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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姐。
她无论学什么都能学得很快,可一旦觉得学得差不多了就失去了兴致,丢开手不愿意再学下去。为此母亲经常大发雷霆,父亲却说,女儿不喜欢学的就别强求,不过她自己想要学的也不能半途而废。因此至今为止,她学的最好的就是刺绣和骑马。
“后来,父亲当上了吏部尚书,成为了太子的老师之一。再后来,我在及笄的那一年,遇见了赵如琸……”封颐的声音暗了下去,慢慢地不再说了。
第72章 一次()
记忆中,年及弱冠的少年站在雪地之中,身后是如火的红梅,一转眸,一回神,飒然舒朗,犹如天人。那样的身姿至今仍旧鲜明如昨,难以抹去。她承认当初自己就如同所有爱慕他的女子一样,也是被他的风姿所吸引,可是他清冷的眉眼只在她面前『露』出微笑,他不苟言笑,却会和她讲解诗词文章。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却会陪她春日踏青,夏日采莲,秋日登高。
她以为自己对他而言是最特别的,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在所爱的人眼里是独一无二的呢?或许,在那一年,他曾经的确将她视为最特别的人。或许,他那个时候对她是动了心的。不然,他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为何会变成温暖?她相信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可纵然他曾动心又如何?一点点的动心,在皇位权利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任何人都会选择后者。
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想让赵如珝发现,翻身面向里边用被子蒙住头,悄悄抹掉泪水。闭上眼睛时,从小到大,那些欢乐的不开心的往事一一在眼前浮现,她一遍一遍地想着,泪水掉得更厉害了。
突然,头顶的被子被人用力扯开,封颐顿时感到一阵寒意,赵如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不怕把自己蒙坏了吗?”
她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压低了嗓音:“我习惯这样睡。我很困了。”
身后的赵如珝没有开口,封颐能够感觉到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自己,让她不由得绷直了后背,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许久,听见他低低一叹,语气很淡:“封颐,你想哭就尽管哭,可是能不能别总是背着我哭?”
“什么……”封颐缩了缩肩膀,假装听不懂,“我哪里哭了……”
“没有哭么?”
“我困了。”
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封颐渐渐觉得自己整个背部都僵硬了,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越来越累,自己却还是不敢动。
忽然她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身边,封颐心里一惊,连忙转身,却只看见赵如珝单薄的中衣衣襟处精致的绣纹,便被他一下子搂紧怀里。这下子她顾不得满脸泪痕,赶紧用力推开他。没想到赵如珝平时看似清瘦病弱,力气却不小,她非但推不开,反而被他双手环住,抱得更紧。
“如珝,你……”
“乖!我哄你睡觉。”赵如珝的手掌在她背后轻拍着,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不用……”
“真的不用?”赵如珝挑眉看着面前满是泪痕的脸,“上官芸雅,我发现你总是喜欢口是心非。明明躲在被窝里哭得这么难看,却跟我说是困了。明明睡不着,却不让别人哄。”
“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吗?”赵如珝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微微一笑,“那么就当自己是小孩子又能如何?我跟你说过,什么事都不用担心,有我呢。你可以把自己当小孩子,无须连睡觉的时候都想着报仇雪恨。你要是还在伤心,就对我说,想哭就在我面前哭,我又不会笑话你。封颐,我不希望你连伤心难过都要躲着我。乖,让我哄哄你,仅此一次,好不好?”
好不好?
不知道是否因为他的尾音太过温柔,温柔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软,封颐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鼻间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有一种令人觉得宁静安心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过于踏实美好,让她不忍心拒绝,更加无法将他推开。
她还在发愣,赵如珝已经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然后环抱着她,手掌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轻拍,动作轻柔缓慢,如同在哄一个孩子入睡。
罢了!仅此一次。
封颐暗暗告诉自己。就这么一次,在别人面前卸下故作坚强的伪装,不再连痛哭都要紧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被人知晓。就当自己还是当年会哭会闹的封颐,尽情地哭一场。
“说好了,明天醒来,你不许笑话我。”封颐将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
“嗯,绝对不笑话你。”
“不许占我便宜。”
“……”赵如珝无语,过了片刻,却听见她轻轻的笑声,怀里的人将小脑袋在胸前蹭了一下,他轻拍着她背部的手顿了顿。
夜无声无息地流逝,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响,已是四更天。赵如珝动了动维持了许久的僵硬姿势,缓缓松开手,将怀里的人放下让她平躺指着,却感到胸前衣襟一紧。他低头一看,只见面前的人脸上尽是泪痕,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低声梦呓:“父亲……母亲……”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将她拥进怀里。
翌日封颐睡到日晒三竿才醒来,一睁眼看见透过窗纸照进来的刺眼阳光,她就猛地一下子坐起来,看见赵如珝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窗边自己和自己对弈。脑子好像一团浆糊,她努力地想着昨晚的事情,不禁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赶紧洗漱更衣前去给岳氏请安。
岳氏估计是她见过的最和善的婆婆了,从来不摆长辈或者婆婆的架子,也不会跟她立规矩,听她说昨晚睡得晚了,所以早上才起得这么晚,脸上反而笑出一朵花来,看得封颐心里不安地砰砰直跳。
果然,午膳时候岳氏让厨房上了两盅滋补汤,她一盅,赵如珝一盅。封颐从头至尾都是闷声不吭地埋头喝完的。
一连好多天,封颐除了给岳氏请安之外,就是呆在房间里刺绣。她虽然没有特别交代,但宝亭也知道她绣的物件特别要紧,便每天和宝轩一起紧守在屋子里,不让其他小丫鬟进来打扰,特别是听雪。
自从心香被打发出府,听雪就老实了许多。本来她们自恃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并非侯府的奴婢,对府里的其他丫鬟面前向来是趾高气扬,可是岳氏以心香伺候不周险些伤了世子为由,禀明了皇后,将心香打发回老家了。
宝轩在她跟前忿忿不平地述说那天心香是如何进了她的屋子,如何趁众人不在勾引世子爷,如何自取其辱,世子爷又是如何不为所动,冷言将人打发出去的,末尾还十分欢喜对着封颐笑,说了赵如珝一大堆好话。
封颐只能一脸傻笑,过后问赵如珝为何突然间将心香撵走,他只淡淡地回答:心香并非皇后真正的棋子。
那么,真正的棋子就是听雪了。
封颐心里明白,便对听雪多了几分警惕。
只不过心头又多了一件事。她虽然和赵如珝有过承诺,可她自己根本就不敢将承诺当真。也许赵如珝只是过于看重恩情了,因为当年没能帮到她而感到愧疚,也许时日久了,他能放下那份执念,重新喜欢一个值得他喜欢的女子。而她,既然知道如何令家人复活,心中有了希望目标,她只想报仇之后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好好地孝顺父母,了此一生。
第73章 豪言()
张家。
上房内,婢女们低眉顺眼地站立在一侧,下人虽多,却没有人发出一点声响。张朝月一手托腮地靠在案几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一盆开得正盛的金菊,看着母亲李氏打开桌上一幅幅画像,看了又看,最后却没有一幅满意的。
她忍不住开口:“母亲,你几时才能看完呀?说好了今天带我去庙里请愿的。”
她都已经在家里禁足两个月了,各家千金办的宴会不能参加,也不能出去做客,闷都闷坏了。
李氏忍不住瞪她一眼:“别吵我,我正在给你哥哥挑选媳『妇』呢。”
凡是兄长的事情,李氏就格外上心,连她这个女儿都靠边站了。张朝月撇了撇嘴,看着那些画像:“母亲,你这样找哪能找到好了吗?”
“这可是礼部侍郎林夫人帮我选来的名门淑女。”
名门淑女?张朝月哂笑,这些也叫名门淑女?要真是好的,母亲能在这里挑选大半天,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她拈起一块芙蓉糕,却没有吃,而是掰成碎屑去喂架子上的鹦哥:“母亲,我可把丑话先说在前头,这一回你不能再找来一个有权有势的儿媳『妇』了,我可不想嫂子过门了又被压了一头。你要是还找之前姓封那样的,我不会让她好过。”
李氏听她提起封颐,脸『色』蓦地冷了下来:“好端端的提起那个人做什么?”
张朝月知道母亲是生气了,只有撇撇嘴扭头喂鹦哥。李氏看了最后一幅画像,将其中两幅分别展开在案头上,左看右看,怎么也不满意。
这次找儿媳『妇』,首先当初要看出身,最好是嫁进来之后,亲家那边能在官场上对她的丈夫和儿子有所益助,但又不能出身过高,免得又是一个封颐,压过她这个婆婆一头。
再者就是容貌品行。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容貌太俗他是看不上的,可将来要成为张家主母的人,容『色』又不能过于出挑,不然显得不够庄重。品行方面最好是能孝顺公婆,对她言听侍从,可将来当家时还得有自己的主意。
这样挑来挑去,林夫人介绍的这些人竟没有一个觉得满意的。不是出身低了,就是容貌看不上。容貌尚可的,又『性』子不合适,不是会『吟』诗就是会抚琴。她要找的是儿媳『妇』,张家少夫人,又不是要找才女。
想当初,封颐不是什么都会吗?书画,诗词,刺绣,甚至还精通骑『射』。未进门前她见过一回,在自家园子里和兄弟们蹴鞠,那个明艳飞扬的样子很不叫她喜欢。女人家识得几个大字,能够相夫教子就好,哪有整天和兄弟们踢球骑马的姑娘?要不是为了张家的荣耀,她才不会……
她怎么又想到封颐那里去了?
李氏一阵心情烦躁,见到张朝月还在喂鹦哥吃食,无所事事的样子,心头更加火大了。
儿媳『妇』找不到满意的,女儿的终身大事也未定,而且自从上回张朝月抢了皇后娘娘赐给平原侯世子夫人的镯子,在三皇子府邸里摔伤之后,京里就传出了流言蜚语,人人都以为她的女儿对平原侯世子有非分之想,抢了人家世子夫人的镯子根本就心存将之替代之心。这些流言一传出,她就以养伤为由不许女儿出门,免得生出更多口舌是非。两个月过去了,流言才渐渐平息,也不知女儿以后还能不能嫁入皇家。
她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可不能让一切希望落空了。
李氏想了想,问张朝月:“下个月之后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你可准备好寿礼?”
张朝月一愣:“皇后娘娘的寿辰是下个月月底,还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呢,到时再准备也来得及呀。只不过我没有合适的衣衫首饰,要不母亲明天请人来给我做几身新衣服?”
李氏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胡说什么?皇后娘娘寿辰是何等重要?别人恐怕已经绞尽脑汁准备寿礼了,就你不把如此要紧之事放在心上。你究竟想不想成为皇子妃?三皇子那样的相貌人品,身份前程,你要是不好好抓紧,将来有你哭的。”
“我不想。”
“你说什么?”李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再问一次。
“我不想当皇子妃。”张朝月在她身边坐下,扭捏地用手指绞着自己的衣带,“那些皇子我都不喜欢。三皇子已经有正妃了,我要是嫁过去就是当他的侧室,我才不要呢。我堂堂尚书府的小姐,怎么可能给别人当侧室?”
“三皇子有了正妃你不喜欢,那六皇子呢?他可还未去正妃,而且他也是皇后所出,与三皇子也是手足情深。”
“不要!”张朝月不屑地撇撇嘴,“听说六皇子可好『色』了!”
“胡说什么?”李氏立刻板起脸训道,“姑娘家懂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况且六皇子身份尊贵?不管他将来有多少妾室,只要你能稳稳坐在正妃的位置之上,谁也不敢瞧不起你。”
“母亲,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哪位皇子?其他庶出的皇子也行。”李氏再退一步,只要女儿能成为皇室宗『妇』,是不是嫡出的皇子也无所谓。将来那些皇子成家了,哪个不是被封为亲王的?李氏想了想,又说,“如果皇子们你都看不上,我记得不是还有一位尚且娶亲的十八王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