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持回家。自己还能安於平凡、卑微吗?傅迁不敢欺负他、大家都顺著他,这种生活怎能放下?董贤张望著寒冷的窗棂、素淡而粗糙的帐幕,那句「微臣什麽也不要」,还能不假思索地出口吗?一方面是冷,一方面是恐惧,董贤抱紧了膝,害怕失去一切,更害怕自己,更更害怕朱诩的鄙夷,如果一定要选择,该怎麽办?
辗转一夜难眠,凄寒的驿舍,和幽深的未央宫,两处都在牵挂不安中,静候著迟迟钟鼓,耿耿星河。
刘欣仰视朱梁,全身的痛苦焦燥,如在炎狱。病中的难过,即使帝王也不能免除。是自己准许圣卿回家,他不知道自己病了,不能怪他,只是不巧,是的,不能怪圣卿……
几乎是城门初开,董贤就出来等,曙光还未照亮道路,昨夜尚未凝完的霜霹啪著从门上掉下来,御赐的白狐毛大衣以及锦舄还是难以抵挡寒气,董贤冻得直发抖。门吏提灯来,苦劝他入内,董贤只是不肯,硬要站在关卡旁边等。
晨光初露,双脚已又刺又麻,在附近走来走去,免得被冻僵了。入城的屠夫推送著一车肥大的死猪,看得他惊心胆跳;昨晚遛连妓院的几个流氓酒醉未醒,竟包围著董贤调笑,口里说著不乾不净的话,还要强拉他,被士兵们揍了一顿,押下牢去。再待下去,不冻死也会疯掉,诩哥哥,你折磨的我好!董贤强忍哽咽,捶打著胸口,压抑那汹涌的凄楚。
大人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一名士兵指著头小声问。
连随从属下都不敢接近他,眼睁睁看著他走来走去,挥手顿足,一有人来,就殷切地看著,更像疯子。门吏喝著茶,随口说这十几二十年来,由各地入城仕宦的才子国士,没有不疯疯颠颠地出城,别看了,以後还多著呢!
中午都过了,下午又飘起鹅毛雪,眼前模糊不清,一日未进饮食的董贤几乎要放弃了,偏偏就接二连三有一大群人要出城。董贤站在旁边一个一个认,男女老少男女老少……朱诩!目不转睛地盯著他在队伍中,看见自己也毫不意外。董贤发著抖,会不会眼花了?竟不敢开口叫他,他经过自己身边,只瞥了一眼,和别的出城的人一样,说著自己的户籍地,名字,沛,朱诩……
「行李必须检查。」士兵说,朱诩也就把箱子放在台上,打开,除了衣服之外,果然有一卷竹简。
「抱歉,你不能出城。」
朱诩看了看董贤,冷冷地问:「为什麽?我又没有违犯汉律。」
「法律改了,平民不能佩剑。」
朱诩把剑解下,丢给士兵:「这样呢?」
「也不行,你态度欠佳。」
董贤只能呆站,不知道为什麽,看著朱诩已经发怒了的脸,不是我叫他们这样的,董贤心中在叫,不是我的缘故。朱诩突然一把抓住董贤,拉到一旁,董贤惊慌地看著他,手臂被抓得好痛,踉踉跄跄地被拉到城墙旁的土堆,凌散著枝桠灰烬和垃圾的肮脏角落,朱诩把董贤往地上一推,吼叫道:
「你看看!亲眼看看!」
董贤脚都吓软了,挣扎著退开,雪地半掩的是老幼几副尸骸,乍看之下只是撑大眼睛在笑的僵止脸孔,但不动的青白,却是死亡特有的表情。
跌靠到朱诩身上,朱诩用力地抓著他的肩头:「看清楚了没有?侍中大人?全是你害死的!」
董贤著急地摇头,却申辩不出一句话。
「多少穷人赶著出城回家,被你的特权一闹,冬夜无地容身,活活冻死城下。叫你的爪牙来逮我啊!我到全国哪一个地方,你有逮不到的吗?」
董贤根本没想到延迟一天出城是件大事,朱诩怎麽可以这麽不原谅他?董贤抓紧了朱诩,凄苦地道:
「我……我等了你好久啊……」
天旋地转,悲苦交冲的一口气接不下去,董贤软倒在雪地中。我等了你好久,我才不管黔首黎民,我只在乎你,你怎麽可以对我这样?董贤昏迷中,只感到无边的寒冷,自己将被埋葬在雪里,朱诩弃之不顾,两人越隔越远。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诩,我最痛苦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迷蒙的泪眼中,枯寂的雪花在远方飘摇。董贤转过脸,坐在床边的朱诩背对著他,凝视火炉的眸子,闪烁变幻著火星的流窜。
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朱诩才回过头,两人互视片刻,「你有什麽话就说吧!」
「你……为什麽要走?」一开口,泪就涔涔滑落。
「不想再看见你。」朱诩简单乾脆地回答。
「骗子!」董贤坐起身来,哭叫著拼命捶打朱诩,「你混蛋!说了要等我,骗子!你骗我!你……」
「你冷静一点!太任性了!」朱诩抓住他的手,用力把他摇醒,董贤扑进朱诩怀中,恸哭了起来,是梦中渴求的怀抱,却如此冷漠,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一切的不安都要我一个人承受,不公平,就为了天生的美貌?
朱诩抚摸著他的头发,忍受著按倒他、吻他的冲动。他不是以前的董贤,而是空有外表,内在已腐败的官场人物,自己最不齿的衣冠禽兽,哭泣或晕厥都是示弱的手段,为什麽还要见面?何苦如此强留他?
明明知道他变了,是自私贪佞的高官,一见到他却难以克制。朱诩紧抱了他一下,多麽恨自己的软弱,竟然……还是爱著邪恶的他……
「你听我解释,好吗?」
朱诩默默点头,躺在自己怀抱中的董贤紧紧依偎,可以感觉到:阿贤对男人的身体并不陌生……不,那不是真的,阿贤,你快点解释吧!只要能瞒住丑恶的现实,用最精致的谎言,我什麽都肯相信!
你也相信了那些谣言吗?事实不是那个样子的,我和皇上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谎言!朱诩注视著他,他急切地不停地说,皇上只是为了弥补我爹被陷害,所以才升官和赏赐,我为了熟悉新职务,一直没有空回家,可是我也上书,说了沛的事,不信你可以派人回去问……谎言、谎言!可是我宁愿相信……那些太后党的人嫉妒,所以才用谣言中伤我,其实我和皇上根本没什麽,我只见过皇上几面而已,你为什麽也相信了谣言?太令我伤心了,不告而别实在太伤人了!谁都可以诬蔑我,只有你不行!我们是自幼一块儿长大的,连你都……
这谎言,加上他含泪的哀求,澈底击败了自己。
「抱歉,我误会了。」
董贤眼泪更急,连忙抬袖抹去,「嗯,诩哥哥,看我为了等你,脚都冻伤了,跟我回去吧!」
「对不起,那麽用力地拉著你走,脚很痛吧?」
「不,现在好了。诩哥哥,你不要气我,好不好?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别的朋友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为什麽要说这些话?瓦解了自己的决心。我本想和你一刀两断。
「……把伯父伯母接来京里住,我也会好好奉养他们,我一直很想报答伯父伯母的养育之恩……」
「再说吧!」朱诩淡淡地回答。
两人同乘一车而返,董贤放心地倚靠著朱诩,直到朱诩推开他。董贤才醒觉已经习惯了和皇上有这样亲腻的动作,连忙端坐。两男之间,这些旁人看了会感到不舒服的亲密,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排斥,原来……,诩哥哥,我对你真的是……,不行,一说出来你就会逃走。董贤和朱诩隔著距离,各自看著自己那一边的车窗外的景色,轮轴和马蹄,一声声单调而重覆地敲打。不要再想了,如果抱自己的人是诩哥哥,和诩哥哥做那件事……
不许乱想!这单调的马蹄,竟勾动许多念头,如果刚才在驿舍里,把阿贤压在床上……
背对的两人,都满脸通红,都开了车帘,让雪花扑面,冷却脑子。赶车的车夫背後一阵寒气逼人,奇怪了,大人不冷吗?做大官的人就是有一点不一样。
一回到家,朱诩扶著脚痛难行的董贤慢慢入内,迎接的仆人有的上来服侍,有的入内通知老爷夫人,先赶出来的董宽信一看见朱诩,便指著叫道:
「好啊!这个无情无义的人,输了我十盘棋就不告而别,太没品了!」
「是九盘,一局和了。」朱诩苦笑道。
「原来是这样,宽信,你害死我了!」董贤骂道,边揉著刺痛的脚。
「公子,宫里这两天,接二连三地派人请您入宫呢!」管家好不容易插上嘴,便被宽信斥下去。董贤一时之间有点发愣,不快地道:
「宫里又没什麽大事,我还没拜见爹娘,该返宫我自会返宫。」
「对呀,爹说有些事要和大哥商量呢!」宽信接口道。董贤攀著朱诩的肩站起来,正要入内,董恭的仆厮和记室已先迎出来,董贤忙放下手,站在一旁道了声爹。
董恭笑眯眯地道:「贤儿不必多礼,坐下,坐下。」
董贤谨敬地跪坐。虽在家中,父亲却全副官袍,朱紫金灿,就像朝中大臣降尊来访似的,董贤更加不自在。
「宫中传旨召见贤儿,有什麽事吗?」董恭倾身问。
「呃,孩儿不知道,应该没什麽事吧?」实在不希望被问到宫中的事。
「这怎麽行?我儿被委以重任,不可以再迷迷糊糊了,快回宫去!还是个不召之臣呢,这孩子!」
「儿才刚回家……」
「都出宫两天了,你是责任重大的侍中、驸马都尉,怎能再閒散放假?爹以前就任御史,看御史大夫连休沐之期都忙著批阅文书、召见幕僚。官越尊,越不得休息,回宫去吧!家中的事已经聘了专人料理,不必我儿费心。」董恭向记室一呶,「去给侍中备车!」
「家里又聘了人?是有人走了吗?」
董恭笑道:「近来应酬来往太频繁,忙不过来了。这房子也太狭小,容不下宾客的车马,爹找了人另觅房舍园林,还没有消息,等找到好的再去看。」
「这里很好了。」董贤不高兴地自言自语。
「贤儿舍不得这里的话,爹就把两旁的住户给买下来,再扩建吧!对,这样也现成方便……」
难怪朱诩待不下去,连自己听了都不舒服。趁著上马车之际,拉住宽信,急促地问:「娘怎麽说?」
「娘也一直劝爹推辞官职,不要接见宾客,可是爹说来访的都是以前的上司,不能不见。」董宽信长叹,「我快疯了!宫里的赏赐太夸张了,又多盖了好几间仓库来放,大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和娘都很惶恐,你一定要说明白,不要再让我们担心了。」
「总比被贬被杀好吧?」
董宽信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般:「我听到一些人说……说了宫里的事。」
董贤猛然放下车帘,愤怒地别转过脸。
「哥,你不要生气,我不……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懂什麽?」董贤森然道,「以後不要再管我的事!」
董宽信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你真的变了!以前你有什麽事都问我,我有不尽力的吗?我们不是骨肉兄弟吗?你又把我当成什麽?你瞒著我和娘许多事,害娘天天以泪洗面。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你了不起!」
车马奔驰中,董贤不禁掩面痛哭失声,居然……连宽信都背弃他了,宽信说过要永远和他在一起,也是骗人的!
宫中的人都知道董侍中只要回了宫,不管是什麽时候,都必须立刻带到皇上面前。被引入殿之时,刘欣正在与臣子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