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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帅,杜先锋所言有理。”年轻将领中有一人站出列,对荣景成说道:“夷人本定居在岛上,精于水战。我军大多是从苏南和其他地方调拨而来,擅长平原作战。我军兵士身着沉重铠甲,一旦被夷人引入水中就是死路一条。且长岛郡天气特殊,我军兵士大多不能适应此等炎热天气。”
“可若是不着铠甲,岂能躲过敌人的长矛大刀?”另外一名年纪稍长的将领也挺身而出,对此情况一一反驳。“若是不用铠甲,那用什么来保护自身?”
有人带头,厅里顿时就热闹起来,将领们分成两派讨论热烈。一派支持杜云锦的主张废弃铠甲,一派坚持要使用铠甲。
荣景成见吵吵闹闹没有个结论出来,只得摆摆手让众人先行下去。
“杜先锋请留步。”
杜云锦闻声停下脚步,转身候在一旁,静待他人离开。
“你呀,跟卿若风学得古灵精怪,一来就把我这军营给折腾地吵闹不停。”
厅中只剩荣景成和杜云锦两人,荣景成说话也恢复往常。他宠溺地拉过杜云锦的手,左右仔细地看着。他十七岁到帝都投靠武状元,因为结识杜博承,为杜博承的学识及武艺所折服,甘愿跟随杜博承驻守边疆,为国家的安稳出力。
而对于杜云锦,荣景成几乎是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的,不过在杜云锦十岁时他被朝廷一纸调令调往苏南,因此在他的记忆里,杜云锦还是当初那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没想到几年未见,杜云锦不但长成落落大方的大姑娘,还已经成婚当上太子妃。
“荣伯父。”
“嗯,还是这个称呼听起来顺耳。”荣景成早年丧妻,一直独居未再娶亲,膝下也没有儿女,对杜云锦自幼就非常疼爱。想当初,杜云锦这个小魔头被卿若风带着满月牙城乱窜,几次要被杜博承责罚都是他一力担保下来的。
“荣伯父要是喜欢听,日后没人在时,我便这样称呼。”杜云锦嫁入东宫后再没有机会见到亲人,就连那年见卿若风也是匆匆一瞥,nǎ里有这样的机会能够轻言细语。
“好。不过对于灭夷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在父皇面前领了军令状,不灭夷人誓不归京。”杜云锦神色一凛,在厅中度起步。“夷人之祸殃及太广,按理说应当立即迎战,将他们都除个干净。但我见伯父战报上称夷人狡猾,你打他便走,你走他便打,十分难缠。我心中倒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是否能实施,还需要再思量思量。”
“这夷人!”荣景成提及夷人便在桌上重重地一锥,他征战数年还未遇到这样难缠的对手。若是仅仅难缠也就罢了,但这些夷人没有一点文明教化,哪怕是一向嗜杀的犬戎都要比他们光明磊落。“这些夷人实在可恶,他们一上岸便是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长岛郡原本数万人口,如今只剩下万余。”
“如此凶恶?”杜云锦见识过犬戎,他们也曾数次抢掠过月牙城,但竟然没有夷人凶残。如此这般,她无论是否军令状,都势必要这等贼子彻底灭了去。
“伯父请先宽心,我必定会想出一个妥善的法子。”杜云锦向荣景成拱拱手,“眼下,还请伯父仍旧执守禁渔令,让那等夷人进不了长岛郡,抢不到任何的东西。”
“目前也只能坚守长岛郡了。”荣景成长长地叹了口气,初到长岛郡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这些夷人竟然生食人肉,长岛郡内外死尸无数,犹如地狱般。他能做的,便是将那些夷人挡在长岛郡的城门外,让他们再也进不来。
杜云锦将房门轻轻地带上,不出意外地对上萧少康略有着急的眼。
“荣帅可有为难你?”萧少康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语,方才在厅上因杜云锦的一席话引发了争论,荣景成又单独将她留下,他以为定是要训斥甚至要责打于她。放心不下,他便等在正厅门口,只为亲眼见到她的安好。
杜云锦见他着急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倒有些小小的得意。她冲他淡淡一笑,说:“若想知道,就随我来。”
不同于在东宫之中的浅淡笑容,她的笑容淡淡的却透着明媚,回到军营的她如同鱼归大海,性子也较之前活泼了许多,也慢慢地接受他悄然的接近。
“还不走?”
“当然走!”萧少康也扬起一抹笑容,跟在杜云锦的身后,朝郡守府外面走去。
第四十三回 铠甲之争(2)()
熙熙攘攘的城内,并未因为城外与夷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所影响,从这里看出荣景成戍守苏南这几年的确是费了不少的功夫。行人往来接踵,与帝都繁华的珠子街倒有几分相似。
杜云锦一边走着,一边好奇地四处瞧着那些小贩手里拿着的物品。萧少康跟在她的身后,似乎回到上元佳节的那个夜里,她留给他的也是这样背影,他默然地跟在她的身后,瞧她笑颜如花。
就这么晃了一圈下来,杜云锦手里各种收获不少,就连萧少康都帮着拎了一些。这样的杜云锦nǎ里像日前身着铠甲的杜先锋,分明就是个比他年幼的小丫头,偷偷溜出门瞧着什么都新奇。
“给你。”
她忽然转过身,将手里正在吃着的糕点递到萧少康面前。
“什么?”
“瞧你也辛苦了不是,这点心给你。”她将糕点直接凑到萧少康的唇边,笑得一脸坦荡,却教萧少康心神难定。如若时光可以就此静止,他情愿永远留在这一刻,留在她朝他的笑颜上。
“怎么着,不吃?”杜云锦见他迟迟未有动静,便将糕点收了回来,塞进自己嘴里。“可是你不吃的,日后回京莫向你长兄告状,是我虐待你。”
长兄。
萧少康心中的苦涩又悄然涌了上来,连带着嘴角的笑容都染上淡淡的无奈。
“还真是小气,喏,这是给你留的。”他的落寞没有进入杜云锦的眼里,杜云锦的眼里永远只装着萧瑀一个人,仿佛世间天地只有那一个人值得她留意。
萧少康怀中是被她塞过来的糕点袋子,悄然将脸上那瞬间流露出的真情悉数收回,重新换上一脸的无害模样。
他这样的英俊男子,在长岛郡这样偏僻的地方是甚少出现的。因天气的缘故,长岛郡无论男女都生得黝黑,nǎ里有像萧少康这样白皙优雅的男子。他的一拂袖,一驻足,无一不让人心绪转动。
可这样的他,仍旧入不了杜云锦的眼,她的关注力仍旧在那些小贩的手上。
再走着便到了这条街的尽头,出来时她曾向荣景成的亲兵仔细打听过了,整座长岛郡就属这条街最是繁华,无数的小贩都聚集在这里贩卖各类物品。
如果在这里都找不到的话,那是不是真的没希望了。
一丝愁绪染上她的眉间,她忽然停下脚步,屹立在街道的尽头望着紧闭的城门。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那个想法是过于理想了,也许世间真的没有那个东西的存在。可如果真的没有它,她还能找到什么代替呢?
“你……在找什么?”
后知后觉的萧少康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他是极为清楚杜云锦的性子,这一路走来,她无时无刻想的都是怎么破夷人,又怎么会在抵达后就迫不及待地出门逛街?
“也许真的没有这样东西的存在。”杜云锦转过身,望着依旧熙熙攘攘的街道,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九弟你可记得,中曾有一段关于诸葛孔明七擒孟获时,曾火烧藤甲兵。”
萧少康闻言点点头,作为皇族子弟,这些史书类是必读的。这段素来为帝师所看重,更是有传言诸葛孔明早逝就因火烧藤甲兵而折损了阳寿。
“可这和你找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杜云锦微微一笑,目光越过长岛郡高大的城门,看向更广阔的地方。“当然有关系,我要找的就是这藤甲。”
“藤甲!”萧少康闻言,眼前一亮。这藤甲是以西南荒蛮之地所生的野藤为原料制成,又以桐油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制成后的藤甲又轻又坚固,箭穿不透,刀枪也砍刺不入,最重要的是遇水不沉。藤甲自然是比铠甲更适合在水上作战,更适合灭夷之战。
“野藤生长在西南之地,可我看这里所生长的花草树木也与西南多为相似,就以为在这里也能找到野藤,可以制成藤甲。不过好像是我多想了。”
杜云锦挫败地耷下头,野藤坚韧,常常为普通百姓所广泛使用。可寻遍了集市,她都不曾见到一人所用。
“集市上没有找到,不代表它不存在。”萧少康也看向长岛郡的城门,“不若到附近山中再仔细寻寻?”
这也算是没有办法之中的法子,如今情势断不可能让她再从西南寻来藤甲,且粮草供给一概由萧玉礼负责,她可不相信萧玉礼会给她任何好处。
一想起萧玉礼,她就会恍惚地想起如今还陷在帝都里的萧瑀。不知道他现今如何了?仔细算算,他也有十余日未给她报平安信了。看不见他的平安信,她的心就无法平定下来,只想着能够早早地将夷人歼灭,早早地回到帝都,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守着他,亲眼确认他的平安。
“长嫂?”萧少康见杜云锦神色恍惚,也猜到她心中所想,无非是萧瑀而已。他咽下心里的苦涩,撑起淡淡的笑容说:“我方才询问过旁人,说城外二十里就有座长了许多草藤的山,我们可是要去瞧瞧?”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西沉,杜云锦被他从沉思中唤醒归来,轻声道:“今日已晚,明日一早再去。”
萧少康仅当她是宽慰自己所言罢了,没想到翌日一早,杜云锦还真的背着小竹篓亲自来敲他的门。
伺候他的小内侍为他穿上长袍,收拾一番后才开门请杜云锦进来。
“娘娘这是要去何处?”
小内侍低眉细眼地朝她看去,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几圈也没想出她究竟是要做什么。她冲着萧少康一笑,没有理会小内侍的问话。小内侍撇撇嘴,还想套出些什么,却被萧少康狠狠地瞪过一眼,这才真正地闭了嘴。
偌大的郡守府,似乎没有人关注杜云锦与萧少康。荣景成一早就与众将领们上校场练兵,其余的亲兵们没有权利限制杜云锦和萧少康的行动。 他二人倒是行动自如,比在帝都时更加自由。
小内侍跟到府门口时,被守卫的亲兵拦住,理由他是一介内侍应该留在府中伺候主子。跟不到那两个人,小内侍只得狠狠地瞪看他们离去的背影,腹中诅咒着二人。
第四十三回 铠甲之争(3)()
杜云锦和萧少康均换上当地普通百姓的服饰,其中萧少康原本白皙的面容又刻意地用炭灰涂抹遮掩了些,他唯唯诺诺地跟在杜云锦的身后,倒是没有昨日那般惹眼夺目。
杜云锦一派大方,带着萧少康大摇大摆地朝城门走去。
“荣帅有令,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城。”城外五十里便是汪洋大海,亦是夷人惯常登陆的地方,因此荣景成下令死守长岛郡城,不许人随意出入。这些杜云锦早已知晓,她从袖中掏出一面令牌,守城将领上前一看,正是荣景成的令牌。
许是荣景成特别下了命令,守将即使看见令牌也不敢轻易放行。
“我兄弟二人奉荣帅的密令出城,若是误了荣帅的事情,你可担待得起?”
萧少康躲在杜云锦的身后探出头,对守将半是命令半是威胁地说着。
想不到连他都会有这招,杜云锦朝他淡淡地瞥过一眼。就算他再年幼,再怎么看起来无害,他都是在皇城里长大的孩子,有这样的心机也实属正常。
萧少康却被她的那一眼看得心惊胆颤,他像是只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小狗般,紧紧地拽着杜云锦的衣角,乖乖地不再说话。
守将像是被萧少康的那番话吓住,没有再阻拦,侧身让人放他们出城。
离城门不远的巷口面摊上,有客人一边慢慢地喝着面汤一边望着那两个慢慢消失在城门的背影,他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笑。
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裕王,一个是荣景成的先锋,一个是荣景成的监军,如果落到他们的手里,他们就不用望着荒无人烟的海滩叹息,他们就有资本和天朝皇帝谈判获取更多的利益。
山路迢迢,看起来似乎很近,走得起来却十分遥远。杜云锦揉揉自己发软的腿,也许是在东宫里养尊处优惯了,还是因为“梦断”的后遗症,没想到这才徒步走了近十里路,她就有些支撑不下去。
反观那位之前还躲在她身后的萧少康,此刻倒像是回到水里的鱼儿般,走得酣畅。
她还以为这位裕王会受不了这份辛苦,可万般没料到率先受不了却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