父眼疾手快,指着李承乾消瘦的脸颊道,“你现在的脸色,就不十分好看。”
李承乾……
谈话眼看无法愉快的进行下去了,李承乾起身准备拍屁股走人,师父却伸出一只油爪,将他拉回石墩上。
“少年,你且稍安勿躁,你冷落她在先,又何苦烦恼她心有他属,自她嫁入东宫,你与她一个东宫头,一个东宫尾,几乎不相往来,依我看不如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吧。”
李承乾冷笑一声,“她孩子都生出来了,您怎么不让我干脆瞎了得了。”
师父继续语重心长道,“为师也是为你好,太子成婚,大势不可挡,所以当年太子妃嫁入东宫,为师并未阻拦,可你命格太重,凡人女子没有哪个承受得起,为师不能眼睁睁看你将人毁了,故而劝你不与她行夫妻之实,不瞒你说,你在凡间已时日不多,不若继续善待于她,与她丰衣足食,岁月无忧,好好将这孩子养大吧。”
李承乾不置可否的沉默片刻,端起清茶喝了一口。
这些年,他对太子妃一直心存歉意,故而听到风声时,一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她竟捣鼓出个儿子,他再想得开,也难免心烦,恨不得给她另起一座宅院,分得彻彻底底,眼不见为净,可又怕惊动父皇,生出诸多事端,害了她和那孩子的性命。
他悠悠吐出一口闷气,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神仙对带绿帽子这事,都这么豁达吗?”
师父笑的含蓄又内敛,只淡淡回道,“修真之人,若终能成眷侣,所历之磨难,非粉身碎骨四字可言尽,所以戴绿帽子这个问题,反倒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了,为师没什么经验,这一课,你以后自己现学现悟吧。”
李承乾差点气结,戴过一次已经够闹心了,师父难不成还要祝福他将来再戴一次吗?
在师父的好心搀和下,李承乾走完了一段表面妻娴子聪,实则光棍一条,还时不时周济一下情敌的凡人岁月。
二十四岁生辰那日,师父在他手心加完一道封印后,整整昏睡了一个月,师父醒来时,他正坐在床边看一本诗集,坐的时间久了,身子难免僵硬,一激动把床头的长明灯打翻了,灯油淅淅沥沥洒了一桌子。
师父一言不发,抬手在透明清澈的灯油上轻轻一挥。
李承乾看到自己清俊的身影出现在灯油的返影里……
他起初是清俊的,可转眼间好似变了个人,一股难以形容的戾气从他赤红的双目喷薄而出,反影里突然一片天崩地裂般的震颤,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颓墟前,仰天长笑,身旁是他父皇亲人们血肉模糊的尸体……
李承乾一把将那灯油抹掉,惊慌失措的退了两步。
师父干涩又虚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这是你二十五生辰时,本该发生的事,为师父一己之力无法加诸最后一道封印了,你也该见见你那几个师兄了。”
李承乾铁青着脸,说不出来话,方才的那一幕,几乎让他肝肠寸断。
“是时候该走了……”
师父摸着他的头,淡淡的说。
李承乾走的很不光彩。
这事让他耿耿于怀了很久。
师父说做好事何必千古流芳,可他老人提都没提,恶名是会遗臭万年的。
他虽八岁获封太子,但东宫之争在他记忆中就没有停歇过,他虽素来活得脱俗,在这权欲的泥潭里泡的久了,难免也步步如履薄冰。
临走前,他给父皇送了一份大礼,礼物是一次不可能成功的谋逆,他为贼臣之首,父皇顺着他拙略的谋逆策划,一举拔除了朝中蠢蠢欲动的一拨乱臣贼子。
可他也伤了父皇的心。
也好,尘缘要断,需断的干净。
临行前,他向父皇辞别。
甘露殿外,茵茵夏日。
一丛修竹下日影斑驳。
他深深向父皇叩首,说忘了他这个不肖子吧。
说罢又恐他真的忘了,沉吟着摘下手中的玉扳指,放在父皇手中,默默盼望着他能收下。
父皇黑着脸,攥着玉扳指,不置一词。
出行的队伍穿过寂静的朱雀街,太子被贬出京,家家封门闭户,场面十分有些灰头土脸,唯一兴高采烈的是师父,他老人家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而过,一脸功德圆满的微笑。
城外荒草连天,他勒马驻足,最后一次回望长安。
古道西风,回忆尽数留在了晴空下这座安静的城池。
他二十五年的凡人岁月,就此终了。
第36章 鸠占鹊巢()
一行人过黔州,小住数日,师父施以幻术,将一只布偶化作他的形貌,继续留在黔州,不出数月假身神思浑沌,卧床不起,百医无效,两年后病逝。
他与师父并几名心腹侍从继续向浑夕山行去。
贞观十九年,李承乾离世的消息传入长安,太宗罢朝一日,独自一人登上城楼,遥望晴空下寂静的旷野,正是寒冬时节,大地冻彻,如同他失去爱子的心。
没有人知道他独自临风凭栏,心里想了些什么。
只知他驾鹤西去时,手上戴着一枚白璧无瑕的玉扳指。
山间日短,过了正午,天色便趋向阴沉,小缺梦里睡在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洞口挂着一道飞流直下的山涧,碎玉珍珠般的水花拍打着石壁,在她耳边叮咚作响。
她翻了个身,一头钻进旁边一个赤裸的胸怀里。
一双白皙的手抵住她的额头,带着几分嫌弃,帮她换了个睡姿,然后向里靠了靠,画出一道清楚的楚河汉界。
溪水淙淙。
小缺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睛。
她摸了摸脑袋底下枕僵了的大长腿,梦境和现实搅作一团,她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穿上衣服了……”
李承乾,“……”
他抬指在小缺额头上轻轻弹了个脑蹦儿,邪邪一笑,“做什么不正经的梦了。”
小缺打了个哈欠,眼神慢慢聚拢,看清了眼前俯下来的一张俊脸,她翻身趟正了,四肢舒展成一个大字,喃喃道:“梦到和一个光身子的男人在睡觉。”
空气骤然凝固,坐在河畔的三人齐刷刷被冻住了。
吴命大突然脸红了,嘴里的兔肉没嚼两下就囫囵吞了下去,一大团卡在胸口,差点没被噎死,突然捶着胸口咳了个惊天动地,打破了四周凝固着的空气。
落落笑嘻嘻的朝小缺抛了个媚眼,下流兮兮的说:“瞧不出来,你还挺奔放。”
李承乾脸都快黑成个锅底了……
当着吴命大和落落的面,又不好再追问,见小缺望着天空发呆,似有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