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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李承乾突然拔腿向山下冲去。
“去哪啊，出什么事了？”
吴命大在屋里听到几声炸雷，出来看个究竟，只看到李承乾呼啸而去的身影，这雨大的不似从天而降，倒像是黄河水直接倒灌了进来，他顺着一声声惊涛骇浪拍打堤坝的巨响向山下望去，突然呆住了。
第96章 决堤（）
方向重重一挥，水珠串联成一只雏鸟的形状，振翅扑向浪头，当头就被那浑浊的浪头一口吞下，顷刻间只见一只波光粼粼的凤凰从巨浪中盘旋长鸣而出，长长的尾翼挥洒下漫天飘逸飞旋的水珠，凤凰展开硕大无比的美丽翅膀，将巨龙般的浪头紧紧锁在双翼之下，破空一声尖利的长鸣，凤凰逆着浪头飞旋，将怒吼的巨浪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向河心重重拍去。
兰亭序悬在黄河之上，狂风刮得画卷在空中狂舞，无数冤魂的哀嚎自画卷中翻涌而出，那凄厉阴冷之声驱逐着黄河巨浪，又一次向堤坝的缺口反扑回来。
李淳风的身影出现在滚滚浓云之间，似笑非笑看向风陵渡烟雨中的水村山郭，亭台楼宇。
李承乾手中挥出另一只轻灵的雏鸟，顷刻间和巨浪又缠斗作一团，他朝云中的李淳风喊道：“你疯了。”
李淳风毫不在意的冷笑一声，他的声音在狂风怒浪里也十分清晰，有种响彻天地的震撼，“李公子，你脚下所站之处正是当年白卿拼死保住的大坝缺口，可惜他不顾身家性命，舍妻弃子救得一城百姓，那些人却将他恨之入骨，真是造化弄人。时至今日，就算江如本人站出来承认当年的事实，又有几人能相信白卿的冤屈呢？老夫今日要将风陵渡夷为平地，就像当年这座城池本该遭遇的劫数，人死万事空，所有记忆也荡然无存，白卿忠也好，奸也罢，只当一切从未发生过，他的冤案自然昭雪。”
他说完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抛入空中，两团轻飘飘的魂魄很快在半空化作生前的形貌，江如的魂魄逢上赵辛的魂魄，应了他在赵辛尸体旁扔下的一句话，“你个阴魂不散的东西。”
赵辛果然锲而不舍的缠了他一辈子，从阳世纠缠到鬼途……
江如的魂魄轻飘飘的转身仍要逃走，却被赵辛一把抓住脖子，拖拽着向兰亭序掀起的漩涡中
飞身而去，江如的魂魄哀嚎挣扎，此刻被赵辛牢牢挟制，二人像两道纠缠的黑烟翻滚着祭入兰亭序的血盆大口中。
两个都是生前念力极重的魂魄，投入兰亭序的刹那间血光大炙，染红了半天浊浪，兰亭序就像那夜明月投身祭入玉扳指时一样，通体发出诡异妖冶的耀眼光芒，吞咽了无数生魂的邪器妖力大盛，仿佛与李淳风心意相连，李淳风朝堤坝缺口的方向轻轻一挥，一股强大的阴风自兰亭序里向外横扫而出，掀起滔天怒浪朝缺口砸去……
李承乾飞身而上，迎着怒浪当空接连拍出几个符咒，筑成一道屏障，将怒浪挡了回去。
李淳风冷笑道：“你不是见不得生灵涂炭吗？为何不用你的真本事将我一掌打死呢？你就这么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上的毁天灭地之力吗？当真就想凭这几下三脚猫的工夫跟我斗吗？明明是个猛虎，却要当一辈子的猫，你怎么配是太宗皇帝的嫡子，简直辱没他的真龙之血。”
李承乾被他激得全身微微发颤，咬着牙压抑心头突然燃起的暴虐之意，一天之内他两次濒临失控，简直要折磨掉他半条性命。百年前他那次失控，葬送了多少条性命，他到现在还是没有勇气去想去面对，李淳风是要逼他不得不面对老天给他的安排的命运吗？他不想啊，他的师父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走上那条不归路啊……
“他的三脚猫工夫不够用，算上我就不一定了。”
身后传来吴命大冷冷的声。
他说完拔剑出鞘，飞身向李淳风刺去。
“好个两肋插刀的兄弟。”
李淳风冷笑道，“三郎啊，我不想伤你们，只是想让你这兄弟好好看清楚自己。”
“是师侄……”
李承乾纠正道。
“滚……”
吴命大回头骂了一句，剑锋却没有丝毫减弱，转眼已刺向李淳风胸前，李淳风挥动拂尘错身避过剑锋，又一阵阴风自兰亭序横扫而出，数十丈高的怒浪拔地而起，向岸上狠狠拍去。
李承乾突然觉得掌心窜上一股无法控制的暴虐之力，他一边挥出一排符咒连成的水墙朝怒浪反扑回去，一边默念起自创的清心咒，一遍遍警告自己，若着了李淳风的道，死的人会是成千上万个风陵渡……
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回头看时，是一群淋成落汤鸡似的渡口百姓，肩上纷纷抗着麻袋木桩朝堤坝的缺口狂奔而来，人群里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是于凤于林姐弟二人，还有镖局那几个伙计。
人群奔至堤坝上，正看到李承乾挥出的一只水凤凰和怒浪在半空缠斗，人群顿时傻了眼，有几人还惊恐的喊了几声妖怪，作势要逃。
李承乾回头朝他们吼道：“愣着干嘛，堵缺口去啊。”
说完朝于凤和于林点了点头，二人在雨中狼狈的朝他挥了挥手。
凤凰将水龙扑向河心，双双坠落成漫天烟雨，人群里几个胆大的率先清醒过来，吼着后面迟疑的人即刻汩汩泄洪的缺口扑了上去。
李淳风：“一群蝼蚁。”
说罢双手一挥，阴风怒号，数道几十丈高的巨浪排空而来，将天空挡了个日月无光，众人忙着堵缺口，忽觉耳边风声不对，抬头看时却惊见几道小山似的巨浪正向他们当头砸下，一瞬间连跑的心都没有了，逃不了了。
“姐！”于林朝于凤声嘶力竭的喊道。
半空中的李淳风面色突然一凛，目光如炬在蝼蚁般的人群中搜寻，终于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
他心头一惊，急忙挥起拂尘企图阻挡排空而下的巨浪。
来不及了……
吴命大低头看到岸边的情景，心急如焚的飞身而下，一叶扁舟般单薄的身影，和李承乾并肩而立。
抬头看向铺天盖地的巨浪，蝼蚁之躯，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李承乾攥了攥青筋暴起的拳头，心念一瞬间似乎和天地万物连城了一片，闭上赤红的双目，眼前的一切却仍清晰分明，浊浪，远山，雨中的城镇，惊惶的人群，远远跑来的两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
“老大……”
落落尖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十五……”
那是……小缺的声音……
李承乾不敢回头，他似乎是没有选择了……
他攥起拳头，手慢慢指伸向不远处一座清脆的山峰。
可就在他冲破封印前的那一刻，一声天崩地裂的轰鸣声从山巅响起。
第97章 巨石（）
紧接着一声更加振聋发聩的巨响落在他耳畔，他睁开双眼，只见一块小山大的巨石落在堤坝之上，将渡口挡了个结结实实，百丈巨浪也不可能决堤而出了。
而不远处的一座青峰似是被整整齐齐砍掉了山头，碎石仍在纷纷滚落。
他脚下的大地震颤也仍未停止……
李承乾突然意识到什么，心跳似乎要在一瞬间停止了，他慢慢转回头，看到漫天泼洒的水雾中，呆呆站着的小缺。
她脸色已苍白的不像人了……
李承乾手脚发软的向她跑去，是她救了大家，救了自己，可她的身体哪承受得住这样的损耗……
“你怎么样？”
他跑到小缺身边，站不住了，就势跪在地上，连摸都不敢摸她一下。
小缺声音很轻，力气用光了一般，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会变戏法吗？刚想着山上那块石头要能挡过来就好了，结果那石头真就飞来了……”
小缺说完眼睛一闭，倒在李承乾怀里。
身后众人已是如临神迹，几个年长的干脆边磕头边念起了阿弥陀佛。
于凤和于林姐弟二人相扶着站了起来，看到面色铁青的李淳风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是让你们不要回头吗？”
李淳风怒斥道。
“此……此事若因祖父白卿而起，我二人就……就不得不管。”
于林保持了一见李淳风就犯怂的狗熊样，话说不利索，迎着李淳风气势汹汹的目光，却也没有退缩之意。
李淳风冷笑着指着他们身后那些渡口的百姓：“为他们，值得吗？”
于林脸微微一红，说道：“没……没为谁，只是该这样。”
他大字不识几个，虽然据李淳风和黑爷所说，自己祖上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可那又能如何呢，他这辈子就是个行走江湖卖苦力挣饭吃的人，祖上的显达帮不上他拼凑出一句完整像样的话，表达他此刻内心有些澎湃的感觉。
李淳风无言的摇了摇头，目光又转向凤掌柜。
“你们来添什么乱？”他气不打一处来的问道。
于凤远远跑来时，已听到了李淳风半空中的那番谈论，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对李淳风说道：“他连梦都没给我们托过，若真是我们祖父，魂魄也早就走远了，他都放得下，您何苦放不下？”
李淳风闻言怔了怔，这丫头的形容举止，很有些祖辈的风姿，连言谈之豁达也和当年与他交交情颇深的白侍郎如出一辙。
他轻叹一声，凌空拂袖而去，挥手将兰亭序收入袖中，天空顷刻间雨收云敛。
吴命大想问李承乾，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让这老头子带着那个着了魔的兰亭序走掉吗？
可看到李承乾的脸色，就问不出来了。
看到小缺的脸色，他自己也无心想其他事了。
落落蹲下来，探了探小缺的鼻息。
“还有气……”
原本是句安慰的话，听上去却不是那个滋味了。
李承乾带头看了看落落，吓得落落脖子一缩，以为自己要挨揍，是她没轻没重把小缺带了出来。
李承乾却问道：“你身体怎么样？”
落落一怔，然后点了点头，有些想要找补回面子似的补充了一句：“我被那老头子暗算了，不然早把他手撕了。”
李承乾抱着小缺站了起来，“先回去吧。”
小缺在江家的废宅里睡了半个月，每天被李承乾灌药时迷迷糊糊有些意识，接着又是倒头大睡，身体最后瘦成了一片纸，全靠李承乾输进她体内的一口真气撑着。吴命大和落落每天的任务就是下山找人参，史珍香在小缺身旁守了半日就待不住了，当起了落落的跟屁虫。江家的人参已经被李承乾给小缺熬汤用完了，好在他们当日阻挡洪水之事在风陵渡一夜间传的人尽皆知，他二人下山找了几天人参以后，便有当地的大户人家或是商贾之流不断的往山上送来上好的各色人参补药，李承乾毫不客气照单全收，恨不得把小缺消耗的精力一股脑全都补回来。
江家的善后之事由风陵渡当地的县衙接手，尸体连同府上的金山银山，一并被抬出了这座荒废的宅院。
当日救险的百姓害怕李承乾等人受牵连，自发结队去县衙请命，将当日在大坝上的所见一五一十做了供述，认定了李承乾这些人是天上来的神仙，在他们风陵渡大大的显了一次灵，最后连知县都亲自焚香沐浴后来拜，李承乾不露面，只让吴命大将人打发了回去。风陵渡百姓却依然络绎不绝的来到江家紧闭的大门前，磕头上香，搞得江家门前整日烟雾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曾又做了什么善举。
后来吴命大忍无可忍的出来说道：“你们在江如家门前上的什么香，要拜就去白卿的坟头上拜一拜吧，这是你们欠他的。”
那日大坝上百姓在回去的路上听吴命大讲了白卿冤案的来龙去脉，回去以后就将白卿的坟移入城内渡头畔的一处风水宝地，自那以后便无人再去江如门前上香，白卿的坟旁后来起了一座庙宇，日日香火不断，此是后话。
于凤和于林姐弟两个在赵辛当年葬身的树下找到了他的尸骨，将他好生葬在了风陵渡，凤掌柜跪在他坟前磕了三个头，想起他前不久说过的那句话，“风陵渡的月亮总在长河之上，清辉无阻，比别处要圆些……”
想他原来，也是有乡愁的。
只是余生太不堪，连乡愁都太过奢侈……
“你一直想又不敢要的，是我和于林的原谅吗？”
她对着坟头喃喃说道。
微风拂过荒草，沙沙的回应。
“我们原谅你……”
她淡淡的说。
姐弟二人安葬完赵辛的尸骨，便带着镖局的伙计告辞了李承乾和吴命大，离开了风陵渡，就像李淳风所言，再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