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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章太太有些话憋得太久了,急需发泄,俨然是把康聿容当成了“垃圾桶”。
章太太又说:“你说她折腾也就算了,还见天的拴着呈儿,不管大事儿小事儿,只要呈儿离开一会儿,回来就开始和呈儿吵。有回你爹呈儿他爹摔了腿进了医院,呈儿就在医院里陪了一天,她和呈儿又吵又嚷闹腾了五六天。这日子天天过的是鸡飞狗跳的,我们实在受不了了,就让他们出去另过了。”
康聿容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尴尬的坐在那儿。
章仪之似乎看出了前儿媳的不自在,轻斥着章太太:“聿容刚回来,你和她叨叨这些做什么啊?”又不是什么好事,非得闹得人尽皆知。
章太太可不管,难得的使起了小性子,说:“当初可是说好的,聿容做不成咱媳妇儿就做咱的闺女。如今我闺女回来了,还不兴我和闺女倒倒苦水?”
章太太白了丈夫一眼,又说:“这些事你想憋着你憋着,我可不想再憋着了,我就是要和闺女说。”
章仪之想,他也不想憋着,可他能和谁说去?前儿媳妇?这也不合适啊。他没再责备章太太,蹙起的眉头又紧了紧,然后又吐出一团浓气。
闺女?
康聿容真是没想到老两口会把她的身份做了这样的转变,不管是真是假,听到这些话,心里总是暖暖的。
气氛有点不美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康聿容,立即转移了话题:“奶奶呢?”
章仪之说:“大前年病了一场,走了。”
康聿容张口结舌:“”这话题起的,反而弄巧成拙,还不如不说呢。片刻,她说:“是吗,真没想到。”
忽然,像是受到什么神秘力量的牵引,康聿容蓦的转过头去,于是,她看见了门口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旁边的中年女佣,轻轻地把他往大厅里推了推,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小男孩站在那儿,一对骨碌碌的大眼睛,怯怯的、好奇的看着康聿容。
康聿容缓缓地站起来,她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就是自己魂牵梦系,愧疚万分的儿子。
只是,儿子就在眼前,可她陌生的都认不出来了,陌生的都不敢喊出儿子的名字了。
章太太也跟着站了起来,先看了眼康聿容,然后对清儿笑说:“清儿,叫娘。你不是一天到晚的说想娘吗?现在见着了,快叫啊?”
清儿看着康聿容眨了眨眼,最后扑到章太太怀里:“奶奶。”
泪珠在眼眶里闪动,康聿容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心里的失落是不言而喻的,她多希望清儿的那句“娘”能叫出口啊。
可是这又怪得了谁?自己缺席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想着自己一回来,清儿就扑到怀里甜甜的喊着娘?
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啊?
章太太搂着清儿,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让你叫怎么就是不叫呢?”
康聿容忙道:“不急不急,慢慢来。”
又聊了会儿家常,章仪之也问问康聿容在国外的情况,一听她拿到了大学学历,又高兴又有些不敢相信。
午饭是在章家吃的,康聿容发现,清儿都这么大了,吃饭的时候还要丫鬟在旁边帮着甚至喂着。
康聿容蹙了蹙眉,碍于章家二老都在,就没说什么。
饭后,章氏夫妇去午休了。
康聿容让丫鬟把清儿领到凉亭里,拿出从国外带回来的小画册和小玩意,清儿新奇的不行,再也不怯生了,一个劲儿的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康聿容耐心的一一告知。
后来,她一边和清儿玩着积木,一边若无其事的问:“清儿为什么不自己吃饭呢?”
清儿兴趣正浓,头也不回:“奶奶说我还小,怕烫着。”
都六七岁了还小?
她又问:“那清儿每天起床是自己穿衣服吗?”
“不是,都和荷花帮我穿。”(荷花是一个丫鬟的名字。)
“那清儿上学了吗?”
“没有。奶奶说,我还小不着急,等我十来岁再上也不迟。”
又是还小?
康聿容有些担心了,照这样宠下去,清儿长大了不成废人,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她决定,把清儿带在身边。
康聿容问:“那清儿想不想上学呢?”
清儿把头一扭问:“上学好吗?”
“当然好啦。可以认识很多的小伙伴,和小伙伴们一起学写字、学画画、做游戏”
小孩的心思就是简单,没一会儿清儿对康聿容的陌生感就消失不见了。母子俩,一边玩一边说。说到有趣的地方,娘俩还哈哈大笑。
那笑声很爽朗,很清脆,冲破云霄,传的很远很远。
傍晚时分,康聿容要告辞。清儿的事儿她眼下没说,想着把自己安排好了再接清儿。
听康聿容说要走,章仪之开了口:“聿容,别急着走,晚上呈儿他们就回来了,我有事儿要说。”
康聿容说:“我现在不是章家的人了,是个外人。不管是什么事儿,我在场都不合适。”
章仪之说:“这事儿,就因为你回来了我才要说的。要不是为这事儿,我还不让他们回来呢。”
章仪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康聿容也不好执意拒绝,只能顺其自然了。
第68章 重逢静无波()
章盛呈正要进大厅,眼睛像是被什么晃了一下,无意识的往左边瞟了瞟,身体霎时如雷击一般震住了,他站在大厅门口,死死的注视着向他走来的女人。
女人的头发算不上新潮,却早也不是以往的那种老气横秋,与身上这件浅黄带花的旗袍搭配在一起,即端庄大方又干净素雅。
走廊里,康聿容牵着儿子的手,微偏着头,清儿一蹦一跳,仰着小脸,和母亲说的那叫一个欢脱。
突然,清儿抛开了康聿容的手,扑奔过去,叫喊着:“爹!爹!您回来了!”
章盛呈抓住清儿的手,用手揽住儿子小小的肩膀,温和的、喜爱的笑着。他抚摸着清儿的头,说:“是啊,爹回来了。”
清儿兴奋的说:“爹,爹,我娘回来了,我娘真的回来看我了!”
康聿容顺着清儿跑去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站在大厅门口的章盛呈,她怔了一下,不是说过了晚饭才到吗?怎么这么早?
不过,清儿的样子,不难猜出他对清儿肯定是疼爱的。
康聿容正愣怔着,而清儿却又跑了回来,拉着她的手往章盛呈那边拽。
“爹,你看,我没有骗你,这就是我娘。”
“嗯,我知道。”
章盛呈看了儿子一眼,目光又移到康聿容的脸上,这张脸比记忆里的瘦了很多,黑亮的眼睛里不再是柔弱和胆怯,而是让他惊诧的大气与坚定。
她除了初见时的那一秒钟的呆愣,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的平静。
是什么,让她改变,让她变得如此自信。
康聿容淡笑如菊,平静的说:“好久不见。”
他依旧眉清目秀,白衬衫搭配灰长裤,衬得他丰神俊朗,气宇不凡。只是眉间,似乎没有了从前的神采风扬,桀骜不逊,有一抹显见的无奈染遍的轻愁。
康聿容曾想过,彼此再相见时,自己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自己会是如此的平静。
想到,洞房花烛夜,自己仰视着他,想与他说话却顾虑重重,也因为他的冷漠如进冰窟。
如今,自己再也不畏首畏尾,再也不怕他的轻视和冷漠。
章盛呈有片刻的沉默,然后浅浅一笑,声音有些暗哑:“真是好久不见了,这些年过得好吗?你看上去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康聿容笑了笑:“这么长时间了,变化肯定是有的。这几年还不错,有得有失吧。”
两人正聊着,突然一个高亮、酸溜溜的声音响了起来:“呦,这是谁呀?大清白日的就是别人的丈夫有说有笑的?”
康聿容没有动,但她已经猜出是谁。
路宛眉穿着洋装,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过来。这几天,她心里格外的不爽。
她前几天看上几套衣服,要了几次,章盛呈那货愣是一分没给。还说什么,她的衣服整个家都快装不下了。
衣服不让买也就算了,前天她请客记了他的账,没想到他愣是和她吵了两天。
她一肚子的火还没消呢,他倒好,竟然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更可气的是,他眼里的那股温柔,她可好久都没有见到了。
让她看到这样一幕,她心里舒服得了才怪呢。
路宛眉走过去,等看清丈夫身边的女人是谁时,不禁惊愕的叫:“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然而,康聿容的面容还是与刚才一样沉静,还带着一点清浅的笑意,看着对面的女人,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这里是章家,你已经和章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怎么还好意思来这儿。”
路宛眉的话不好听,章盛呈紧张的去看康聿容。没想到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异常,还是那样的淡定从容。
而康聿容接下来的反驳,更是让章盛呈感慨,这女人的变化,真的是让他震惊。
“我是和章家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可这是我儿子的家,我来看我儿子,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你”路宛眉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路宛眉眯眯着眼,真是一点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真的是那个胆小的如同软柿子,任由她和章盛呈搓圆揉扁的女人?
章盛呈欲要开口,突然看见父母从后面进了大厅。
章仪之皱着眉,不悦的说:“一回来就嚷嚷,真是不让这家里有一会儿的清静。”
一听这话,路宛眉就知道是在说自己,瞪了康聿容一眼,扭着那杨柳细腰,一边进一边顶撞上去:“老爷子这是在说我呢?怎么?这个被你们章家休了的前儿媳如今回来了,就看我这个现任的不顺眼了?既然她那么好,当初就别休啊?”
章仪之坐下来,冷哼一声,说道:“呈儿离婚,是他私自做的主,要不是有人从中搅和,他们能离婚?当初要不是他先斩后奏,也绝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儿子在国外的那些事儿,章仪之其实一点都不清楚,他说这话,完全都是被路宛眉刚才的话给气的。
而路宛眉不知道公公是无心的,她心里有些虚。
当年虽说她和章盛呈是两情相悦,可那时康聿容毕竟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不是那晚他们把康聿容逼出了家,逼进了雨夜里,他们离不离婚还两说呢。
但是,自己做错了事又怎样?自己就是捅破了天也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公爹。
路宛眉柳叶弯眉一挑,嗓音也高了起来:“怎么?老爷子你这是后悔了?后悔了就让你儿子再离一次啊?”
章盛呈见路宛眉越说越不像话,赶紧走进去,扯着她的胳膊,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路宛眉把胳膊一甩,甩开了章盛呈的手,瞪着他说:“我说的话怎么了?我这可是顺着老爷子的意思来得。”
章盛呈恼了:“瞎说什么?我爹是那意思?不好好的,就立马回北京去。”
见章盛呈真的动了怒,路宛眉的气焰软了下来,“嘁”了一声,扭身做到了椅子里。
章盛呈悄悄地看了康聿容一眼,也跟着坐了过去。
章太太头疼极了,吵吵吵,住一起的时候,除了闹就是吵。这不在一起了,回来还是个吵。
这日子过得唉
章太太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抬头一看,康聿容还站在门口,忙说:“聿容,快进来啊,别在门口站着了。”
刚才一幕,让康聿容始料不及。
如果说她变了,那路宛眉的改变也不禁的让她瞠目结舌。
当初那个柔声细语,楚楚动人的大家闺秀,已被眼前这个目无尊长,嚣张跋扈的傲娇千金所掩盖。
这样看来,章太太所说的歌舞升平,鸡飞狗跳的情景也就不难想象了。
“娘,娘。”清儿摇着康聿容的胳膊,小声说:“奶奶让我们进去,我们进去吧?”
康聿容低头去看儿子,她敏锐的发现,路宛眉出现的一刹那间,清儿灿烂的笑立即化为乌有。
他从章盛呈的怀里退出来,那对乌亮乌亮的眼珠,怯怯的、一瞬不瞬的盯着路宛眉,然后小心翼翼的移到她的身边,躲到她的身后。
康聿容不清楚路宛眉对清儿做过什么,但她清楚的是清儿在怕路宛眉。如果路宛眉是喜爱清儿的,那清儿又怎么会一见她就会害怕呢?
康聿容的心不由得绞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