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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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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又怕了?刚才把我的脸当着陆点的时候怎么没怕呢?”蒋期擦着脸上沾的冰渣,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那时候的楚斯很小,像只炸着一身毛的野猫。仰着脸盯人的模样没有半点儿威胁性,反而把蒋期给逗乐了,说:“别瞪了,那么大眼睛也不怕把眼珠子漏出来。诶,你这小鬼还挺有意思的。”

    后来的很多很多年,每次想起那天晚上蒋期的反应,楚斯都还觉得他挺有病的,被人蹬了脸还觉得有意思。

    当时8岁的楚斯更是被他弄得有些懵,他从没想过踩人一脚居然会得到这种评价,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又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被蒋期抱了起来朝巷子口拐过去。老大不小的人了,一路走一路嘴还不闲着,逗楚斯说:“你是不是该跟我说声谢谢?”

    楚斯:“……”

    他长那么大,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踩了人家的脸还要说谢谢。

    蒋期又说:“如果不是我在下面接着,你今天落地就得成炸瓢的西瓜。”

    楚斯想了想,觉得这人在恐吓他。

    他那时候从不跟人说话,对所有活物都只有三种情绪——警惕、厌恶、冷漠。

    他浑身僵硬地瞪了蒋期半天,也没有要张口的打算。等转过路口发现蒋期在往孤儿院大门走时,更是挣扎得差点儿踹了蒋期第二回。

    后来蒋期为了保住自己另半张脸,临时改了路线,把楚斯带回自己在西西城落脚的酒店,又在凌晨顶着瞌睡把第二次企图上天台逃走的楚斯捉了回来,安抚了一句:“这天台一百七十多层呢小崽子,真下去了,我得用铲子去铲你,挺难看的。”

    再后来,那长了无数眼睛的孤儿院果然还是找上了门。蒋期大约是有点瞎,硬是从楚斯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眼巴巴的意思,便去办了一系列领养手续,把他从呆了八年的泥沼里拉了出来。

    和蒋期共同生活的那几年其实算不上有趣,因为蒋期太忙了,一旦工作起来就有些疯,没日没夜不知疲倦。

    但那依然是楚斯六十年的人生里最为平静安逸的日子。他学着所有能学的东西,话也渐渐多了一些,蒋期偶尔闲下来,会给他讲一些曾经的经历,有趣的或是惊险的。

    那大概是楚斯仅有的一段和自身年纪相符的生活,唯一不大美妙的是他的头痛症依然存在,每次发作起来都让人恨不得把头骨砸碎一了百了。出于某种心理,楚斯每次都强行忍着,不愿意让蒋期看出一点儿问题。

    他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保守估计也得有个小一百年,却没想到这样的日子短得出奇,六年后就因为蒋期的死戛然而止了。

    他死在爆炸的瞬间,连块骨头都没留下,而楚斯还欠着他一句“谢谢”。

    被送到白鹰军事疗养院的时候,楚斯几乎在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八岁以前的状态。

    白鹰疗养院里的那帮孩子大多都是军部人员的遗孤,还有一些据说有特殊的背景或问题。

    因为人员复杂,白鹰疗养院里头依然像一个缩小的社会,但并不是西西城城立孤儿院的那种。

    这里的人依然没有谁把他们当成正常孩子,倒像是在提前培养特殊的军部后备兵。

    楚斯最初是无法接受这里的管理方式的。刚进疗养院的第二天,他被带去医疗室里做了一次全身麻醉,睡了一整天,醒来后并没有发现身上有什么异常。

    他在孤儿院里的那些经历使他对周围所有人都怀有极高的警惕心。于是他偷偷注意了一个礼拜,终于得知他的身体里被植入了一个生理状况监测仪,据说是为了随时上报他们的健康状况。

    不管好意还是恶意,这种具有隐瞒性质的行为刚好戳中了楚斯的爆点。就连被人碰一下,他都会觉得有些厌恶,更别说在未经他同意的情况下,在他身体里埋个东西。

    因为创口被修复过,看不出丝毫痕迹。楚斯花费了几天的功夫,才终于找到那个所谓的生理状况监测仪究竟埋在哪里。

    他挑了一天下午,在冷兵器贮藏室里摸出了一把匕首,悄悄去了贮藏室后头的植物园,那里的围墙角落有一处监控死角。

    楚斯背倚着墙壁,借着墙上大片大片铺散下来的藤本月季遮挡,他把匕首的刃尖抵在了左手手臂上。

    虽然看不出痕迹,但是刃尖游走过那片皮肉时能感到一点微微的硌。

    少年时候的楚斯对疼痛的忍耐力超出常人许多。他一边用余光注意着植物园里的动静,一边将匕首压进了皮肉里,鲜血渗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连眉尖都没有蹙一下。

    他的手非常稳,只要那么一拨一挑,就能把那个薄薄的金属片挑出来。

    就在匕首的刃尖已经触到金属片时,他头顶上突然冒出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下午好,新来的。”

    那声音出现得毫无预兆,惊得楚斯手指一抖,匕首薄刃随之一滑,在小臂上拉了更大的一条口子。

    汩汩的血一下涌了出来。

    楚斯满脸不耐烦地一转头,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半蹲在围墙顶上。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颜色浅得几乎透明,垂着眼皮居高临下看过来的时候,会显出一股浓重的傲慢来。

    总之,欠打极了。

    楚斯理都没有理他,扫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又动了动匕首把那个金属片挑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把金属片捏进了手心里,又在那个少年从墙上跳下来时,握着匕首随手一甩,甩了那少年一脸血。

    原本张了口正要说什么的少年顿时挑起了眉。他舔了一下嘴角沾的血珠,冲楚斯弯了眼睛,有一种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说道:“谢谢款待,再来一点儿?”

    神经病。

    楚斯从眼角扫了他一眼,拎着匕首转头便走了。

    没多久,他便听说了那个少年的名字……

    他叫萨厄·杨。

巨幕星图() 
“回魂了长官。”

    “啪”的一声响指在楚斯鼻尖前响起,楚斯眉心一蹙,抬手把某人的手指头排到一边,睁眼说着瞎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走神了?”

    萨厄·杨弯起了眼睛,“两只都看见了。”

    总有人说判断一个人真笑还是假笑,就看他的笑意是只停留在嘴角,还是到了眼睛。这方法在萨厄·杨的身上却根本行不通,因为他笑的时候,总是弯着眼睛,眼角的笑意也很明显,却就是让人判断不出那笑里究竟含着什么。

    就像当年初见时候□□着血的那个笑一样。

    当初在疗养院也好,训练营也好,所有跟萨厄·杨有过接触的人都觉得他很危险。

    因为所有人身上都牵着绳子,或长或短或多或少,行事思考总会受这根或是那根的影响,唯独他的身上仿佛空无一物,自我割裂在群体之外。

    他做什么,不做什么,全凭他自己想或是不想,因为没有牵连,所以难以预料,也不可控制。

    疗养院加上训练营耗费了十多年的时间,想把萨厄·杨拉进人群里,但是显然收效不大。

    楚斯和他认识整整四十五年,从少年到成年再到盛年,人生成长最多的阶段都包含在里头了,萨厄·杨身上的变化也许很多,但偏偏不包括其他人期望的那一点。

    “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能偷偷告诉我你的魂刚才去了哪里么?”萨厄戏谑地问了一句。

    楚斯瞥了他一眼,“我只是突然想起来86206…018这个信号源很眼熟,可能曾经在孤儿院那里看见过……5633年的孤儿院会有什么人存在,窝到现在突然来冒充我?或者反一下,想要借用安全大厦某个执行长官的权限,又在80年前存在于西西城城立孤儿院的,会是什么人……”

    萨厄·杨拖着调子道:“想要借用你权限的?那可多极了,比如我、我、以及我。要不我慷慨一点,先让长官你查一查?”

    楚斯:“……我在思考正常情况下正常人的可能性,有病的暂且排除在外。”

    萨厄·杨耸了耸肩:“真遗憾。”

    他甚至还撇了撇嘴,露出了一副可惜的表情,不过只维持了一秒就收了回去,转眼又恢复了兴味索然的懒散:“好吧,我对正常情况下的正常人没什么兴趣,比如5633年就普通得无趣至极,倒是它的前一年比较特别……”

    萨厄的语气非常随意,看起来像是顺口一提,但是楚斯却看了他一眼。

    5633年的前一年确实很特别,那是星际大混乱的最后一年,混乱势力被迫不断收缩的末期,老巢就盘踞在西西城。

    那拨混乱势力混杂了十八个不同星球的掠夺势力以及宇宙流浪者,起头的是费马α星。它有个别称,叫做为白银之城。

    其实不论是这十八个不同星球的掠夺者还是宇宙流浪者,原本都是楚斯他们所在的天鹰γ星上的人。只是在新公历纪年开始后,陆陆续续转移到了其他可居住星球上。

    在后来的五千多年里,那些星球的发展速度千差万别。白银之城是里头发展最好的一个,科技智能水平甚至远超天鹰γ母星,发展最差的那个则干脆被抛弃了,上头的居民大多分散转移去了其他星球,剩下的就成了宇宙流浪者。

    在白银之城发展最快速最好的那些年里,星际移民陡然盛行成风,急速的扩容使得各种难以调和的矛盾凸显出来,一时间无法消化,唯一的方式就是转嫁冲突,这就攒成了那场为期百年的大混乱。

    萨厄·杨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倒是提醒了楚斯,冒用他权限的人背景也许比想象的更复杂,毕竟当初的混乱势力始终没能被完全清剿干净。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

    “安全大厦一共有9大办公室,要说最核心的,怎么也该是跟军方联系最紧密的1号办公室,监管着星际间的安全局势,所涉及的权限覆盖面也是最广的。”楚斯撑着操作台,盯着屏幕上那个固定了许久的街角俯瞰图道,“既然已经如此费劲地想披张皮了,为什么不干脆选1号办公室的执行长官?”

    萨厄·杨依然懒懒地道:“没准觉得我们楚长官的皮格外好看呢。”

    说完,他活动了一下双手的手指,再度敲起了操作台上的键,没个正型道:“来,看在你好看的份上,我勉强再累一累我的手指,帮你牵一张网。”

    楚斯原本条件张口就要损他,但听见这句帮忙的话,又勉为其难地把原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道:“谢谢夸奖。”

    萨厄手指不停,又哼笑了一声。

    楚长官对自己的评价惯来到位,比如疑心重这一点。他从来不乐意去相信什么碰巧和运气,除非他把一切能排除的原因全部排除了。在他看来,那个所谓的86206…018,之所以会挑中安全大厦,又在9大办公室里挑中他来冒充,绝对有什么更深的原因。

    冒充这种事首先操作上太难,其次一不小心就容易被戳破。

    如果他是那个冒充者,最该考虑的就是这两个因素,二者取其一,要么挑容易冒充的,要么挑不容易被戳破的。老实说,从正常角度来看,他这个位置两者都不沾,甚至权衡下来也绝不是最能兼顾的。

    但如果是从非正常角度来看呢?如果对86206…018来说,他就是相对容易冒充且不容易被戳破或捕捉的呢?

    于是有一种可能性就变得很大——

    那个86206…018不论是单人还是团体,应该是认识他的,很可能是在他身边呆过的人,对他比对其他执行长官要熟悉得多。

    “让我来看看……”萨厄·杨手指轻轻一敲,就见整个地下二层绕墙一圈的屏幕全部变成了深邃的黑蓝色,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瞬间连成了一个完整的巨幕。

    “天啊……”一直跟两人保持距离的三位小傻子刚好站在空间的中央,屏幕刷新的一瞬,浩瀚无边的星海就像是绕着他们铺展开来,将他们兜头罩在了里头。

    这和站在原始野林里直接看到的星海,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屏幕颜色变深,整个空间便倏然暗了下来。楚斯仰头扫了一圈,又收回目光警惕地看向萨厄,“突然转成巨幕星图做什么?”

    不是他神经过敏,是萨厄·杨这人的周身神经都跟别人不太一样,好像不找刺激就不能活似的。

    原本很小的动静,只要经过他的手,就会被放大无限倍,搞得惊天动地。

    萨厄一脸“我忙得不得了,拜托蛮不讲理的长官先安静一会儿”的表情,一手继续敲着键,一手竖起食指在自己嘴角边压了一下,“嘘——”

    “嘘了我就不说话放任你乱来了?”楚斯道。

    “万一呢,总得赌一把。”萨厄收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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