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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了,倒更像是怕自己再淹下去一回。
后来有我在水里,团子玩闹得厉害了起来,胆子亦肥了些。我与她在水里耍了好一阵,一直到日光撒到了山间,将团子那身湿衣服给烤干了方才出了水,穿上衣服回去。
(二)
一路上团子都颇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在祥云上与我提了好多次日后还想去那里。我拗不过她,便先答应了下来。
回到了昆仑山,脚才将将一下祥云,团子便牵上了我的手,扯了扯我的胳膊,道:“娘亲,有人来了。”
“谁来了?”我笑着问。怕又是鬼界的鬼官接她来了。
团子手指往那边一指,却道:“不晓得,娘亲你看,就在那里呢。”
我抬眼顺着看过去,却狠狠地愣了一愣。
那边,立了一抹白衣除尘的身影,正负着双手。只是背影单薄清瘦了些,青长的墨发铺了他一肩,柔顺地往下垂。
我忍不住拍了拍小团子的后背,示意她听话乖乖到屋子里去。小团子这一点十分贴心,便兀自歪歪扭扭地进了屋。
我踟蹰了下,深吸了两口气,不想空气薄凉,岔了气冲得鼻子酸疼。尧司,他到底还是亲自来昆仑山找我了。
有些东西就算我再迟钝再笨,过了这般久还是回味出来了。
我缓缓走过去,不想还是让他听出了动静,转过身来,看见了我。微微一愣,随后淡然笑道:“弥浅,你总算回来了。”
我干干笑了笑,道:“啊,回来了。早上山里的空气鲜,我便到处转了一转。”
他只点点头,没说话。
我便问道:“怎么,今日如何想到来了昆仑山。”
尧司抬眼看着我,动了动唇,良久才道:“许久都不来,来看看你。”
我看着山间迷茫的云雾,忽然心里跟着白茫茫了起来,道:“你是有话要与我说罢,不说怕是一辈子都无法释然无法安然。”
尧司愣了愣,轻幽幽道:“如果……如果我再问一次,想弥浅随我回药神殿,弥浅你会回去么?”
(三)
我扭头看着他,笑:“你该是知道我的答案。”
他亦轻轻笑了起来,道:“就是晓得弥浅你的答案,我才会说如果。但这回,我仍旧想要问你,最后一回问你,愿意随我回药神殿吗?”
我干脆绝然道:“若我愿意,就不会在这山上凭空孤寂地一等两万年。”
他似并未有太多惊讶与失望,反应淡淡地,淡淡地挑着唇角。
我们安安静静地一直站着,不晓得站了多久。
然而他还是打破了沉默,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涩然,道:“弥浅,还记得上次我来昆仑山要带你回药神殿的那日么?我与你师父去了书房,最终他答应我带你离去。”
我道:“如何会不记得。”那日真的是心冰冷到了极致。我一心想守在师父身边,转头却亲耳所听他要将我让给尧司,要尧司带我回药神殿。
尧司兀自笑出了声来,却道:“那日,你师父没有同意让我将你带回去。而是我与他联合起来演了一出戏骗到了你。”
演了一出戏……骗到了我……
他又道:“他故意让你听到那些话,故意将你气出了昆仑山。仙魔大战在即,我们皆顾着你的安危,但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把你交给我,宁愿让你误会他跑回了鬼界。呵,那么心机深沉的一个人,连我都不得不佩服。”
我安静地笑了起来,情绪并未有太多的波动。我晓得,一直晓得师父他在为我,苦心经营。
尧司顿了半晌,继续道:“亏得那日离去昆仑山时,我虽对他心存芥蒂,但仍旧是有些许感激他的。他虽未能让我带你回去,但起码教给了我断去月老那里三世姻缘的办法,让我可以断了与瑶画的三世姻缘。然后,然后便再回来努力争取。”
(四)
“只是不想……你师父太可恶,教我断的不是我与瑶画的三世姻缘,而是断了我所有的念想与争取的余地。他该是早知道与我有三世姻缘的人不是瑶画而是另有她人,他诓得我好惨。”
眼泪在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断了线。
师父他到底有多隐忍,能放任我七万五千年,一直看着我长大,然后爱上别人。我与别人牵起了三世姻缘,他亦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弄断个干净。一切皆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可是为何,为何最后我不能与他在一起。
为何唯独这结局不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我抹了抹脸,笑道:“那是我俩的三世姻缘罢。我亦是一只蝴蝶。”
记得当初被师父气下鬼界那段时日,泠染与墨桦自天庭下了来。彼时墨桦便说过,天上司医神君剜了心头血亲自去月老那里断了自己的三世姻缘。只是出了月老宫之后,他失魂落魄大哭大笑,直呼师父诓得他好惨。
那时我就晓得,他的姻缘该是另有隐情。直到我知道自己亦是一只蝴蝶,又过了这般久,如何都想明白过来了。与他有三世姻缘的人,不是瑶画,而是我。
“弥浅当真聪明”,尧司突然手捂住眼,默了好一阵,才道,“若是,若是当初,在七万年之前,我便不去理会什么三世姻缘,不去犹豫迟疑,直截了当地认定你要定你,那么如今任是谁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尽管他捂着眼,水珠还是滑过了他的脸颊,顺着下巴淌下。
他哭了。天庭里,一向美丽狡猾高贵清傲的司医神君,我看见他哭了。
章百二十二【第二更】
(一)
他哭了。天庭里,一向美丽狡猾高贵清傲的司医神君,我看见他哭了。
尧司哭的时候,我的心都痛得麻木了。
那时我才明白,其实神仙除了活得久一些,其余的与凡人无异。神仙亦是儿女情长柔肠万千,神仙亦是容易错过失而不得念而不得求而不得,神仙亦是会大悲大喜肝肠寸断。
我们皆错过了许多。到底还是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求不得,饶是心心念念了千千万万年,亦是回不来得不到。
我轻轻移开尧司捂眼的手,拿起袖角踮了踮脚尖,替他擦拭脸上的泪痕,笑道:“拿得起放得下,你何时这般没志气在我面前哭成这样。”
“弥浅……”
他如梦初醒地呢喃了一声,随后长臂一揽,将我狠狠地抱进了怀里,大力却温柔。
我伸手回抱着他,头蹭着他的胸膛,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却还努力瞠着双目不让它掉落出来,努力笑道:“尧司,你是来向我告别的罢。”
尧司的身体震了震,随即将我抱得更紧。
他身上淡淡的清然的气息,曾是我迷恋了好些年的味道,那时我一直想,他会是我的狐狸大人。
只可惜,年少时候的梦,终归要醒。
我的红尘里,映不出他的影子。年岁一久,便满满都是另一个人。
我与他,再也无可能,再也没退路。
我闭眼在他怀里深呼吸了一口气,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沾在了他的衣襟上。我问:“尧司,可是被我猜中了?”
尧司苦涩地笑道:“以往弥浅迷糊得紧,而今我却是什么皆瞒不过你了。”
他放开了我,颤颤地摊出了手掌。掌心里,化出一张大红的喜柬来。
(二)
我弯了弯眉眼,拿起喜柬,打开看了看。随后笑道:“果然,你想通透了,也不枉她苦苦念你七万年之久。”
他垂下眼帘,淡淡含着泪笑,轻轻“嗯”了一声。
我便扬了扬喜柬,然后收进怀里,道:“仙婚当日,我定是不会缺席。”
尧司动了动唇,终究还是应道:“好。”
尧司离去的时候,我在山上立了许久,一直目送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眼界里。我自怀里拿出喜柬,翻开再看了一遍,那上边写着的名字。
是瑶画与尧司。他与瑶画,终于要成仙婚了。我无奈地笑了笑,虽喜柬是送过来了,但我如何不晓得,其实他是最不想我去参加仙婚的那个人。
小团子人小鬼大,我立在山头,她不知何时出了屋子,走到我身后,顺着我的腿一直爬到了我后背上,两只小胳臂搭在我的脖子上。
我愣了愣,随即伸手去捞过团子,抱在怀里,软软·肉肉的。
团子道:“娘亲,外边风大,吹得冷。”
“嗯”,我笑着挠了挠小家伙的咯吱窝,道,“那我们进屋去。”
屋里,小团子趴在桌上玩起了茶杯,一只一只的,被她放来放去,乐此不疲。我便问她,昆仑山上耍够了没,什么时候想回鬼界。
团子瞠着两只黑白分明的眼,幽怨地望着我,问:“娘亲是不是想赶我走?”说罢她寂寞地兀自爬下桌站在地上,寂寞地往屋外走,口中还碎碎念道,“我晓得娘亲定是厌烦我了,我走就是了,走就是了。”
我哑然失笑,伸手将她抱了起来,笑问:“慕久何时这般善解人意了?”
小团子闷着不吭声。
我叹了叹,又道:“娘亲哪能厌烦小慕久,只是过两日娘亲要去天庭一趟,怕是照顾不过来你。”
团子当即搂紧了我,道:“慕久与娘亲一起去。”
(三)
我抽了抽嘴角,就晓得她是这么打算的。将将屋外的一切,她好奇得紧哪能乖顺闲着,定是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只听小团子头趴在我肩头,伏在我耳边低声嘀咕道:“将将、将将慕久看见娘亲哭了。是不是没有慕久在,娘亲不会笑。鬼界里母上有父君陪着,慕久不回去;娘亲这里却只有娘亲一个人,慕久要多多陪着娘亲。”
这小家伙。
我心里头又是一阵酸涩,轻柔地顺着她的背心,哄她道:“好好,慕久就在这里陪着娘亲,不回鬼界。过两日慕久陪娘亲一起去天庭。”
团子在我怀里又兀自念叨了几句。念着念着,她声响越来越小,后来响起了细细的轻鼾声。
早间起得太早,这下倒是睡得安稳了。
我将团子放于榻上,替她盖上薄被。抬眼间看见了墙上那幅画,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那只灰毛兔子这些日倒是十分老实,自团子来山上后就没现身过。我料想它是怕了,当初被泠染玩弄得直掉毛,哪里还敢在她女儿面前现身。
眼下趁着小团子睡着了,我才眯着眼冲它勾了勾手指头。该让他出来透透气。
下一刻,灰毛兔子便甩了甩长耳朵自画里走了出来。他聋拉着红红的眼,像是在怪我,为何还不让小家伙回去。
我笑着将它抱了起来,往后山桃林里去。去那里,看桃花。
后来尧司与瑶画仙婚,临去天庭之前,我犯愁了。
昆仑山寒酸,还真不晓得该送他俩什么以作贺礼好。团子着了一身新衣裳,焦躁得四处乱窜,似恨不得一下就飞到天庭去。
她向来安静不下来,哪里有热闹就想去瞧。
见我苦着一张脸叹气,她便问:“娘亲怎么还不走?”
我老实道,不知该送人家什么好。
(四)
团子这才老老实实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小肥掌托着下巴,思忖道:“他们是什么重要的人吗,娘亲是不是想送一些体面的贺礼。”
这家伙懂我,一语戳中要害。
我道:“是想送得体面些,但娘又着实拿不出体面的物什来。”
小团子老成地看了我一眼,道:“下回若是有仙友来拜访娘亲,娘亲定要招待。他们通常会带些好东西来的,娘亲要接下。不然,以后都会如这般寒碜。”
我挑眉看了看她,道:“你这家伙倒是圆滑得很。”
团子小嘴一撇,道:“父君母上都是这般做的。”
后来团子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终于变出了一颗夜明珠。看那夜明珠的光华,不正是当初天君赐的那几颗中的一颗么。
我惊讶道:“慕久竟将这东西随身带在身上?”
慕久嘟嘟嘴,道:“无聊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玩耍嘛。”说着她便将那夜明珠递给了我,又道,“这颗娘亲就先拿去当贺礼罢。”
我感到一阵温暖,小家伙虽顽皮了些,但心地对我这半个娘那是十万分的好。我笑道:“娘亲拿去作贺礼了慕久不是就没有东西玩耍了么。”
她咧嘴道:“娘亲莫怕,我母上那里还有好多颗。”
虽拿小家伙的东西去作贺礼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一时又找不到其余的合适的贺礼,遂当真收了起来,道:“那好,这东西暂且归娘亲了。日后娘亲拿一样东西与慕久换这颗夜明珠可好?”
团子喜笑颜开,道:“这可是娘说的,不许反悔。”
待一切收拾妥帖后,我便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