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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很自然,许多充满智慧和预见的电梯感到失落,因为它们只是简单地重复着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的活路。它们偶尔会短暂地将斜向运行的念头付诸试验,相当于某种存在主义式的抗议。它们也会要求参与乘客的决策过程,最终常常以蹲到地下室里生闷气告终。
这期间,对一个穷得丁当响的星际漫游者来说,有一个轻松赚钱的小窍门,前提是他在天狼星星系的任何一颗行星上:为这种神经兮兮的电梯的乘客充当搭乘顾问。
到了十五层,电梯门猛然间迅速滑开了。
“十五层。”电梯说,“别忘了,我只是因为喜欢你的机器人才这么做的。”
赞福德和马文赶忙出了电梯,而它也立即关上门,以它的机械装置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开始下降。
赞福德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走廊里没有人,一片寂静,找不到任何可以指示扎尼乌普在哪儿的线索。走廊两侧所有的门都关着,而且没有标牌。
他们站的地方靠近连接这栋建筑的双塔的那座桥。小熊星座贝塔星明亮的太阳透过一扇巨大的窗户照进来,尘埃在光束中跳动起舞。一片阴影短暂地掠过。
“咱们被一部电梯给扔到困境里了。”赞福德喃喃地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他们俩站在原地,四下打量着。
“对这儿,你有什么见解?”赞福德问马文。
“比你有可能想像到的要多。”
“别的不说,至少我知道一点,百分之百肯定。这栋大楼不会摇晃。”赞福德说。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晃动传到了他的脚掌——随后又是另外一次。光束中,尘埃舞动得更有活力了。又一片阴影掠过。
赞福德盯着地面。
“或许,”他不太确定地说,“他们有一套振动系统,在你工作时可以增强你的肌肉,或者……”
他朝窗户走过去,突然间绊了一下,这是由于他的祖·杰塔200型超级色度危险感应太阳镜此刻完全变黑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掠过窗户。
赞福德扯下太阳镜。他这么做的同时,整栋大楼摇晃起来,伴随着一阵雷鸣般的轰响。他一步跳到窗户前。
“又或许,”他说,“这栋大楼快要爆炸了!”
又一阵轰响传遍了大楼。
“在这个银河系里,究竟是什么家伙想炸掉一家出版公司呢?”赞福德问。但他听不见马文的回答,因为这时大楼又在另一次炸弹攻击下摇晃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想要回到电梯那儿去——其实他也知道,这个行动毫无意义,但这是他惟一能想到的行动了。
突然,在一条和他所处的这条走廊成直角相交的走廊尽头,一个身影跃入他的视线,一个男人。这个人也看见了他。
“毕博布鲁克斯,这边来!”他喊道。
赞福德不信任地望着他,又一轮爆炸撼动大楼。
“不,”赞福德说。“毕博布鲁克斯就在这边,哪儿都不去!你是谁?”
“一个朋友!”那人喊道。他朝赞福德跑过来。
“噢,是吗?”赞福德说,“到底是谁的朋友?或者是仅仅是一般的助人为乐?”
那人沿着走廊跑过来,地板在他脚下晃动着,活像一张着了魔的地毯。他个子不高,但很结实,一张脸显得饱经风霜,他的衣服同样饱经风霜,看上去似乎穿在他身上周游了两趟银河系。
“你知道吗,”等他来到身旁,赞福德附在他耳朵边叫道,“你的大楼正在挨炸?”
那人表示他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
突然间,四周暗了下来。赞福德打量着窗户,想弄清楚原因。一艘鼻涕虫状的、泛着铁灰绿光泽的巨型太空船从空中缓缓掠过大楼,看得他目瞪口呆。它后面还跟着两艘。
“被你从他们手中逃掉的那个政府出动来抓你了,赞福德,”那人嘶嘶地说,“他们派出了一个中队的蛙星战斗舰。”
“蛙星战斗舰!”赞福德咕哝到,“他娘的!”
“你明白了?”
“什么是蛙星战斗舰?”赞福德敢肯定,他当总统时曾听什么人提到过这种玩意儿。可惜他对工作上的事从来不上心。
那人穿过一扇门,把他往后一拽。他顺从了,随即看到一个像蜘蛛一样的黑色小东西,带着灼热的气浪,呼啸着划过他面前的空气,消失在走廊里。
“那是什么东西?”赞福德小声问。
“蛙星侦察机器人A型,出来找你的,”那人回答说。
“啊?什么?”
“趴下!”
从相反的方向,又飞过来一个像蜘蛛一样的黑色东西,比刚才那个要大点儿。它嗖地掠过他们。
“这又是……?”
“一个蛙星侦察机器人B型,出来找你的。”
“那个呢?”第三个这种东西从空中划过时,赞福德问。
“一个蛙星侦察机器人C型,出来找你的。”
“嘿,”赞福德轻轻地笑了,“一群蠢货机器人,是吗?”
正在这时,桥上传来了一阵响亮的轰隆声。一个巨型的黑色东西从对面那座塔楼朝这边移动过来。瞧它的体积和形状,完全是一辆坦克。
“天啊,那是什么?”赞福德深吸了一口气说。
“一辆坦克,”那人说,“蛙星侦察机器人D型,出来抓你的。”
“我们该逃跑吗?”
“我想是的。”
“马文!”赞福德喊道。
“你想干什么?”
马文从走廊远端的一堆瓦砾中站起来,望着他们。
“你看见那个正朝我们开过来的机器人吗?”
马文看了看正从桥上朝他们这边开过来的巨型黑色家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小的金属身体。然后他抬起头,再次看了看坦克。
“我猜,你是希望我去阻止它。”他说。
“是的。”
“这样你好救你那一身皮囊。”
“是的,”赞福德说,“快去!”
“只是隔得太远了,”马文说,“以我目前所处的位置来看。”
那人拖着赞福德的胳膊,于是,赞福德跟着他沿着走廊向前跑去。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我们这是去哪儿?”他问。
“扎尼乌普的办公室。”
“因为预约过?这种时候还要遵守预约?”
“走吧。”
第七章
马文站在带拱廊的桥的这一端。他其实不算是个小型机器人。他的银色躯体在跳动着尘埃的阳光束中闪闪发光,随着继续摇晃的大楼不停地摇摆着。
然而,当巨型的黑色坦克在他面前停下时,他看上去确实小得可怜。坦克伸出一个探测器检查了他,然后又缩了回去。
马文仍然站在那儿。
“滚开,别挡我的路,小机器人。”坦克隆隆地说。
“恐怕,”马文说,“他们让我留在这儿阻止你。”
探测器再次伸了出来,快速地重新检查了一番,然后再次缩了回去。
“你?阻止我?”坦克咆哮道,“滚一边去!”
“不,我真的要阻止你。”马文简洁地说。
“你的武器装备呢?”坦克怀疑地继续咆哮道。
“猜猜。”马文说。
坦克的引擎重新开始轰鸣,齿轮也转动起来,微电子脑中的分子尺寸的电子继电器惊愕地前后跳动着。
“猜猜?”坦克说。
赞福德和那个至今不知道姓名的人步履蹒跚地爬上一条走廊,又下到第二条,现在正走在第三条走廊里。大楼继续摇晃着、震动着。赞福德觉得很奇怪。如果他们真想炸掉这栋大楼,为什么耽搁这么久?
费了老大的劲儿,他们来到许许多多没有标牌的匿名房门中的一扇面前,喘息着。门猛地一震,打开了,他们跌了进去。
所有这些路程,赞福德想,所有这些麻烦,这么多本来应该躺在沙滩上享受的美妙时光——浪费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一张孤零零的桌子,还有一个孤零零的脏烟灰缸,这间未加装饰的办公室里只有这么多东西。桌面上,除了跳跃着的灰尘和一个孤零零的样式新奇的曲别针外,一无所有。
“扎尼乌普,”赞福德问,“在哪儿?”他感到,本来已经抓住的关于整件事情的一丝线索,现在又开始从他手里滑走了。
“他正在进行一次星系际巡航。”那人说。
赞福德试图评估一下这个人。很热心的类型,他想,不会是在开玩笑。只有这种人才会不辞辛苦,在起伏摇晃的走廊里跑上跑下,闯入一扇扇门内,在一间间空空如也的办公室里说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自我介绍一下吧,”那人说。“我叫罗斯塔,这是我的毛巾。”
“你好,罗斯塔。”赞福德说。
“你好,毛巾。”当罗斯塔递给他一条相当肮脏但却花哨的旧毛巾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条毛巾,只好拎着一个角抖了抖。
窗户外面,一艘鼻涕虫状的、泛着铁灰绿光泽的巨型太空船隆隆飞过。
“是的,来猜猜吧。”马文对这部巨大的战斗机器说,“你永远也猜不到的。”
“嗯嗯嗯嗯嗯……”机器说,因为这种它不习惯的思维方式而激动不已,“激光射束?”
马文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会是这个,”机器用一种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低沉声音嘀咕着,“这个太明显了。反物质射线?”它想赌一把运气。
“这个岂不是更明显吗?”马文提醒它说。
“是啊,”机器轰轰地说,感到有点儿惭愧。“嗯……电子锤,对不对?”
对马文来说,这是个新鲜玩意儿。
“电子锤是什么?”他问。
“类似这种。”机器兴奋地说。
从它的炮塔里伸出一支尖刺,发射了一道致命的亮光。马文身后的那堵墙轰地垮掉了,变成了一堆灰。灰尘翻腾了一阵,这才落地。
“不,”马文说,“也不是这一类的。”
“但这种武器相当不错,不是吗?”
“很不错。”马文表示同意。
“我知道了。”又考虑了一阵后,这部蛙星战斗机器说,“你一定有一个那种新式的物质破坏及重构发射器!”
“那种武器棒极了,不是吗?”马文说。
“你有的真是那种?”机器以一种相当敬畏的语气问。
“不是。”马文说。
“喔,”机器失望地说,“那么一定是……”
“你考虑的方向完全错了。”马文说,“你应该多想想人类和机器人之间的关系,其中有一些相当基本的东西。”
“嗯,我知道了,”战斗机器说,“是不是……?”声音逐渐减弱,它又陷入了思考。
“好好想想。”马文鼓励它说,“他们把我留下来。让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机器仆人,来阻止你,一台肩负重要使命的巨型战斗机器。而他们自己却跑掉逃命去了。你认为他们会留给我什么东西呢?”
“哦,呃,嗯,”机器警觉地咕哝道,“一定是某种威力强得吓死人的毁灭性武器。我早该料到这一点的。”
“料到!”马文说,“噢,是的,料到。想不想让我告诉你,他们给了我什么东西来保护我自己?”
“是的,太好了。”战斗机器精神一振。
“什么都没有。”马文说。
然后是一阵危险的停顿。
“什么也没有?”战斗机器咆哮道。
“根本什么也没有。”马文拖长声调,凄凉地说,“连根电子香肠都没有。”
机器因为狂怒而喘息着。
“哼,哪怕有根电子香肠也好啊,总比饼干强!”它继续咆哮道。“什么也没有,嗯?他们根本没想过我们,对吗?”
“而我,”马文有气无力地低声说到,“我左侧身子下部所有的二极管都疼得要命。”
“所以更应该扔掉你?”
“他们是这样想的。”马文由衷地说。
“该死,我太愤怒了。”机器吼了一句,“气得我想把那堵墙打个粉碎!”
说着,它的电击刺又发出一道灼热的亮光,摧毁了旁边的一堵墙。
“连你都这么生气,你觉得我会作何感想?”马文苦涩地问。
“他们就这样逃掉了,撇下你,是吗?”机器轰鸣着说。
“是啊。”马文说。
“气得我想把天花板也打个粉碎!”坦克咆哮道。
说着它摧毁了拱廊桥的天花板。
“我真是大开眼界。”马文喃喃地说。
“你还没看见真格的呢,”机器向他保证道,“我甚至能摧毁桥面,不费吹灰之力!”
然后它真的摧毁了桥面。
“真他妈见鬼!”机器咆哮着,从十五层楼上直直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