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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司一怔,神色伤然道:“她什么都告诉我了,我什么都知晓了。那时是我错信了瑶画而误会了你,是我不该;如今你可还是在气我?”
我老实道:“没气。”年少是我自己不知量力,如何能怨别人。
尧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如他人一般清清然的笑来,又道:“那弥浅现在就随我回去药神殿罢。”
我挣了挣手臂,道:“我为何要跟你回去。”
他半眯着双目定定地看着我,道:“当年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会好好弥补你。我说过,只要你活着我什么皆可不要,什么三世姻缘仙妻美眷我皆不要。我只要与你生生厮守,不管你是以前的弥浅还是现在的倚弦,我都要与你生生厮守。”
还未等我说话,师父忽然寒起一张脸,一把大力地拽过我,与尧司道:“你太缠人了。本君的徒弟你问都未曾过问一声便想带走,你以为本君会答应么。”
尧司脸色亦跟着暗沉了下来,看着师父道:“她是我药神殿的人。”
师父衣袍发丝竟缓缓浮动了起来,周身流出凛冽的仙气,沉声道:“司医神君你非得逼得本君在此处与你动手不成。”
尧司硬声回道:“今日我一定要带走弥浅。”
我吓得不轻。师父他是真生气了,尧司也很浮躁。两人皆未问一声我的意见竟作势要掐了起来。
我忙拉住师父,道:“师父莫急,且先听听徒儿如何说罢!”
今日索性将所有话都一次说个清楚明白。
(三)
我看着尧司,干脆利落道:“我不会跟你回去了。如今我已是昆仑山司战神君座下第十二位弟子倚弦,早已不是当年药神殿的弥浅。所以我不是神君药神殿的人。”
尧司脸色白了白。
我又道:“当年遇上你我很庆幸,将真心托付于你就算后来你背弃我要与她人成婚,直到现在我亦是没有后悔过。只是你与瑶画有着三世姻缘成过仙婚,泠染又在你的仙婚上死过一回,我们便再也回不去了。时隔七万年我倚弦就是再蠢再笨亦是长了一些记性,拿得起放得下,有舍有得方为舍得。”
尧司慌乱阻止我道:“不要说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为何不说,我要一字一句明明白白地说。
遂我继续道:“当年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罢,我在昆仑山上过得很滋润很美好,你且莫要再执着。瑶画仙子与你有缘,你便回一回头,就能看得见她。”
尧司怔愣了半晌,终是垂下了拽我手臂的手。他低下眼帘落寞地问:“好不容易记了起来却又要全都忘了放了么。”
我道:“都是前尘如烟,何故念念不忘。”
他抬起头来,启唇再轻轻问了一句:“那弥浅,你爱我么。”
我心尖蓦地一痛,动了动喉咙,却说不出不爱。爱,那是曾经爱罢。
他忽而双目似寻到了希望一般迸发出异样的神采,咧嘴道:“还是爱的罢,还是爱的罢?”
师父握着我手腕的手,忽然松了。
我有些怔愣,抬头看了看师父。他低着眉眼,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色,看不出半分情绪。我倏地变得慌乱了起来。
我亦是不晓得哪个地方抽了筋,师父轻轻放开我之后,我又反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师父浑身皆是一震,眼梢里终于流露出些许吃惊的意味,看着我念道:“弦儿?”
“啊?”待我反应过来后,心似被挤到了嗓子眼,脸热辣辣地烧,握着师父手腕的那只欠抽手尤为灼热。
我就这般厚着老脸拉着师父,没松手。我怕我这么一松手,他便要走了。
(四)
尧司看着我拉着师父的手,声音忽而变得轻悠了起来,喃喃道:“弥浅你还是爱我的罢。”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七万年前是爱的。”
“那如今呢。”
我看着尧司的双眼,认真道:“如今不爱了。”
尧司静默了半晌,忽然抬手指着师父问我:“那么他呢,是因为你已经爱上他了么。”
我惊讶地看着尧司说不出话来。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怎么可能对我师父……
尧司又问:“是这样的么。”
我正欲否认说不是,师父却冷不防出声道:“弦儿不想说便不说,弦儿喜欢谁与司医神君有何干系。”
尧司看着师父,蓦地挑了挑唇,眯起一双狐狸眼轻声笃定道:“那便不是了。”
确确实实不是。我纵然胆子再肥也不敢干那欺上犯乱的事。
可尧司却又道:“没有就好,我会让弥浅再一次爱上我。”他是看着师父说的,似在宣示一般。
……他应该看着我说才对。
我摇摇头,不对不对,他压根不该如是说!他凭什么如此信誓旦旦,我是发哪门子的疯要再一次爱上他自找罪受?他站着说话也不嫌腰疼!
我忙道:“神君宽心宽心,这是没有的事。”
尧司看向我,恢复了以往懒懒的神色,道:“弥浅没试过如何知道?只要你一日没有爱上他人,我便一日都还有机会不是么。”
我忍不住抽了抽眼皮,惊道:“你这是什么道理,莫不是还想继续纠缠我不成?”
尧司双目沾染笑意,睨着认真我道:“不是说好了要纠缠生生世世的么。这一次,尧司定不负你。”
他大抵是忘干净了自己与瑶画仙子的三世姻缘罢。竟说得如此大言不惭。泠染说兔子只吃窝边草不吃回头草,回头草是给马吃的,这个道理连我都懂他竟会不知道?
此时师父上前了一步,隐忍道:“若弦儿同意,为师可以打飞他。”
我僵硬地扭头看了看师父,半边下巴都惊掉了。师父一向淡定飘逸,何时说过如此横气冲天的话来。委实不该啊。
我忙拉住师父,与尧司道:“罢了罢了,你我已是过往你且莫要再执迷不悟。如今我已有了心上人你就快快回头罢!”
“谁?”尧司与师父同时侧头看向我,寒幽幽地问。
有心上人?有个屁的心上人!
我松开了师父的手腕,吓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摆摆手干笑。这……我这不是一时情急么,先说出来哄哄尧司的。这反应也忒激烈了些。
我干笑得面皮抽筋实在是笑不下去了,师父与尧司两人还在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结结巴巴道:“有、有了,着实是、是有了。”
话一出口,我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嘴巴子。叫我乱说!叫我乱说!我明明是想说我没有、我是开玩笑的!
尧司眯了眯眼,先出声道:“弥浅说说心上人是谁。”他似看穿了我一般,非得要我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咽了咽口水,索性咬咬牙心一横,硬生生道:“有、有!当然有!”
尧司那双狐狸眼亮得很,安静地将我打量了一会,倏地竟笑出声来。他依旧懒懒道:“过了这么久,弥浅还是连一个谎都不会说。弥浅是不是编不出心上人的模样和名字?”
那厮……什么都晓得。
我不服气,很不服气,道:“我都说有了,尧司当年是你不好好珍惜我,如今你就死了这条心罢!”我顺手一拉拉住师父的胳膊,将师父扯到我身边,又道,“尧司你看清楚,我、我我的心上人就长这个模样!名字、名字就叫卿华!这回你清楚了我没有撒谎罢。”
章六十五
(一)
尧司不答话而是愣愣地看着我。
我壮着肥胆问:“你莫不是不相信?”
尧司仍旧是不答话。
我便道:“好罢,今日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说罢我一鼓作气双手拽住了师父的衣襟稍稍用力往下一拉,使得师父弯了弯身。
我踮了踮脚抬起头,看见师父那削挺的下巴和微微扬起的唇角,咬咬牙闭上双目凑过头去,唇便在师父的侧脸上轻轻触了一下。
而后我又回过头来,抬眼看着尧司道:“这回你信……”
空空的回廊上,除了我与师父一个人都没有。尧司早已不见踪迹。清风拂过,卷起地上些许的绿藻。好不凌乱。
只听师父清清然道:“司医神君早已经离去了。”
经风一吹这回脑子算是渐渐清醒了。我将将说了啥来着……做了啥来着……我、我对师父如何、如何了来着……
我的心上人名字、名字就叫卿华……我仰起脸,唇在师父的侧脸上碰了一下……我、我……我还能再干点其他惊天动地的蠢事来么……
我头都快垂到了地上,伸手狠心猛力地掐了好几把自个的大腿,双目噙着老泪……我这是哪里来的肥胆吃饱了撑着、活久了歪腻了要对师父以下犯上啊!竟敢往师父身上欺辱占便宜!
师父他老人家若是因此而动怒,赶下昆仑山是小,只怕到时候我是连个体面的死法都没有啊!
我不敢看师父,只双目巴望着他的下巴,两眼汪汪道:“师父,我……”眼下不请罪,我怕我不久便会以死谢罪了。
不想师父却忽然打断了我,道:“走罢弦儿,龙王的寿会该是要开始了。”说着他便走在了我前面。
我怔愣了下,随即回过神来,抹了抹两把老泪跟了上去。
还是师父有远见。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师父如何都不好在这里对我发作叫外人见了看笑话。有何事应该待龙王寿日过后回到昆仑山再一笔一笔计较。
那便待今日为龙王祝完寿回到昆仑山后再请罪罢,反正迟早是逃不过。我摸了摸小心肝,有一下没一下跳得很是恹恹没有生气。
(二)
到了龙宫大殿后,老龙王亲自下座来迎师父,将师父带去上席,我自然亦跟着沾了光坐了上席。
今日十分热闹,整个大殿皆坐满了各路仙家宾客。看来龙王的人缘做得甚好。只是那些宾客仍旧有意无意地往我与师父身上瞟,瞟了过后有些还要不着痕迹地交头接耳私语一番。
瞟罢瞟罢,纵然我生得美艳动人只要过了今日,他们怕是再想瞟也瞟不到了。遂我无力去计较那些目光,且随他们去罢。
而师父被这样上瞧下瞧的,不晓得会不会不舒服。
入座后我偷偷望了师父一眼,见他正嘴角含笑和龙王寒暄,看起来心情很是舒畅很是平易近人。
……不光如此,整个寿会下来他都一直挑着嘴角,浅浅的笑挂在唇边让他整个人光芒阵阵十分晃眼。
师父的笑看得我连提筷子的气力都没有。他定是已经思索好了该如何罚我。
一顿珍馐佳肴,在我的提心吊胆恍恍惚惚中便过去了。其间我只草草扒了两口米饭,看见桌上的珍奇海鲜,愣是提不上胃口。
我幽怨地瞅了瞅师父,谈笑间、仰头饮酒间,那个气度那个兴致,看似尤佳。见他这般放得开,倒是极为少见。难道一想起要惩罚我这个徒弟就让他精神抖擞心情美丽么。
后来抑郁之际,我索性不吃了,欲起身出大殿去透透气。我与师父说起时,他只侧了侧眼珠,道了声“去罢,弦儿莫要迷路了就是”,然后便继续与龙王喝酒。
龙王怪异得很,睨着我笑了两声,与师父道:“神君果然好福气。”
师父嘴角弧度大了些,道:“龙王过奖了。”
从侧门出去时,我不禁回头再看了师父一眼,这一眼却是看得我很不放心。师父他一杯一杯地喝着酒,竟不见消停。
还记得上回与师父一道去蓬莱仙岛时,师父亦是这般与其他仙家喝酒,后来喝得大醉还在蓬莱岛睡了好一阵。
醉酒伤身醉酒伤身,师父他竟不知晓么。
遂我又自侧门走了回来,厚着脸皮走到师父身边。
师父神色略显惊讶,道:“弦儿何故回来,不去外面透气了?”
我嗫喏了半天,才半清不楚地道了声:“徒儿还未向师父请罪师父倒先喝醉了,委实没、没这个道理。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师父挑了挑眉,抬眼静静地看着我,问。
我嘴巴又开始犯钝,哆了一会哆不出来,干脆道:“况且没什么。”况且醉酒伤身醉酒伤身,我硬是说不出口。
这回不等师父答话我便匆匆自侧门出去了。我难免对自己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慨来,如今自己都快要顾不上了还要去管师父醉酒不醉酒;他醉酒不是更好吗,说不定能忘了回廊上的那件破事……
出了侧门眼睛没看路,迎头就撞上了一根水晶柱,疼得我呲牙咧嘴。我又愤懑地踢了它两脚,还是我疼。
唔,我这天下第一傻当得很称职。
(三)
这水晶宫的后园子大得很,回廊千转百绕的,地面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