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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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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永远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当唐山海准备大义凛然就义时,苏三省却因功受赏,不仅得到了一所较大的新房子,还有一沓钞票。

    他带着他的姐姐苏翠兰来到新家,就把那沓钞票交给了苏翠兰。苏翠兰高兴之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小男。

    “这钱刚好留着给你娶媳妇。”苏翠兰高兴地对苏三省说,“对了,李小姐收下镯子了?”

    “收是收了。”提到这个,苏三省有些尴尬。

    “她那边还没订婚吧?”苏翠兰打断他追问。

    苏三省摇头。苏翠兰拍了拍他的肩膀,激动地说:“那就有戏。明天我买点好菜,你叫她来咱新家吃饭。咱家门槛高了,更该早点把媳妇抬进门来镇宅,这才兴旺。”

    听着苏翠兰的鼓舞,苏三省也憧憬般地笑了。所以他当晚就提着几包中药,敲响了李小男的家门。苏三省之所以很着急,一来是因为姐姐的话,二来是阿威回来向他报告,他把李小姐在明星电影公司跟丢了,这让他有些不放心。

    听到敲门声时,李小男正坐在沙发上织围巾。打开门,看到来人是苏三省,她拢了拢外套,把前襟遮得更严实些。

    “苏所长啊,这么晚来,有事啊?”李小男不太高兴地看着他。

    苏三省提起手中的中药向她微笑地说:“给你开了些调理胃病的中药。我一定会帮你把病看好,再也不让你遭罪了。”

    李小男站在门口,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谢谢你,苏所长。不过还是不用了。”

    “哦,药不能乱吃是吧?那改天我带你亲自去请名医诊脉,再对症下药吧。”

    苏三省有些失望地看着她。

    但李小男还是不领情地对他说:“真的不用了。”

    这下苏三省有些尴尬起来,“那个,我姐让我跟你说一声,我家乔迁新居,明天晚上能否请李小姐赏光过去吃饭?”苏三省支吾着说。

    “想请我吃饭哪?”李小男犹豫地看着他,“我能提个条件吗?”

    “你说。”苏三省来了兴趣。

    李小男直视着他说:“别再给我送东西,还有,别让人再跟着我。”

    苏三省脸上刚刚的兴趣又变成了尴尬。他讪笑了一下,“东西都不值钱的。我让人跟着你,那是为了保护你。”

    “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不去了。”李小男说着示意关门。

    “答应,我答应。”苏三省忙不迭地点头。

    李小男这才勉强同意。看到李小男点头同意,苏三省立马高兴起来。确定第二天晚上六点到电影公司门口接李小男以后,苏三省就开心地离开了。虽然自始至终李小男都没有让他进门,但是能约李小男到家里吃饭,就足够让他高兴很久。

    和苏三省高兴的样子相反的是贝勒路福煦村68号的徐碧城。她独自呆坐镜前,眼睛因为哭过而有些红肿。她一边用唐山海送她的那把梳子梳头,一边怔怔地出神。窗外雨点敲打着铁皮棚子,发出单调的嘀嗒声,和她的心事一样。

    陈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徐碧城这副让他心疼的样子。看到陈深,徐碧城急忙站了起来,她手中紧握着那把梳子,万分期待地看着陈深。她一直在等待着唐山海的消息。

    可是陈深看着徐碧城期待的目光,却不知如何将真相告诉她。

    相对半晌,陈深最终也只是支吾地说:“要不要剪个头发?”

    雨声嘀嗒,陈深手中的剪刀也在喀嚓喀嚓地单调地响着。

第183章() 
披着围布的徐碧城坐在屋子当中,她的碎发慢慢地落了一地,她的左手上正拿着那份中华日报。看着徐碧城微微颤抖着看报纸,陈深有些难过,但是他却只是将话题转移到徐碧城的头发上。

    “有多久没给你剪头发了?”陈深认真地为徐碧城理发。

    徐碧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报纸说:“本来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了。”说完,陈深才发现她面前的报纸上掉下了一滴眼泪。他知道,要面对的,他们终究逃不过。

    所以陈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声地说:“明天我会送山海一程。”

    听到这句话,徐碧城手中的报纸忽然就落到了地上。她一直强忍的眼泪终是没有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放在围布下的右手,把那把梳子抓得更紧了,以至于在手掌上留下深深的齿印。

    陈深收起剪刀。他感觉到了徐碧城深深的悲痛,他从背后抱住了徐碧城。他想对她说很多话来安慰她,可是最终吐出口的却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徐碧城没有说话,她泪如雨下。陈深把脸埋在徐碧城的头发里,艰难地说:“他要我告诉你,他有一句话没来得及对你说,他爱你。”

    徐碧城哽咽不止,“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是我没有答应他。”

    “他说他认识了你,这辈子已经圆满。我在想,要是你答应了他,他会不会走得更安心一些?”陈深说着,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而徐碧城在他的抚摸下,早已痛哭失声。陈深只有把徐碧城搂得更紧一些。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徐碧城的哭声在这个雨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陈深并没有时间在徐碧城那里逗留。虽然他想多陪陪她,但是时间一步一步逼近,他还要去履行自己的诺言——去送唐山海一程。

    唐山海被处决的那天,天气有点冷。毕忠良和陈深都穿了皮大衣。他们站在宋公园的小树林里,望着不远处被特务押着的唐山海。戴着墨镜的他们面容平静,看不出表情。

    唐山海戴着镣铐,头发一丝不乱,衣服干净有型,依然像平日一样风度翩翩。

    一棵树下,阿达、阿庆正在挖一个坑,那个坑是准备埋葬唐山海的。唐山海一直没有去看那个坑,仿佛那与他毫无干系。等他们挖完了,约定好一起来的苏三省却依旧没来。毕忠良略一点头,望向陈深。陈深低头看了看表,嘀咕:“九点一刻了,苏三省还来不来?”

    毕忠良冷哼一声,“不等了。你去把唐山海带过来。”

    陈深缓缓地走向扁头等人的队伍,走到戴着手铐的唐山海面前。他平静地望着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唐山海微笑地看着他说:“此地甚好,能和我大民国‘宪政之父’教仁先生埋在同一块福地,真是我唐某人的福气。”

    陈深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唐山海的肩。也是那个时候,唐山海轻声地对他说:“他来了。”

    陈深扭头望向树林外,只见一辆小汽车停下,下车之人正是苏三省。苏三省慢条斯理地下车走向他们,阿强跟在他后面。毕忠良看着苏三省慢吞吞的样子,表情冷峻,显然满心不悦。苏三省终于慢悠悠地走到了毕忠良和陈深面前,毕忠良有些不满地说:“你迟到了,苏所长。”

    “噢,我好像错过了亲自挖坑。”苏三省看了一眼挖好的坑,“没关系,这种事毕处长可以干得很好,我放心。”

    毕忠良寒着脸不再理他,对陈深挥了挥手,“把人带过来。”

    陈深平静地望着唐山海,为他打开了手铐,他这才开口说了话:“是时候上路了。”

    唐山海笑了笑,对陈深张开了双手。

    对于唐山海这样的动作,陈深有点意外,但他站着没动。唐山海上前一步,抱住了陈深,在稍远的墓坑边的毕忠良和苏三省看着他们相拥。

    “帮我照顾好她。”唐山海在陈深的耳边轻轻地说,“谢了,兄弟。”

    陈深还没有反应过来,唐山海已经绕过他,主动向毕忠良和苏三省走去。陈深一时间有点怔住,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转身跟着唐山海走去。

    唐山海径直走到苏三省面前,也对他张开了双臂。两人身高的差距让苏三省对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产生了一点儿压迫感,他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苏三省这样子,唐山海倒是笑了,“你怕什么?”

    “这算什么?我们有交情吗?你明明恨不得杀了我。”苏三省还是谨慎地看着他。

    唐山海把手放下,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他声音淡淡地说:“不用怕,我手无寸铁,杀不了你的。但你会有报应。”

    苏三省的后背仿佛凉了一下,他的脸抽搐了一下,却冷笑说:“如果死是报应,你报应得比我早。我送你先走。”

    “那我在那边等你。”唐山海说完微笑地看着他。苏三省的脸色变得越加难看。

    唐山海又转身面向毕忠良说:“这个人今天能杀我,明天也能杀你们。”

    毕忠良依然一言不发。苏三省此时像是突然爆发似的,猛地大吼起来:“可以开始了,让他走!”

    唐山海面对暴跳如雷的苏三省,从容地笑了笑。陈深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们,然后又望着唐山海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深挖的坑,仿佛是走向可以散步的林荫道或者一处公园。

    唐山海走到了坑边。拿着铁锹的阿达、阿庆交换一下眼色,谁都不敢对这个正义凛然的男人有什么不敬之举。

    唐山海自己跃入坑中,在坑里站定,他的目光像飞鸟一般在众人面前掠过,然后仰望着头顶的树叶。阿达、阿庆这才拿起铁锹,把土一锹一锹地往坑里填。

    唐山海望着头顶的大树,树叶的间隙里漏下一些细碎的光影,有些光影斑驳地落在了唐山海的脸上。同时落在他脸上的,还有那一锹一锹落下来的黑土。

    这时候陈深掏出烟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有些不忍再看下去。倒是毕忠良平静地看着唐山海。

    看着毕忠良和苏三省,唐山海突然大声地说:“今天你们埋我,其实也是埋你们自己。你们处心积虑得到的功绩,就是你们给自己挖的坑。”

    毕忠良和苏三省都听得有些莫名的心惊。苏三省更是气极败坏地对阿达说:“快点,快点把他埋了。”

    阿达、阿庆只得加快速度,不断往坑里添土。唐山海笑了,他开始唱歌,声音低沉,“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

    唐山海悲壮的歌声仍在继续,渐渐变得洪亮而高亢。扁头竟然有些看不下去,他的眼睛有点发红,背过身去。陈深看着坑里放声歌唱的唐山海,他极力压抑内心的痛苦。他抽着的烟,烟灰已经老长,却没有去弹一下。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在茶馆门口与陶大春相对而立的徐碧城递上了中华日报,报纸上正是那篇颂扬苏三省的文章。

    徐碧城咬牙切齿地对着远方说:“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唐山海的歌声低沉而有力。苏三省再也受不了唐山海的歌声,他从阿达手中拿过铁锹亲自锹土,很快土没到了唐山海的胸口。

    唐山海被压迫得发不出声音了。苏三省狞笑着对唐山海说:“我让你唱!”

    那个时候唐山海的脸已经开始涨红。当泥土落到胸口处的时候,唐山海的脸因为血液都往上赶的缘故,已经胀得发紫,呼吸渐渐困难。毕忠良终于也看不下去,双手插在皮大衣的口袋里,大步流星地走了。陈深停了几秒,跟着毕忠良离去。

    “他跟你说了什么?”毕忠良头也不回地问。

    陈深轻笑了一下,“他劝我还是去当剃头匠比较有前途。”

    毕忠良什么都没有再说,两人无言地走向停在一旁的汽车。毕忠良走在前面,所以他没有看到后面的陈深眼睛慢慢有些发红。最后他给自己戴上了墨镜,把所有的悲伤都藏在了墨镜后面。

第184章() 
陈深和毕忠良的车子开得很快,唐山海没有注意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站在坑里,只剩脑袋露在泥土外。他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但依然面带微笑。他并不关心陈深他们什么时候离开,除了徐碧城,这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关心了。在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闪现的全是徐碧城的样子:他在家里紧紧地抓住徐碧城,她想挣脱,最终却紧紧地抱在一起的样子;徐碧城拉住他,对他说要走一起走的样子;徐碧城在咖啡馆对他说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样子;在咖啡馆外面,他跟着徐碧城一起奔跑,他望着她侧颜的样子

    一幕一幕的画面,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烁。不知不觉,他的眼角就泛起幸福的泪花。如果他知道,那个时候徐碧城站在外白渡桥上,也在想着他,也许他会更幸福吧。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就在唐山海的泪水还没有流到下巴,苏三省已经举起铁锹,对准他的头狠狠地砸去。一片血光溅在了坑旁的泥土上,是触目惊心的殷红。

    看着唐山海没了呼吸,苏三省这才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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