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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吓得浑身一哆嗦,不会的,不会的,姥姥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元气十足,哭的可带劲了,这种火焰比较高的人一般不容易看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再说了人们不是常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嘛,那玩意要是敢缠上我萧亦绾,我就用萧氏含笑半步颠的唾沫星子淹死它!
话虽这么说,一番心理安慰后,手却在不自觉地簌簌发抖。就像一个人走夜路,明明知道身后没有东西跟着,但就是不敢回头,明明嘴巴上说‘不怕,不怕’,其实心里怕得要死!
“鬼节?”阮家明满腹狐疑地寻思着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咋自己从来就没听过这样的节日呢!
“阮家明,你怎么就跟个白痴似地,啥都不懂,那河里漂的就是我们这一带村民为了驱走晦气鬼祟而放的河灯”,亦绾嘟着嘴不满地看着阮家明,忽然心上一计,凑到家明耳朵旁边神秘兮兮地问他,“阮家明,你怕不怕鬼啊?”然后伸出三寸长的血红的舌头,用两只手抠着布满红血丝的下眼睑,做出一个很恐怖的僵尸的样子,张牙舞爪地挥舞在家明跟前,喉咙里还不时发出恐怖电影里才有的‘咝咝‘的声音吓唬他。
阮家明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想笑,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憋着笑意观看了一阵免费的即兴表演。
哎呦妈呀,这家伙是正常人不?萧亦绾像泄了气的皮球,真没劲,心里就捣鼓着,这家伙不仅智商低,情商更是低得可怕啊,一点情趣都没有。
“亦绾,你等我一会。”阮家明忽然将卷起的裤脚再次卷到膝盖以上,然后试探性地涉水,将离河面稍微近一点的一盏河灯用手里的长棍子勾过来,捧在怀里,再沿河岸走过来。
“喂,你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那东西是不能乱碰的。”亦绾忽然慌张地朝他喊去,可他似乎恍若未闻,依然我行我素。亦绾急得在岸上又是跺脚,又是声嘶力竭地大喊,难道这家伙也撞了邪不成?
“我看这河灯做得挺精致,又挺漂亮的,亦绾,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忌讳的东西,自己看着欢喜就成。”家明将河灯搁在泥沙上,玻璃灯罩里那一丝微弱的烛光在微风里摇曳着,像越窑瓷上的一痕红釉,划破夜的暗沉。
“难道你不信这世上会有鬼?”亦绾本来想发飙,但他的温和平静就像一床柔软的棉絮,明明有很强的力发出去,但回弹的力实在太微弱了,就像武侠小说里常说的一门武功招式,化骨绵掌。亦绾也逐渐摸透了他的脾性,和他发脾气,简直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自讨没趣,索性也就不和他拌嘴。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不信什么鬼啊神啊,但我相信这世上会有灵魂的存在。在我很小的时候,姥姥在众多的孙子外孙子辈当中最疼的是我,后来姥姥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了,因为一场突发的脑溢血。我跪在灵堂中看着白色的幔布缓缓拉起,白底黑色硕大的‘奠’字和水晶棺材里那苍白安详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的时候,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丢掉了这世上最最珍贵的东西,那种一旦失去就再也要不回来的感觉,像一根针,细细地扎进血管,疼痛,在血液里撕心裂肺地怒吼,可我们除了这样子的缅怀别无他法,生老病死,听天由命,很多时候是一种回天乏术的无力的钝痛感,由不得我们做主。后来,在姥姥下葬后不久,我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练书法的时候,我隐约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我看见姥姥那张依旧慈祥的面孔和含笑的眼睛,对,当时我看得真真切切,姥姥在对我笑,像我从小到大看到的模样。我激动地哭了,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摸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没有,那张慈祥的笑脸也彻底消失了。我发疯了一样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去寻找那一刻温柔的影子,没有,什么也没有,恍恍惚惚中,我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姥姥的魂在和我做人世间的最后一次告别。亦绾,其实很少有人会相信我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因为他们宁愿更相信我是一个编故事的能手,怨不得谁,因为连我妈也从来不肯相信,她一次次地告诫我不许胡思乱想,她只在乎她的面子和我的学业,后来我一直把这些话深深地藏进心里不曾向谁诉诸于口,但今天晚上我想说出来,亦绾,我想说给你听!”他的声音里透着些许冰凉的沙哑,仍旧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河灯,一张俊俏的脸始终埋在簌簌摇曳的烛影里,忽明忽暗,微微泛着清冷的白光。
月亮刚从影影绰绰的黑云底下透出炯炯的光,夜色是深青色的。亦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沉重的感觉在心里漾开来,又沉沉地坠下去,说不出的难受。
“你这人真扫兴,巴巴地说这些做什么,来,把那河灯放了,我要许个愿。”亦绾觉得气氛有一丝凝重,所以故意岔开了话题。
“许愿?”阮家明一时脑袋没转过弯,这丫头就是鬼灵精,刚才还拼死赖活地说这玩意晦气得连碰都碰不得,现在倒升级成许愿瓶了。
“是啊,大少爷,许愿懂不懂,懂不懂?!”亦绾故意抿着嘴笑,却忙推着家明赶紧把河灯放水里去。
阮家明却故意使坏,懒懒地半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嘴里讪讪地说道,“那水里那么多盏河灯,许哪一盏还不都一样,偏偏赖上我这一盏不成?”
嗳哟喂,竟敢学会顶嘴了,亦绾一脚扳过去,家明嗷嗷地揉着屁股喊疼,边揉边惨兮兮地说,“一个姑娘家,怎么一点都不温柔?”
温柔?亦绾双手叉着腰,狂笑三声。在她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温柔这两个字。
亦绾觉得刚才那一脚踢得实在是不过瘾,又抬腿扳了一脚,家明连忙跳起身来挡住来势汹汹地一记无影脚,还好,还好,没被踢中要害部位,嘴里却唏嘘不已,叫苦不迭,“喂,你这女人心肠真够狠毒的,想让我断子绝孙啊!”
亦绾不管,气急败坏就要扑过去去抢阮家明怀里的河灯,两个人你争我夺的,家明丝毫不落下风,亦绾恨得牙痒痒,尖声嚷嚷,“喂,阮家明,你是不是个男的啊,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小气的?”
阮家明嘴角一勾,笑容可掬地说道,“我要不跟你抢抢,让你那么容易就得到手的话,你哪能时不时地想起我啊?”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亦绾也不管了那么多。我萧亦绾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抢不到的道理,就算是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阮家明本来比亦绾就大两岁,况且长得身长腿长的。他把河灯举得高过头顶,亦绾连踮起脚尖都够不着。她像只淘气小兔子一样蹦上蹦下,拽着阮家明的胳膊使劲往下拉,又蹦又跳地尖声嚷嚷,煞是刁蛮可爱。
阮家明只是侧着头眯着眼笑,等亦绾渐渐败下阵来的时候,忽然‘嘘’了一声,朝不远处虚虚地指了指,神情怪怪地。
“难道有鬼?”亦绾正迷惑不已,家明却拍拍她的脑袋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满脑子都是鬼啊神的,那玩意儿可比鬼可爱得紧哦!”
第5章 萤火之约
“嘘,别动,”亦绾刚想转过身子朝阮家明手指的方向细细张望时,却被他搭在她肩膀上的双手给重重地扳了回来,他的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她别乱动。
亦绾被他搞得一头雾水,这家伙是脑袋里哪根神经搭错了吧?管他呢,不动就不动,亦绾双臂交叉着搁在胸前,看他到底能闹出个什么名堂出来?
他蹑手蹑脚地侧着身子从亦绾身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的时候,刚才那只在长空碧澄的夜色里翩跹起舞的萤火虫忽然幽幽地停在了一茎青草叶子上。叶子像凤尾草,一阵微风拂过,那闪烁着轻纤的淡青色剪影零零落落地颤动着,摇曳在暗黑的烂漫的月夜里。
阮家明屏住呼吸,将双手虚虚地合拢着,缓缓地蹲下身子,冷不丁地往萤火虫的身上一扑,竟然被他给生生地逮到了一只。结果就被他这么大张旗鼓地一惊扰,躲藏在水草丛里的萤火虫‘唰唰唰’地纷纷如晶莹地小水珠般迸溅出来,漫天漫地飞得到处都是,像撒了点点细碎银光的蒲公英。那亮光倒映在水面上,仿佛燃烧中的火花一般,欢快地随风起舞旋转,尽情地绽放着微渺生命本身的风华绝代与锦绣绚烂。
亦绾兴奋地手舞足蹈,应接不暇,放声惊呼,“哇,这么多萤火虫,太漂亮了。”
嗬,萤火虫虽然亦绾没少见过,曾经和二狗子在月色下的荷塘里没少逮过,逮住了就放在玻璃瓶里,那一闪一闪的碧绿的光芒可漂亮了。可是像今晚这么强悍的阵势,亦绾还是头一回遇见,月色下漫山遍野掠水飞舞的萤火虫,像风月里的一场簌簌纷落的点点花瓣阵雨,简直美得可以令人窒息。
阮家明神采奕奕地把捧在手心里的萤火虫递到亦绾的手心里,淡淡的月色里,他的眼如璀璨的宝石般格外地明亮,声音也是轻快无比地,“亦绾,你等着,我要给你捉一百只萤火虫。”
很多年以后,亦绾都会记得在她的豆蔻年华里曾经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在明亮如水的月色里卷着裤脚一只,一只,一只……不厌其烦地为她捉着萤火虫。
从那时起,她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愫和久久不能平息的悸动,明明打心底里无比讨厌的一个家伙,却可以那样猝不及防地霸道地在她的心里掷下一颗细碎石子,激起丝丝漾开来的轻微波澜。
人的心就是那样的奇妙,她也不知道为何在他说出那一句话之后,她竟然会久久地记在心里,像曾经放学途中不经意间听过的一首歌,生命里就是有那样的一首歌,好听的旋律在耳畔时不时地激荡着,骚动着心底的那支离破碎的脆生生的柔软,久久地散不去。
也许对于阮家明来说不过是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话,不过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他专注地在想该把萤火虫装哪里好呢?其实他是有小聪明的,把从湖里捞上来的那盏河灯稍微改装一下就做成了一个密封的玻璃罐,然后又用小树枝挖了几个小洞好透气。
亦绾把家明逮到的萤火虫一只一只有条不紊地放进罐子里,边放边在嘴边念叨着数数,“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两个人一路追赶者,沿着山路,循着萤火虫飞舞的踪迹,一口气竟然攀到了山岗上,两个人一路跑一路喘着粗气,最后实在累得不行,浑身像水洗过一般,大汗淋漓地躺在一棵棕榈树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然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浅浅微笑,然后是哈哈大笑,到最后是酣畅淋漓的放声狂笑。
月亮终于突破层层黑云的包裹,冲撞出来,是一轮盈盈地满月,如一面硕大明亮的银镜悬挂于星空,迫不及待地将那挥之不尽的万丈银光洒满山川,河流,小溪,花草和山岗上两个年轻的漾满了欢乐和孩子气一般纯洁无瑕的脸庞。
“喂,阮家明,瓶子里我数了是九十九只萤火虫,还差一只呢,不许偷懒,快去给我再捉一只过来,不许说话不算话,喂,跟你说话呢,喂喂喂……快点起来,听见没有啊你?”亦绾不依不饶用脚踢他的腿,但阮家明好像真的是累得够呛,丝毫不见动弹的痕迹,亦绾心里正纳闷,侧过脸去看他的时候,却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草地上,寂然无声,星月下泛着迷幻的银灰色。
他哭了?大人们不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嘛,这家伙怎么那么没出息,亦绾想问,却又把刚到嘴边的话给生生地憋住了,心里寻思着,他想说自然会告诉她,况且冒冒失失地打探别人的**搞不好就会戳中别人的伤口,岂不是自讨没趣?
家明察觉出她鬼鬼祟祟的欲言又止,仿佛自我解嘲地笑着说道,“月色太美,迷了眼睛,呵呵。”
亦绾其实心里明白这家伙一定是憋屈了太久了,以前也总听爸爸说过家明的父亲阮震霆,这个老战友家里是相当的有钱,好像是继承了上一辈人在叱咤风云的商海里打下来的半壁江山,坐拥亿万资产,在房地产和旗下的各式产业链领域赫赫有名,富甲一方,就是人们嘴边长挂的所谓的‘富二代’。
但阮震霆为人却宽厚平和,睿智正直,待人接物谦卑有礼,全无半点沾染那些富贵人家纨绔子弟的不务正业和佯狂狷介顽劣不堪的污渍行径。
但是俗语有一句,“有的人天生就不是干那事的料子”,阮家明的父亲在做人方面处处打点得稳妥周全,滴水不漏,但天生就不是一块能够打理好家族企业的成功的管理者。
至于家明的父亲为什么会把大好的青春年华留在部队里,而不是像一般的高级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