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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崇茂抱紧手中的盒子,匆忙上殿,走到大殿的正中之后,伏地跪拜,口中道:“微臣升授承德郎沈崇茂,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的目光冷冷的落在沈崇茂的身上,不过片刻功夫,就让他身上的衣衫全被冷汗浸透。
随后,皇帝目光微动。
会意的总管太监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开口:“沈崇茂,你可知罪?”
话虽然是从总管太监的口中说出来的,但是他所说的,却是皇上的意思。是以,沈崇茂以头抵地,嘴里道:“微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总管太监再次开口:“皇上三令五申,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进献所谓的祥瑞,违者严惩不贷。你看明知故犯,还敢说不知罪?”
沈崇茂再次开口:“回皇上,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微臣所进献之祥瑞乃是真正的祥瑞,并非伪造之物,而且,并无劳民伤财之举。”
第287章 皇帝也爱听好话()
“以项上人头担保?”皇帝嘴角再次缀起一丝冷笑,漫不经心的说道:“行吧,朕,就收下你这颗项上人头了。”
说着微微加重语气:“呈上来。”
沈崇茂连忙双手托举着手中的盒子,低头跪地,往前膝行了几步。
站在宝座下一层台阶上的两个内侍太监连忙躬身:“是。”接着两人匆匆忙忙的下了台阶,从沈崇茂手中将锦盒接了过去,随后弯着腰,毕恭毕敬的快步捧到皇帝陛下面前。
总管太监手中拂尘一甩,上前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的盖子。
盒子里装着的,比皇帝身上龙袍的颜色还要亮眼的金黄色锦缎,顿时就映入了那总管太监和皇帝陛下的眼中,至于另外两个内侍太监,他们倒是没敢抬头,所以并没有看到自己托举之物。
“这是什么?一匹锦缎?”皇帝陛下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已经很冷,却没有了先前的极其厚重的那种压迫感。
太子微低了头,二皇子却瞪大了眼。
沈崇茂再次一叩头,说道:“回皇上,这是半匹锦缎。”
殿上有人笑出声来。
“沈大人,按说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你们沈家的福瑞祥更是我大齐所有绸缎业中的佼佼者,怎么这么小气吧啦的,拿半匹锦缎来献给皇上?还祥瑞?可笑,可笑。”
开口的,是二皇子一系的官员,兵部侍郎何进。
沈崇茂并没有理那开口的官员,反倒是恭敬朝着宝座再次叩头,俯身说道:“回皇上,因为材料有限,只织出来这么半匹天然金黄彩锦。”
天然金黄彩锦?二皇子嚼着这几个字的意思,眉头不由自足的锁了起来。
“沈崇茂!你敢欺君?”何进再次开口。
沈崇茂低声回道:“何大人,下敬您是上官,不愿与您争执,也不敢与您争执。可您别忘了,咱们现在不是在兵部衙门,而是在皇上的金銮殿上。”
顿了顿,又道:“而且,这兵部衙门也不管审案吧?就算您真想管,也不能在皇上说话之前,就抢着插嘴啊。”
皇帝不动声色。
何进的脸却憋成了猪肝色,当下朝着皇帝行礼告罪,自己退了下去。
皇帝略微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天然金黄彩锦?沈卿,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沈崇茂大声道:“回皇上,微臣知晓。皇上您是圣德之君,就是借微臣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微臣也不敢欺瞒您啊。”
实际上,皇帝心中对沈崇茂呈上来的半匹锦缎很是满意,闻言点点头,说道:“倒也是,那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崇茂叩首:“是,微臣遵旨。”
“太祖皇帝隆恩,不弃沈家功劳微末,特赐皇商之位于家父,并恩准可传于子孙后代。“
“皇上大恩大德,准允微臣继承皇商之位并承袭升授承德郎之职,微臣全家上下,皆感念于心。”
“去年夏天,微臣四子在西川查账之时,偶然得知西川有一下县名曰乐途县,全县百姓因为贪官之误,而无法顺利卖出即将收获的蚕茧,眼看即将血本无归。”
“小儿感念皇帝陛下大恩,时时希望能为陛下分忧。”
“想着自己与乐途县百姓同为圣上子民,理当应该该互帮互助,而沈家侥幸,有帮贫扶弱之能力,便更加义不容辞。遂亲往乐途县,以高价收购县中百姓的蚕茧。并与百姓签订了下有保底,上不封顶的、略高于市价的收售契约。”
“县中百姓先有西川锦衣卫帮助他们抓走贪官,惩治恶徒。后有太祖亲赐、皇上亲封的皇商子弟收购他们的蚕茧,百姓无不感念皇上之恩德。”
“据小儿所言,当日乐途县百姓纷纷跪地山呼万岁,以谢皇上大恩。”
这件事情锦衣卫的折子上面有过,也呈到皇帝面前来过的,皇帝心中尚有印象,当下微微点头。
沈崇茂不敢偷窥天颜,二皇子却是敢的,看到皇帝点头,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
沈崇茂还在继续往下说。
“许是百姓之虔诚感动了上天,今秋的秋蚕,竟然有蚕户在家中发现了金黄色的彩色蚕茧。说来也巧,发现金黄色蚕茧的蚕户,正是当初因不忿贪官残害百姓,而冒险往锦州城告官的那户人家。”
“在发现了金色蚕茧之后,那蚕户大喜,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事告知了微臣的商行在乐途县所设的作坊管事,并告知管事愿意加养一季晚秋蚕,以报陛下之恩泽。”
???
沈崇茂这话,文武百官几乎没有一个相信的,二皇子更是嗤之以鼻。
偏偏,皇帝却极爱听这事。
皇上正在兴头上,自然没人敢打断沈崇茂的话。毕竟当今皇上虽然对百姓好,对功勋显著的勋贵也还不差,但是,对着这一般的官员,尤其是文官,那可从来都不是吃素的。
虽然心中已然极其鄙夷,但是他们还是都只能任由沈崇茂这‘媚上小人’继续‘满口胡言’。最多只能以侧目来表达心中的愤愤。
实在是有些憋屈啊……
“乐途县虽然地处西南,没有北地那么冷,但深秋的气温也不太适合再养蚕。”
“也是冥冥之中,有皇上真龙之气庇护,在那户人家的精心饲养之下,居然顺利的养成了加的那一季晚秋蚕。”
“那家农户将晚秋蚕蚕茧送到微臣的商行下属的缫丝作坊之后,缫丝作坊的管事和技工们皆不敢懈怠,尽心竭力的将蚕茧制成了上等蚕丝。又有微臣家中商行西川分号所属织工,将其纺织成这半匹锦锻。”
说着,沈崇茂再一次以头抵地,继续道:“请圣上开恩,非是微臣不愿意献上整匹锦缎,而是只有这么多的材料,也只能纺织出这么半匹锦缎,请圣上开恩。”
皇帝没有理沈崇茂的请罪,开口道:“朕问你,那家农户养这一季蚕,花费了些什么?”
沈崇茂回道:“回皇上,除了饲养需要格外精心之外,也只是一些桑叶了。乐途县的农户都不养晚秋蚕,那家农户家中以往也是一样,那些桑叶就算是不摘,最后也是要枯在枝头的。”
“另外,就是多烧了一些桑枝柴火,在蚕房里,舔了两个火盆。”
第288章 金銮殿上争端起()
皇帝微微点头,喃喃道:“如此倒是还好,不算劳民伤财,只是这户人家多费了些心思。”
旋即又问:“朕再问你,那蚕户送到你作坊的蚕茧,你那作坊,可有按正价收购?”
“回皇上,听送锦缎来京的人说,念着此物难得,加之饲养起来比平日辛苦,作坊的管事本是要以三倍的价格收购的,然而那户蚕户说,此物虽然难得,却是天赐之物,不该以此牟取厚利。加之饲养虽然比往季精心,却也算不得太难。是以,不肯收高价,只愿意收正价。”
“不过最终,微臣商号的管事,还是以高于正价三成的价格,收购了那些蚕茧。”
“好,很好!那蚕户不贪财,你家管事又能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不错,不错。若天下的百姓和商户都能如此,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纷扰呢?”皇帝听着越发满意,不由自足的连连点头。
说着,皇帝话锋一转,又问:“不过沈卿,朕还要问你一事。”
沈崇茂忙道:“微臣恭听圣言。”
皇帝问道:“朕再问你,这锦缎的成本,可比以往你替大内采买的锦缎要高啊?”
沈崇茂说道:“回皇上,此锦缎乃天赐之色,不似其他锦缎一般需要染色,这成本比其他锦缎要低不好。”
皇帝满意至极,点头说道:“既比从前的锦缎更加华美,价格却更低,不增加蚕户和商户的负担,当真是极好的,极好的!”
又看着内侍太监捧着的锦缎道:“如此祥瑞,哪怕只得半匹,也是真正的祥瑞啊!”
说着,皇帝大声道:“好!”
“赏!”
“赏沈爱卿清蒸鲤鱼两条,选大的,让御膳房的人,好好做!”
“沈爱卿带回去,与家人同食。尤其是你那四子,让他多吃些!”
赏赐不重,其中寓意却颇为深刻。
沈崇茂大喜过望。
鲤鱼跃龙门啊。他沈家这皇商的位置,这妥妥的是保住了!
二皇子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看二皇子脸色难看,二皇子一系的监察御史裴文进不等沈崇茂退下,便出列高声道:“启奏皇上,臣,监察御史裴文进有本弹劾。”
皇帝收敛脸上的神色,看着裴文进沉声道:“裴爱卿要弹劾何人何事?”
裴文进道:“回皇上,臣弹劾升授承德郎沈崇茂,以假乱真,蒙蔽圣听,欺君罔上!”
听到裴文进的话,沈崇茂气得几乎要发抖。
这些监察御史仗着有风闻奏事之权,总是胡乱攀咬,简直可恶至极!偏偏你还拿他没办法。人家只是风闻奏事,不对事情的真实性负责。
皇帝心中顿觉不喜。
实际上,历朝历代,无论哪一个皇帝,对于祥瑞这种东西,都是无比追捧的。端看他究竟是表现在明处,还是深藏在心中。当今天子就属于深藏在心中的人。
然而,他却比许多皇帝更加渴求祥瑞,尤其是真正的祥瑞。
当今天子以藩王皇叔之身、以靖难之名,武力夺自家侄儿的天下,这固然是他无可奈何的选择,却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污点之一。
在他登基之时,他就捏造了‘伪帝’建宁利用身边的人矫旨夺位的罪证,更大肆宣扬自己实际上才是太祖皇帝真正的继承人人选。并以恢复太祖旧制这样的形式,来表明自己的‘正统性’。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渴望天赐祥瑞,以证明自己乃天选的帝皇呢。
只是,他确实是心忧百姓,不愿意额外增加百姓的负担,所以,才一直表现出对‘所谓’祥瑞的深恶痛绝。
然而,沈崇茂献上来的祥瑞彩锦,却不会增加农户和商户的额外负担,甚至是比普通的手工彩锦更为便宜,他如何会不喜欢呢。
现在这个裴文进一跳出来,字字句句,都在说沈崇茂献上来的祥瑞是假的,皇帝心里头,自然不喜得很。
不过,哪怕是皇帝,有时候对这些监察御史也没办法。毕竟这监察御史风闻奏事乃是隋唐之时就有的,而且为其后的历朝历代所奉行。
都察院监察百官,也确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皇帝就算是九五至尊,也不能剥夺监察御史风闻奏事之权,更不能追究其奏事之责。
所以,皇帝只是淡淡的道:“裴卿何以如此认为?”
裴文进当然能感觉得到皇帝的态度,只是,他身为二皇子的‘马前卒’这种时候,自当效力。
而且,监察御史本来就不是个能讨皇帝欢心的官职,但是皇帝并不能拿他怎么样。(大概就是‘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吧)
裴文进当下就躬身应道:“回皇上,古往今来,微臣从未听过有蚕能吐彩色蚕丝的,这彩色蚕茧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连古籍中都没有记载,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臣以为,此事必然是升授承德郎为一己私利而撒的谎。”
沈崇茂连忙重新跪下,说道:“皇上,微臣冤枉,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敢有欺君罔上之心,更不可能做欺君罔上之事。请皇上明鉴。”
之前我们就说过,二皇子的势力比太子强大。但二皇子勇武,当初也是军中猛将,所以支持他的人,大多是武将,文官还是很少的。
但是太子却不一样,太子虽然文弱多病,但是却为人敦厚,又极其敬重文人,加之他乃是嫡长子,是古往今来的文人们心中,最正统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