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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余星直直找到莫家祖宅,拿出苏越给的信物,说要见奕众。莫磊不好管霍家的事,便让人带着她到走奕众的房间。敲门而入,正好看见三人神色沉重的坐着。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四肢裹着绷带的男子。
他俊目如华,眉头微皱,见她走了进来,眼中的惊讶渐渐归于平静。
他确实和她长得很像。
只一眼,她便想认下这个哥哥。可见奕众眼中平淡,没有认出她来,她眼中的震惊化作惊喜,又转而害怕、彷徨、失望……
奕众见她身材瘦弱,和年龄不符,心中泛起酸楚。早能找到她,她也就不必在圣地吃苦了。仅一眼,奕众便认定了亲妹子在圣地受了欺负。他掩去眼中的伤痛,扬了扬缠着绷带的胳膊淡淡道:“见到哥哥还不过来,傻站着,等我来背你吗?”
樊余星笑了,眼里泛起泪花止不住的往下掉。
莫晓夜和张勐对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还没忘了要关门,没忘了家里还有两位圣使。这场面是不能让人见到的,不然谁知道圣地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她并没有立即转身离去,而是和张勐站在门口等。
樊余星站在原地无声的哭泣,奕众又向她招了招手,骂道:“哭什么,你哥还没死呢!”
没有温言细语,可樊余星却觉得这种感觉正是她想要的。这是亲情,不只是血浓于水的感觉,还有那相处间不必小心翼翼装模作样的态度。她扑了过去,到底还是顾忌了奕众身上的伤,只是扒着床沿哭得伤心,似乎要将她这十几年来的委屈都倾泻出来。
饶是奕众铮铮男儿,也被她感染得鼻头一酸,落下一滴泪来。
他闷闷道:“新儿……对不起,委屈你了。”
樊余星摇着头,抽泣道:“哥……呜呜……”
她本是不信的,却终归还是来了。来的原因却并不是要来寻亲,而是像溺水的人想抓住一颗救命稻草,将奕众当做了她的救赎。她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个随时有可能被收回的圣女身份。所以她想她需要一个家,一个让自己可以停歇依靠的地方。她想,就算她不是奕众的妹妹,但凭着她那几分相似的面孔,他也会帮助她爱护她,把她当做半个家人对待。
但直到她真的见到奕众这一刻,脑海里那些原本支离破碎的片段不由自主涌了出来。那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场景,曾经她一度以为只是噩梦,在这一刻,才向她述说着两个字:真实。
奕众并没有打断她,而是任她匍匐在床边大声哭泣。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像当初母亲无数次在夜里哄着他们一样。
一会儿,樊余星声音渐渐小了,抬起头来,嗔怪道:“哥,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才找到我,害我认贼作父!”
奕众打掉她握在自己伤口上的手,解释道:“我那时候才多大,又受了伤,能保住命实属不易。”准确的说,若是没有当初管韬的相救,凭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也逃不过那场劫难。
莫晓夜和张勐走了进来,各自挑了根凳子坐下。
莫晓夜对樊余星笑道:“刚还说你,你就来了,不是不信么?”
“哼。”
樊余星双眼红肿,被褥被她眼泪浸湿,脸颊红彤彤。
莫晓夜又问:“你怎么追到东临来了?不是告诉你你哥在玄灵谷么?”
“你还说呢,要是我真到玄灵谷岂不是白跑一趟?”
“那也不能怪我啊,我也是到了东临才知道你哥不去自己的地盘,躲我家疗伤呢。不过你是不是也该给我解释解释?”
樊余星是怎么知道奕众在东临的?
“圣主准了我出来找你,说是历练。我出了城就找了苏越,苏越说我哥在东临,我当然就来了。”
此时距离开路还有十多天,苏越的消息来得有些奇怪。但若说他是从白素素那里得到的消息,也能说得过去,毕竟奕众回来养伤并不是什么隐秘。
莫晓夜笑道:“所以,你是来找你哥的,不是来找我的?”
樊余星窘迫道:“请叫我奕新,我不姓樊。”
“那你不准备回圣地了?”
没搞明白圣主的目的,奕新的身份敏感,暴露不是好事。莫晓夜觉得,有她一个当人质就够了,多个奕新实在没有必要。
奕众见樊余星气鼓鼓的模样,安慰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不论你叫什么,我们流的血是相同的,这就够了。”樊余星这才点了点头。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这一次,奕众没有闭上那闸门,任由它肆掠蔓延。奕众开始解释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的奕家是翡翠城一个并不起眼的小世家,以船运为生。船运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看起来是个跑腿的小生意,其实牵扯甚广。特别是在东临这个靠水路的城市,用得好,甚至堪比城中的暗线。所以,小小的奕家,实则是莫家的心腹。独立与莫家之外,却又听从莫家的安排,是莫家家主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但如果一家独大,实在太不可控,也容易暴露。所以,莫家在明面上虽有自家的船队,但私下,也允许各个城市有自己的航运自主权。一明一暗,相互侧应,任谁也想不到,在翡翠城稳坐航运第二把交椅的奕家,是莫家家主的人。
难怪当初幽冥城造船,奕众暗中出了几个主意都非常不错,原来他本就是东临人,对船自然不会陌生。
莫晓夜问:“那也就是说,你是我爷爷的人?”二十多年前,正是莫顿在掌权的时候。她顿时明白霍家派奕众去玄灵谷担任城主的原因,一来有给奕众机会寻亲,二来也是和莫家之间拉近关系。这件事,莫顿恐怕是知道的,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545东临往事()
奕众见她脸色变幻,赶紧安慰道:“会长,我本来也是要找机会告诉你的,哪里知道你在路上一点机会都不给我。而且现在玄灵谷又借了莫家的兵,我也算是半个自家人不是?我这么英勇,你可得夸奖我。”
莫晓夜没好气道:“你妹妹不是我找到的?你可别忘了,你本事再大也进不去圣地。”
樊余星要回圣地,以她现在的地位,没得依靠,活不过几天。莫晓夜虽说是圣主扣在圣地的,但地位超然,要想平安度日还得靠她。莫晓夜一言不尽然,威胁之意已溢于言表。
奕众一阵苦笑,暗道霍青真是将人得罪死了,一说起霍家的事莫晓夜就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谁都碰不得。他光棍道:“我错了,以后什么事我都先告诉你。”
他这也不算叛主吧?只要霍青能顺利娶到人,听她的不就是听霍青的?奕众默默安慰了自己,又继续说起奕家的事情来。
那一年,翡翠城突然出现了第三个有能力航运的家族,申家。这个家族十分神秘,竟查不出来历。他们在短时间拿下了忘忧城和翡翠城之间的航路,掌控了停船的回水湾。
翡翠城地理环境特殊,正处在三城的交汇处,航运地位可想而知。在莫顿的安排下,东临和翡翠城之间的往来交由莫家管理,奕家负责的只是玄灵谷和忘忧城之间的水路。毕竟,忘忧城的航道一月只能走上一次,维护起来太过鸡肋。这样的安排让申家钻了空子。占领了回水湾申家并不满足,又以此为基础向外扩散生意,首当其冲便是奕家。
奕家在莫顿的支持下,展开了对申家的调查。
没人知道他们如何保持在深涧上的航行,因为他们每一次走货,都会要求雇主带上他们特制的头套进入船舱里。等人再次睁眼的时候,船便已经过了深涧。不只如此,这凭空出现的申家根本查不到任何聚居地,要报复都让人无从下手。
那日,奕家收到了家主莫顿的邀请,要他带上子女去东临祝寿。来的人是莫顿身边的家仆,奕众的父亲自然没有怀疑。船刚行出翡翠,便又人来报,说船身进了水。船上的并没有准备小船,离城市又不远,奕众只好带着家人下了水,往回游。可一下水,他立即发觉了异样,水下有人!
慌乱中,他将奕众推了出去,让他往玄灵谷方向游。那一年的奕众不过八岁,却也明白事理,强忍着泪水往玄灵谷方向扑腾。他确实是逃出来了,却也迷失了方向。
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在一片幽暗中扑腾,很快他便发现,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而自己的游水声格外响亮。他不敢再乱动,生怕被那些杀手抓住,干脆放松了身体静静的浮在水面上。这时他已经隐约明白,家人可能已经遭了难,而他只想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为家人报仇。
他泡在水里,头脑渐渐昏沉,恍惚中,见到有人将他捞起。
这个人,便是管韬。
“管叔?那时候的管叔已经是霍老爷子的大管家了吧?为何会出现在东临?”
“不,那时候的管叔还不是大管家,只是霍家暗部的一个小队长,因霍家庶出子弟频繁出事而出来追凶的。”
“那么说,霍家出事是东临的人在后面下黑手了?”
“不,那些人出事,都是中了一种豚毒,而这种豚是玄灵谷才有的。”奕众见莫晓夜脸色微寒,立即补充道,“我这次去玄灵谷也有查当年事情的目的在里面,谁叫会长你英明伟大,将玄灵谷划给了我呢。”
不是划给他,是划给了霍家。奕众不敢说,怕又引来仇恨。
只有莫晓夜自己知道,她见过那秘密通道的地图,无意间,将掌握通道的城市都牢牢把控在莫家和霍家手里。不管她承认与否,比起其他人来,她确实更信任霍青。
奕众被管韬救起,便帮他从侧面打听了奕家的情况。他亲自带着他去看到了奕家人的尸体,那些泡的发胀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了父母。那一天跟着上了船的人竟无一幸免。
就在他几乎绝望崩溃时,他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他的亲妹妹。
奕家满门被屠,而莫家对外宣称,是奕家出游时遇到暗流触了礁。奕家本就是从事航运的家族,在翡翠城的地界上,哪里有礁石,哪里有暗流,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个借口十分可笑,以至于后来很长时间,奕众对莫家都有很深的怨恨。
直到一年后,莫顿带领人逃出东临,莫越之夺了家主权,他才明白过来,莫家是被人算计了。以奕家为突破口,慢慢瓦解莫家嫡系的权利。莫顿并不是束手就擒,而是无能为力,甚至连敌人是谁都摸不清楚。
奕家如此,霍家如此,莫家也是如此。
他们原先并不知道有异能这回事,才觉得无从下手。如今看来,什么申家,明明就是圣地自己安排的人,所以樊余星才说“认贼作父”。
那一年,奕众八岁,樊余星不过三岁。哪怕记不住多少往事,但那被冰冷的水漫过口鼻的绝望感觉却是深入骨髓。
这些年来,支持着奕众活下来的理由便是仇恨。因为有仇恨,所以更加渴望强大。也正是因为他的冷静和拼命的架势,被管韬看中,最后挑选成为霍青的伴读。这也才成就了现在能文能武的奕众。
樊余星不是没埋怨过,听到这里,那些不理解便都烟消云散了。她隐不住怒气,紧接着奕众的话说起了他逃离之后的事。樊余星本来也是要被溺死的,不料最后关头,一只大手将她提出了水面,再后来,她就记不得了。
等她醒来,已经是在圣地樊家。不知道是不是樊家人动了手脚,她失了记忆,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被勒令在家养病。圣地的记号便是在那时刻下的,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记号,让她从不怀疑自己的身份。
546形势逼人()
那几年她过得十分辛苦,一天只能吃一顿。吃不饱自然就长不快,过了五年,她才被放了出来。
这时,当年外出执行任务的樊家圣使已经得了封号,号称“威武”。她摇身一变,成了威武将军的女儿。午夜梦回,她都会被那窒息的感觉惊醒,一度以为只是一场噩梦。直到见到奕众……奕众和父亲实在是长得极像,唤醒了她尘封的模糊记忆。
威武将军是掌管航运的人,奕家的事和威武将军有关她并不意外。
说到这里,事情渐渐明朗。圣地想要控制东临和议院相抗衡,派威武将军掌控了忘忧城和翡翠城之间的通道。再迅速灭了莫顿的臂膀奕家,害得奕众家人横死,兄妹分离。威武将军想留着把柄,擅自瞒下了奕新的消息。关她五年,想着孩子养大一些,便看不出岁数上的差别。于是,奕新成了樊余星。
至于之后推樊余星出任“圣女”,大概也只是为了巩固自身的实力罢了。
可威武将军好好的,为什么想留下把柄,他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