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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许在里面待二刻,二刻不出来,我便要责罚你们了。去吧。”
两人喜不自禁地狂奔进去,思过楼中无数房间,房门点了灯的便证明里面关着人,邓溪光迫不及待丢下一句:“我去找苏师妹!”便跑得没影了。
乐采苓一时不晓得他们被关在哪里,只得一间一间找,忽听不远处房内传来雷修远的声音:“这里来。”
她吸了一口气,按住胸口的匕首,快步走过去推开玄铁门,果然见到雷修远被困在囚龙锁上的模样。不等他说话,她掏出匕首,朝锁链上狠狠扎去,谁知扎了半天那几根看似纤细的锁链却纹丝不动,乐采苓急得眼睛都红了。
“人力无法斩断这些锁链。”雷修远声音平静,“不用白费力气。”
她不说话,还在埋头猛扎,眼看二刻将过,锁链连个小印子都没扎出来,她这趟是白来了。乐采苓长叹一声,收好匕首,低声道:“你等着,过几天我再来试试。”
雷修远看了她一会儿:“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乐采苓冷道:“你不要搞错了,我是为了报答姜黎非的恩情。她救了我,现在又替我杀了秦扬灵,把你救出去,我就算还人情了。”
她转身拉开铁门,闪身出去:“过两天我再来。”
门还没关上,忽然一只手卡住门沿,乐采苓骇然看着雷修远像没事人似的走了出来,她情不自禁张大嘴,瞪着他,再看看屋里的囚龙锁十字土架,那匕首怎么也砍不断的锁链不知什么时候被扯成一截一截的,散落在地上。
“你……”她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雷修远淡道:“算你还过人情了,我会转告黎非。”
乐采苓只觉他凑过来,口中忽然喷出一股奇冷的香气,香气钻入肺腑,她顿觉头昏眼花,软绵绵地谁在了地上睡。
雷修远疾步往东而去,推开一扇铁门,门后的房间比方才关押他的要大一些,两尊囚龙锁分别锁着冲夷真人和昭敏,见着雷修远进来,连冲夷真人都不禁露出讶异至极的神情。
锁链被他轻易扯断,昭敏正要说话,雷修远轻道:“有话等下说,还有人要救。”
三人一路向北疾行,便见一扇铁门被半掩着,邓溪光在里面絮絮叨叨哭哭啼啼,不知道说些什么,雷修远推开门,便见苏菀满面无奈,邓溪光正抓着她的袖子眼泪汪汪,他这一下突然闯入,邓溪光惊得跳了起来,下一刻他的嘴就被捂住了,惊呼声卡在喉咙里。
扯断苏菀身上的锁链,雷修远环视一圈,道:“邓师兄,你是一起走,还是想和乐采苓一样在这里先睡会儿,洗脱放人的罪名?”
邓溪光激动得手舞足蹈,虽然不晓得雷修远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这会儿也不是问的时候,他连声道:“一起走一起走!我可不能让苏师妹再落入魔掌!”
冲夷真人忽道:“这一走,罪名便要加重,于你们,于黎非,都不是好事,莫要冲动。修远,黎非现在如何?”
雷修远道:“你们留在此处,有害无益,一切事由见了她再说。”
众人骇然见他脑侧伸出两根纤细的黑角,冲夷真人反应最快,当即后退数步,满面错愕:“……夜叉?!”
雷修远纵身而起,在外监管的清乐真人只听一声巨响,思过楼铁浇铸的墙壁竟忽然被撞破一道巨大的裂口,她惊愕之下本能地取出古琴便要攻击,忽见裂口中急急飞出几个人影,竟是因姜黎非一事被关押在楼中的冲夷苏菀他们,她按在古琴上的手指情不自禁停住了一瞬。
只这一瞬间,众人早已飞得再也看不见,清乐真人从未遇过这种事,一时竟有些惊慌失措,左右顾盼半天,这才追了上去,却又哪里还能追上,刚上到云海上方,便听钟声急促阵阵,守门的弟子正用传音术惊惶地大叫:“有人强行突破大门离开无月延!”
一眨眼工夫,无数留守在派内的长老仙人们都来到了无月延大门前,白浮真人气急败坏地飞来,见清乐真人满面茫然,他的大嗓门立即叫道:“翠玄前辈离开前不是让你监管好思过楼吗?怎么让人跑了?!跑去哪儿了?怎么不追?”
清乐真人苦笑一声,追?不知为何,他们几人竟一丝灵气残余也没剩下,怎么追?往哪里追?
她见白浮真人的大嗓门啰嗦个没完,忽然有些反感,皱眉冷道:“走便走了,又如何?冲夷和那几个弟子不过无辜被牵连,要我看,走了也不错!”
说罢她不等白浮真人再说什么,径自往思过楼飞去。
第168章 一念(三)
星星落落的追兵们再也不见踪影,可奇怪的是,有一股十分庞大的灵气波动,总是远远地追随着他们,无论怎么躲闪,都无法甩脱。
雷修远忽地停了下来,沖夷真人立即将苏菀几人护在身后,他双眼定在雷修远脑侧两只细角上,只是不说话。
雷修远指向西方,低声道:“你们往青丘飞,见到黎非她自会告诉你们一切。”
苏菀有点紧张:“雷师弟……那个,那你呢?”
身后那股庞大的灵气波动所有人都能察觉到,难不成雷修远是想留下善后?他们不禁都望向他脑侧的两只细角,后面追着的一定是无月延的仙人,而雷修远,居然是传说中暴虐异常的夜叉。他留下善后,便是要杀害无月延的仙人了?众人望向他的目光难免有些怪异。
雷修远讥诮一笑:“杀光中土仙人,怎样?”
众人倏地一惊,苏菀怒道:“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要是真杀人,不如先把我们几个杀掉好了!”
她见雷修远冷笑不语,还想再说,冲夷真人忽然在她肩上拍了拍,温言道:“黎非自小有许多特异之处,我始终寻不到缘故,今日见到你,方才豁然开朗。你们都是海外人?”
雷修远淡道:“不错,若是现在想撇清关系,还来得及。”
冲夷真人反倒笑了起来,方才刚见着他夜叉真身时的惊愕早已消失无踪,他一面笑,一面却在叹息:“我也算看着那孩子长大……我不信她会作恶。”
雷修远回头凝视众人,缓缓开口道:“你们是她心里的记挂,所以我救你们出来,以免她被牵制。至于你们是否接受她这份记挂,不是我和她能决定的。我答应过她不伤一人,天雷火海来临后,便要告别中土,相信哪一方,你们自己想,我言尽于此。”
苏菀见他说走就走,而且是往回去的方向,当即急道:“等一下!你要做什么?!还有叶烨唱月他们没救!你……”
一语末了,雷修远早已飞得看不见了,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苏菀调转方向也要追,却又被冲夷真人拉住:“不必再追,他若想杀人,早已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一旁始终沉默的昭敏终于开口:“他是夜叉……”
而邓溪光的下巴至今也没合上,难道是在做梦?他使劲抽了自己一耳光。
老实说,雷修远是夜叉的事情太突然了,他就那么随意而大方地将真身暴露给他们看,一点也没有隐藏的意图,反倒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冲夷真人叹道:“具体事情还是去青丘找到黎非再问吧。”
昭敏声音更低:“黎非也是海外……”她没能说完,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冲夷真人笑了笑:“你们朝夕相伴六年,那孩子如何,你心中应该十分清楚。我冲夷门人,不该以身份论人,应以性情看人。”
昭敏沉默片刻,苦笑道:“师尊,弟子只是想,那孩子居然一个字也没和我们说过。”
“越是在意的,越容易患得患失。我们先走,见了她慢慢再说,莫要叫人追上。”
雷修远往回飞了一段,却见极远处一线金光闪烁不停,那云海翻涌中,一双巨大的翅膀若隐若现,随着羽翼的挥舞,金光也晃个不停。
似是发觉他在看自己,那双金色巨翅忽地一振,云蒸霞蔚中,一只金翅大鹏倏地穿破云海,它那冗长而金色的翎羽翻飞翩跹,光芒变幻不可捉摸,说不出的高贵桀骜。
是无月延四掌门之一的神兽金翅大鹏?怪不得能一直追着不放,传说它的视界有九万里,九万里内妖人仙兽,即便是地上一只最小的蝼蚁,也逃不过它的眼。
雷修远张开手掌,一只金色的光剑凝聚在掌心,为他掷抛出去,流星般刺向金翅大鹏的胸前,它怪叫一声振翅躲开,当即睁圆了怒目朝他直直追来,雷修远转身化作一道金光往越国端涂方向疾飞而去。
苏菀的话,他听见了,但即便是他,知道泄露黎非秘密的人是纪桐周,也忍不住心底犹豫了一瞬。
杀不杀纪桐周?他不像黎非,他没有那么多纤细敏感的感情,对这几个从小到大的朋友,他的感情始终淡淡的。
可,终究还是有感情的。
尤其是纪桐周,尚未恢复记忆时,他是竞争对手,是玩伴,是看似疏远却又怪异得有些亲近的关系。他们始终没有真真正正地斗过一次法……想到这里,雷修远不禁苦笑,到了现在,再与纪桐周斗法,与持强凌弱何异?就算他的身体还是太过年轻,远未恢复到当日的巅峰,黎非不在身边,力量也没有增幅,可对付一个修行弟子,与踩死蝼蚁并没什么区别。
这心底隐隐盼了六年的乐趣,也只能无疾而终了。
雷修远难得沉浸在回忆中出神,忽觉前方又有灵气波动,而且十分熟悉,他立即停下旋龟壳,却见广微真人足踏宝剑,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己,他的目光竟让雷修远有一丝不忍看的意味,他不由避开让开这片目光。
广微真人此刻心底不啻于天翻地覆,对面的人脑侧生角,周身金光环绕,正是传说中穷凶极恶的夜叉!而他面容,服饰,竟与自己心爱的弟子雷修远一模一样!
他素来脑筋转得最快,一瞬间便明白了为何翠玄仙人对姜黎非如此执着多疑,为何雷修远孤身一人回到无月延。夜叉?!他们竟真的是海外异民?!他竟收了一个夜叉做弟子,百般爱护,悉心教导六年?
广微真人只觉体内似有雷鸣电闪般,下一刻他突然抛出腰间宝剑,白发器灵似烟雾般凝聚,执剑快若闪电攻了过来。器灵的动作快,雷修远却总是比他更快,似是无比轻松地躲避着他的攻击。
广微真人见他身形忽隐忽现,变幻不可捉摸,更是惊骇不已——怪不得当年夜叉可以凭二人之力屠尽一整个仙家门派,器灵非人,行动间方可如此随意轻巧,夜叉却能比他们还要迅捷,还要恣意,快得连他也看不清。
广微真人长袖一振,漫天雷云将方圆十里笼罩起来,雷云好似一团漆黑而巨大的雪球,将这一方天地包裹其中,内里雷鸣阵阵,振聋发聩,密密麻麻的刺目雷光从四面八方震撼而落,旧与新震荡交合在一处,越演越烈,被困在雷云中的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将再无可逃之地,这正是他的成名仙法九天玄雷大法。
雷修远在雷云中四处躲避,眼见再也无可躲之处,他周身忽然金光一亮,一把抓起与自己缠斗不休的器灵,将他挡在身前冲破了雷云,可怜的器灵为雷光劈得像块破抹布般,奄奄一息地落在广微真人脚边,他登时大惊急退。
冷不丁雷修远倏地落在自己面前,广微真人手执光剑,挥手便刺过去,谁知雷修远不躲不闪,硬生生吃了这一剑,光剑抵在他胸前,刺进不寸不到,却仿佛扎入了钢铁,再也无法前进。
雷云渐渐散开,风起,云闪,方才喧嚣而激烈的声势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广微真人手中的光剑既不前进,也不后退,他定定看着雷修远。
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天纵奇才,刚硬不屈,他有生之年收过的最合意的弟子,盼望着他早日成长,盼望着他有所成就,他几乎投入了全部的心血。可他忽然成了夜叉,头上长角,周身金光环绕,目光冰冷。
为什么?他怎么会是夜叉?自己倾尽心力带出来的,居然是中土仙家恨之入骨的仇人。
广微真人什么也说不出,他只有这样看着雷修远,甚至像个弱者般,在心底隐隐祈求这是一场梦。
他看着雷修远缓缓拱手,看着他躬身给自己行礼,在看着他慢慢跪下,从怀中取出那柄白虎尾,双手捧着送到自己面前。
“过刚易折,刚柔并济。”雷修远声音很淡,也很低,“多谢师父教导,弟子终生不忘。弟子不孝,请师父收回馈赠。”
广微仙人忽地老泪纵横,后方有金翅大鹏的灵气波动,应当是四掌门之一规元掌门带着神兽追来了,他要不顾一切将这弟子留下吗?和规元掌门一起,将他当做心腹大患,毫不留情地对付?
没有时间让他细想,广微真人狠狠收回白虎尾,退了数丈,厉声道:“走!”
这一去,或许是放虎归山,或许要为中土仙家再度种下噩梦的种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