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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捂住嘴,道:“师父,徒儿嘴笨。”
师父又道:“这河里的莲灯,都是凡人为了实现心愿而放的。”
我问:“难道他们都要把心愿写在灯上么?”我想去抓一个上来瞧瞧,看看凡人都有些什么心愿。
可师父却忽然止住了我。他道:“弦儿切不可做有损仙德之事。这灯里载着凡人的愿景,自是不愿他人窥了去。”
我有些讪讪然,师父说得极是。师父活得久,又经历了不少,是要比我有阅历。
师父在河边站了有一阵,才道了声:“走罢。”
我赶紧跟上,问:“师父,我们要去哪儿捉鬼?”
师父反问我:“那弦儿先说说,前两日有无察觉到鬼息?”
鬼息……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没听过那是什么东西,更甭说何从探起了。但面子上,我不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遂我道:“回师父,这两日徒儿不曾感应到有鬼息。东华帝君不是说恶鬼为祸人间么,怎么徒儿也不曾听说人间有凡人死于非命或是闹得人心惶惶的。”
师父道:“恶鬼,乃人之将死时起了执念,魂魄离身后不愿赴鬼界转世,而是躲避了鬼差而独自飘摇于人世。凡扰乱了鬼界与人间的息数之魂的,皆为恶鬼。这类魂魄因执念太深,迟早要做出错事来。”
经师父一解说,我心里开朗了不少。原来恶鬼不一定要作恶,也有可能将要作恶;那不赶紧将其捉住怕是要出乱子。
我问师父:“那师父可探到鬼息了?”
师父挑着眉梢,看着我。我料想,师父那般神通广大,要找出个恶鬼定不是什么难事。
可师父在挑过眉梢之后,却与我道:“为师亦不曾。”
这话嗳,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师父捏了个仙诀,让我俩齐齐隐去仙身,道:“走吧,弦儿先与为师四处看看。若恶鬼能进了凡人的身体,挤兑身体里本身的魂魄,那是隐没了鬼息的,纵然是神仙也察觉不出来。”
说罢,师父便带着我四处晃悠而去。
(四)
天边渐渐露出了白,我与师父才回到客栈。
这满城晃悠了一圈,竟费去好几个时辰。甭说恶鬼,空荡荡的街上凡人散去后倒是有些个酒鬼。
途中,我们路过了凤府。街上百姓都暗地里唾弃的恶霸府。
都说那恶霸凤熙在城里为非作歹无恶不为,一时我十分好奇,恶霸凤熙究竟是恶到何种人人共愤的地步。
师父嘴上不说,我看得明白,他多少也是有些好奇的。我将将对他一说恶霸凤熙,他便拽着我往凤府里面去了。
凤府里面委实大得不得了,但却不似我想象的那般奢靡淫·逸。府里清水池塘,回廊辗转,皆不如外面传言的那么华贵金灿灿。
回廊转角,几盏昏黄的灯火,倒是映衬得整个府邸生出一股神秘感来。
我问一旁的师父道:“师父你觉得怎么样?这凤府是不是诡异得很?”
师父淡淡笑道:“倒不似你打听来的传言那般。”
我十分窘然,师父是在说传言不对还是在说我打听得不对?
后来,我们在凤府里面的一座院落外停了下来。里面隐隐传出了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兴奋又欢快。
恶霸凤熙,当街强抢民女;如今这院落里有女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被抢来金屋藏娇在了这里。
待我与师父齐齐进了院落之后,却愣住了。
章二十八
(一)
院落里,几株古树下,到处是蓝绿的萤火。一群女子,月下翩翩起舞,笑语嫣然。
这么多凡人女子,若是被恶霸凤熙从外面抢回来的,此刻不是应该抽抽搭搭、嘤嘤凄凄的才对么。
师父轻声唤了我:“弦儿。”
“啊?”我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眼。
他指了指我前面,笑:“你看。”
我顺着他手指看去,却十分惊异地发现,先前还在古树下扑闪的萤火不知何时纷纷飞在了空中,向我萦绕而来。
我的四周,皆闪烁着蓝绿的微光。我伸出手去,星星点点的萤火竟不害怕我,轻轻地点了点我的指尖。
这群趋炎附势的家伙,定是闻到了我与师父身上的仙气。我道:“师父,连这东西也知道占师父的便宜。”
“倒不是捡为师的便宜。”师父伸出手指去,我却见萤火纷纷自他指尖绕开了。
我十分不解,照理说师父身上的仙气比我纯净,身份也比我高贵,怎的萤火不往他身上扑。这帮小东西,真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此时院子地上,女子们纷纷向我与师父望来。
莫不是她们瞧见师父与我了?这样一来非得吓坏她们不可。我惊得差点没把持住,脚下一崴;亏得师父及时拉住我,才不至于摔到地上去。
地下的一个女子蹭了蹭边上的另一个女子,甜声道:“姐姐你看,萤火虫都飞到天上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凡间女子不是在看我与师父。遂我赶紧挥了挥手,与萤火道:“你们快些回去吧。”
也不知这群东西能不能听得懂神仙的话。可它们竟真的就乖乖地飞回去了。
后来,我们在城里的其他大府邸也转了转,好巧转去了恶霸即将过门的新娘子家。新娘子叫岑笑,是城里岑员外的小姐。
我与师父进了她的房。房里烛火摇曳,烛泪滴满了烛台。我十分好奇,这女子长什么模样。
岑笑小姐坐在梳妆镜前,铜镜里映着一张清丽的脸,颜色有些苍白。她身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这般憔悴的神情,莫非是肚子疼。
有丫鬟推开了房门,捧进来一叠大红的衣裳,对岑笑道:“小姐,今日锦绣庄送来小姐的喜服,小姐先试穿一下吧,有不合适的再送往锦绣庄裁改。”
岑笑摆了摆手,道:“先放着罢。”
她一直坐了许久。不起身试衣也没去歇着,丝毫没有大婚前的欣喜和雀跃。
难道果真如外面所说,恶霸凤熙能取得岑笑小姐,真是用了什么非凡手段才逼得她如此心不甘情不愿地要嫁与他?
(二)
我与师父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栈大门关上了。大堂里面掌着一盏灯,一闪一闪的,大抵是哪个客人来宿以便能随时伺候。
一晚上在外面跑了许多地方,我头都乏得昏昏重重的了。遂我没多想,便上前敲门去。
里面有个睡衣惺忪的声音应道:“来了来了。”随之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缓缓而近,是里面的小伙计来开门了。
可门还未开,忽然我腰上一紧,身旁的师父倏地欺身上前,揽着我便隐身径直飞上了客栈二楼。
客栈门口,小伙计探头探脑地向外望了望,还疑惑地道了声:“咦?怎么没人?”
屋里,一盏灯都没有。
我慌乱地推开了师父,腰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了。腰上被师父将将揽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师父离得我近,我闻到他的气息,我便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桃花林里师父凑近我轻轻碰我的脸,我会想起我做了个梦,师父对我说等了我多少个轮回。
很多,皆是不由自主。但对师父,不能有一个不由自主。师父对我的栽培之恩,不容我胡思乱想给亵渎了去。
我也十分清楚,那些有的没的,全是因为我是师父的小徒弟,他疼爱我才做出的举动。在师父面前我万不可恃宠而骄。
这么一想,我方才渐渐冷静了下来。日后定不能再生出对师父有丁点犯上作乱的想法来。
我中规中矩地对师父作揖道:“师父,徒儿罪过冒犯了师父,请师父责罚。”
“不碍事,将将弦儿敲门,若真让伙计开了门见到了我们天近明时才归,只怕是要徒生猜测与怀疑。”师父顺着墙,身体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还是师父想得周到。但眼下师父随随便便就坐在了地上,地上又脏又凉的,他怎么想不周到了?
我想扶起师父,却又怕再冒犯了师父,只得急道:“师父去榻上歇息,莫要坐在地上。”
许久,师父都不应我一声。
“师父?”
我蹲在师父面前,一连唤了好几声,都不见师父回答我。我轻轻扯了扯师父的袖角,师父却没反应!
“师父!师父!你醒醒师父!”莫不是师父自无涯境回来受伤了,这时才发作?!我急得惊慌失措,一边叫他一边伸手摸上了师父的手腕。
我摸不到师父的脉息,抓着他的手腕便用力摇晃,道:“师父!你醒醒!不要再吓我了!”我不想再看见师父有丝毫的损伤,不想再看见师父在我眼前没声没息地虚弱下去。
那样的话,四肢百骸,身体里的每个角落,都会灼痛,我无法抑制。
一只手,轻轻地捉住了我抓住师父手腕的手。
我一怔,抬起头来,却见师父已经醒来正垂着眼帘看着我,眼里是清清浅浅的笑意,笑弯了嘴角。
他道:“弦儿何时会把脉了?”
我抓着师父的手腕力道紧了紧,心里酸涩无比,道:“徒儿不会,徒儿捉不到师父的脉息,所以才害怕。师父老是这般不声不响的,该让徒儿如何应付。”
师父眼神一愣,淡淡地晕了开来,道:“为师不过是小憩一会儿,弦儿竟如此着急。”
急,我当然急。自上次在师父卧房见师父在我面前昏倒之后,只要师父一刻没声息,我都会提心吊胆的。
我固执地将师父从地上拉起来,道:“师父还请去床榻上休息,地上凉,怕冻坏了师父。”师父听进我的劝了,好好去了榻上躺着。
待师父睡下了,我才蹑手蹑脚地出了房。可屋太黑,还是被我给不小心绊倒了个凳子。身后师父喃声道:“弦儿。”
我身体一顿,应道:“嗯。”
我等了半晌,见师父没了下句,这才小心翼翼从外关上门,去隔壁睡了。
(三)
眼看离城里恶霸娶亲还有三日,这对外人来说是件可恶的事,对凤家来说该是一件喜事;偏偏这个当口,出了意外。
今日上午我与师父一同上了街,才知道城里到处张了榜,说是凤家要寻名医。城里的凡人纷纷揣测,莫不是凤熙恶霸病倒要死了?看他们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便知,不知心里骂了多少回报应。
我不由得想起上次夜里去凤家时见到的那群在院落里跳舞的女子,还有闪闪的萤火。也不晓得那恶霸凤熙是遭了报应还是真有福气。
我与师父是唯一肯掲榜的,也算是他因祸得福。
在回客栈的路上,我问师父:“师父为何要帮一个凡人?”
师父道:“因为榜上有鬼息,这事与那只有执念的鬼脱不了干系。它定是去过凤家了。”
这恶鬼想害死恶霸?恶鬼是恶,恶霸亦是恶,既然同为恶也不知道帮衬着,还要互相掐么。
然路过街边的一处摊子时,我停了下来。那是一摊当街卖书画的。
档主正整理着笔墨书画,欲收了摊子。只是这档主,是个中年书生,我认识。将将下凡来时,在茶楼里听的第一个书,便是他在说。
说的是一个书生与小姐的爱情故事,最后小姐嫁给了恶霸。我心里一顿,仍旧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看着书生,脸色苍白,身体消瘦,尤其是脸颊,简直跟个皮包骨头似的。
见我站在摊前,书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我与师父,先是一愣,随后问:“公子小姐是否要买书画?”
我随意翻了翻摆着的书画,大都十分平常。还不如我昆仑山师父送我的画着一只兔子的墨迹;要是比起师父书房里先前挂着的东华帝君的丹青,更不知是差了多少辈子的功力都不够。
不过,凡人能画出如此平常的书画来,着实已经不容易了。只是我不喜书画。
于是我便问书生道:“你这里可有卖话本,专门讲书生小姐的故事的?”
(四)
书生清淡地看了我一眼,低头继续收拾,道:“没有。”
我又问:“那你前几日讲的那个张小姐最后嫁给恶霸的故事呢,哪里来的?有没有类似的话本?”
书生顿了顿,脸色不大好,道:“讲书?”
我道:“对啊,你前几日不是在茶楼里说书么?”
书生拉下脸来,又看了我一眼,道:“小姐要找说书的还是去其他地方找罢。杜某自幼学习四书五经,向往高雅致远,怎么可能会去那等繁杂的地方,又如何会去说书!”
他这话,我委实不爱听。一听就知道是个没见识的迂腐穷书生。
还不待我多说一句,身旁的师父却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