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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地上看不出来,长官体力果然退步不小。”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楚斯一眼。
“你闭嘴。”楚斯压住了呼吸,很快也平复了下来。
他抬手『摸』了『摸』门边的指纹锁,果然一片黑,没有丝毫动静。
“看来又得换个动静大点的开门方式了。” 萨厄·杨说着便把手往兜里伸。
“不行。”楚斯皱眉道,“这里别用炸的。”
“嗯?”萨厄·杨一顿,挑起了眉,“长官居然有手软的时候,这倒是很有意思。”
“这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萨厄·杨问,“我原本没兴趣知道这是谁住的地方,现在倒是突然又有些兴趣了。”
楚斯静了片刻,淡淡道:“我小时候和养父住的地方。”
萨厄·杨微微一愣,不知是诧异于这个答案,还是没想到楚斯居然会这样说出来,毕竟他曾经从来不会跟人提起他的过去。
“那换个文雅点的方式好了。”萨厄·杨干脆地一拳砸在指纹锁上,打碎了表面,正打算在里头动点手脚接个外接能源。
原本紧闭的门突然响了一声,似乎有人从里面开了锁。
“谁?”一个声音从门内隐约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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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稿()
那一个字简单又模糊; 还隔着一道门,甚至有些辨不清音『色』,但还是让楚斯顷刻间绷直了脊背,脸『色』一下就变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连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周身的神经仿佛活了一般脱出肉体,直接穿过门探进了屋里; 以至于细微到可以忽略的一点动静都能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
屋里的脚步声突然显了出来,似乎有人正趿拉着拖鞋从门边走开。
响了一声的门锁再无动静; 也许是因为门里的人没听到应声便改了主意。
有时候对于一个人熟悉到了某种程度; 能从简单的几声脚步就判断出是他或不是。
那脚步声即将远离的一刻,楚斯下意识张了张口,答了句:“我。”
声音因为茫然和僵硬显得又闷又哑; 滚在喉咙底,低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听不大清。
只是刚一出口; 他就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这种简单至极的回答,只适用于最亲近的人; 对方一听就知道是谁才行; 否则只会徒增尴尬。
可现在的他是谁呢,对于门里的人来说不过是陌生的声音陌生的面孔; 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已; 哪来的资格这样回答。
看起来一定傻透了……楚斯心里自嘲了一番。
不过傻归傻; 他却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拒之门外,毕竟门里那位算得上是相当好脾气的人,当年有邻居指纹锁故障一时回不了家,他也放人家进门了,似乎还呆了很久。尽管他至今没想通蒋期作为一个战『乱』中混过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没有防备心。
脚步声顿了一下,转而又突然越渐清晰,听起来像是重新走回到门边了。
“你在紧张。”萨厄·杨突然凑在楚斯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没有。”楚斯回答。
然而直到这句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摒着呼吸,垂在身侧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捏成了拳。
萨厄·杨说得没错,他确实在紧张,而他自己甚至都没有发觉。
门锁再次从里面发出一声轻响,这回没再戛然而止。
金属门轴微微转动,大门就这样被人打开了。门里的男人穿着最简单的衬衫长裤,领口随意敞着,一只袖子翻折到了手肘,另一只刚翻到一半。
他的身上混合着军人的利落、研究人员的书卷气以及一股轻微又放松的倦意。
蒋期……
尽管刚才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又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楚斯还是在看见他的时候怔在了门口,『露』出了一种近乎于茫然的表情。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哪一年了。
熟悉的衣着,熟悉的面容,一切都全无变化,就好像蒋期只是出了一个漫长的差,办完了事情随意收拾收拾,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回家了。
“你是……”门里,蒋期的目光投了过来,穿过不知多少年的时光,落在楚斯身上。
在听见蒋期开口的一瞬,楚斯脸侧的骨骼动了一下,看起来似乎下意识咬了一下牙。
他蹙了蹙眉心,低头用手指捏了捏鼻梁,等眼睛周围的热意消退下去,才重新抬起头。
蒋期微微一愣,问道:“怎么了这是?”
这样的语气太过熟悉,熟悉得楚斯又怔了一瞬,才在喉咙底咳了一声,清了一下嗓子开口道:“我们是住在楼上的,指纹锁出了故障暂时进不了门,能……”
在这种时候,楚斯已经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想新的借口了,脑中唯一浮现出来的居然只有当年那两位邻居的话。
他说完便有些后悔,也不知道同样的理由在蒋期听来会不会觉得有点可疑。
蒋期没有立刻应声,只是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终目光落回到他的眉眼上,似乎是在确认他们善意与否。
他又朝门边的萨厄·杨身上掠了一眼,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一条路,笑了笑道:“地下能源池出了故障,物业已经在修理了,先进来吧。”
屋里亮着两盏光线柔和的应急灯,一盏放在沙发拐角处,一盏在玄关。
重新站在这间公寓里的时候,楚斯的感觉非常复杂,那是一种下意识的放松和理『性』上的拘谨相交织的矛盾感。
萨厄·杨跟着进门后,对这里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扫量了一眼屋内的大致格局和布置,而后拍了拍楚斯的肩,凑过来低声问道:“亲爱的。”
“嗯?”楚斯的目光一直跟在蒋期的背后,甚至没反应过来萨厄·杨究竟在说什么。
又过了两秒,他才后知后觉地瞥了萨厄·杨一眼:“……”
“这里只住了两个人?”萨厄·杨继续问着话。
楚斯也只能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嗯。”
蒋期一边把另一个袖子翻折好,一边问:“喝点什么?”
“水就可以,谢谢。”楚斯尽量让自己和萨厄·杨看起来像是正常的邻居。
“过来坐吧。”蒋期接了两杯水走过来放在玻璃几台上,又绕到双人沙发前弯下腰。
楚斯进屋后几乎没顾得上注意别的,直到这时才发现那张双人沙发上正窝着一个孩子。
看起来不足十岁,穿着浅灰『色』的长袖居家衫,蜷成一团的姿势使得他肩背骨骼突出,看起来很瘦。
他把脸埋在靠枕里,手臂掩着额头,看不见五官长相,只能看出来头发乌黑,衬得皮肤格外白。
“所以,那个睡成一团的小东西是……”萨厄·杨再次明知故问。
楚斯转头看他:“……”
萨厄·杨一脸无辜地回视他。
楚斯怕被蒋期听见,冻着一张脸用口型道:“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没用小傻子这种词?”
萨厄·杨笑了起来,浅『色』的眼睛弯起来时亮极了。
蒋期试图把蜷着的孩子抱起来,结果那孩子却用靠枕把脸埋得更深,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
“放着床不睡就爱窝沙发,你这小子……”蒋期也没坚持,只是抬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咕哝了一句,“是不是病了?”
那孩子就着埋着脸的姿势摇了一下头,终于说了一个清晰的词,“困。”声音还没变,带着孩子特有的软。
“行吧……”蒋期有些无奈地直起身,转头冲楚斯和萨厄·杨笑了一下,“我儿子,睡着了就不乐意再挪窝,见笑了。”
萨厄·杨噙着一抹笑意,懒懒道,“没关系,挺有意思。”
楚斯:“……”
他大概是这间公寓里最为尴尬的人,蒋期和萨厄·杨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每一句都在扎他的脸,把他重见故人的那点儿情绪冲得干干净净,半点不剩。
蒋期看起来在那个时空也刚到家不久,他示意楚斯和萨厄·杨在沙发上先坐一会儿,道:“我去给这小子拿条毯子。”
萨厄·杨半点儿客气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挑了个靠近双人沙发的位置坐下。
蒋期趿拉着拖鞋走进了卧室里,楚斯朝他的背影瞥了一眼,转头看向萨厄·杨,『露』出了一个微微含带警告意味的眼神。
然而只要有那个缩小版的蜷在旁边睡得昏天黑地,一切警告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果不其然,萨厄·杨笑得意味深长。
楚斯:“……”
但是老实说,在眼下这个境况中,不论这混蛋玩意儿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楚斯都不会生出不耐烦或是恼怒的情绪。
“你看起来很高兴。”萨厄·杨眯着眼看向他,“甚至有点儿兴奋,但并不放松。”
不得不说这人有时候敏锐得像野兽,能嗅出最细微的情绪变化——
楚斯确实高兴,因为他再一次见到了唯一能称为家人的蒋期,他也确实没有放松,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你真是个……怪人。”楚斯嗤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
对情绪的嗅觉如此敏锐,同理心却淡漠得惊人。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高,蜷在沙发上的孩子却动了动。他从靠枕中抬起眼来,蹙着双眉用一种颇为不耐烦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中还带着倦意,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那种眼神既不软也不柔和,萨厄·杨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冲他招了招手指,噙着笑低声逗趣道:“你好,小长官。”
楚斯:“……”
沙发里蜷着的孩子眉心蹙得更紧了,似乎觉得这人有病,眯着的眼睛很快闭上,又重新把头埋在了靠枕中。
“一睡觉就找东西埋脸的习惯原来从这时候就养成了。”萨厄·杨道。
楚斯张口正想呛回去,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在他的记忆里,隐约记得当初有两个邻居因为指纹锁故障被蒋期放进了门。
那天蒋期原定要去外地开一个学术研究会议,为期大约三天。
他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头痛症突然犯了,又因为家里没人的缘故懒得回卧室,直接蜷在了沙发上。
结果在他疼得昏昏沉沉时,蒋期因为有东西忘带又回来了。
因为头疼的缘故,他对那晚的记忆有些模糊且并不连贯,只记得等他再睁眼时,沙发上好像多了两个人。
他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模样年轻还是年老都没看清,只隐约记得那人冲他说过一句话,叫了他一声长官还是什么。
他一度以为后头的场景是把梦境和现实记混的结果,毕竟不可能有谁对着一个小孩喊长官,现在看来……他一直留有些许印象的那两个邻居,根本就是萨厄·杨和他自己。
但如果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就是他记忆中发生过的那些,那么……
“我知道我需要找什么了。”楚斯看向萨厄·杨。
“说说看。”萨厄·杨伸直了长腿,换了个舒适些的姿势。
楚斯压低了声音道:“一份草稿。”
在他的记忆中,那两位邻居离开后便发生了一件事——蒋期的一份重要研究草稿丢了。
麻雀群()
“什么样的草稿?”萨厄·杨明目张胆地扫视了一圈客厅; “你是说最原始的那种草稿; 还是电子版本甚至共感版本的?”
如果是前两者; 那倒相对好找一些; 如果是共感版本的; 就有些麻烦了。
“不知道。”楚斯答道。
萨厄·杨收回目光,转回脸看他:“亲爱的你在开玩笑么?”
楚斯压低了声音:“你指望一个九岁左右的人能记得多少细节?更别说那草稿还跟军工方面的研究有关,能让我知道?”
他只记得当初那份研究草稿丢了之后,蒋期先是找了很久; 又和他对了两遍那几天的细节,之后不知是军部研究院那边突然有了补救措施还是转成了秘密进行; 那份草稿的追踪进程戛然而止,至少对外是这样表示的。
“我只记得那份草稿也许是装在某个黑『色』的文件袋里——”楚斯正要继续说,蒋期就已经从卧室出来了; 只是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拿。
他手肘抵着门; 冲沙发上的两人干笑一声; 道:“诶,我身体回来了,脑子大概还奔波在路上没进门,那床毯子被我放哪儿了我有些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