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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尽春回,十里锦绣-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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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这是在找人?”海润下了案头,缓步走上前。

    萧东铭环顾四周,“来看看,还有谁会来送我一程。”

    海润戏虐般轻笑,“这底下的东都百姓,不都是来送你一程的吗?”想了想,海润又道,“难不成你是在等着阿靖和三皇子?省省吧,这一身的血,飞溅三尺白绫还差不多,万一溅到了别人,还嫌脏。”

    “我都快要死了,你用得着这样寒碜我吗?”萧东铭冷然回眸看他。

    海润道,“你扪心自问,自己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不够脏?乞丐污浊乃是表面,而你外表光鲜亮丽,实则内心腐败不堪。相比之下,我倒觉得乞丐比你更干净一些。人性固然好斗,但君子相悦,取之有道。这道理,你娘没教你吗?如果没有,那么现在记住也无妨,免得下辈子重蹈覆辙,再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萧东铭道,“有酒吗?”

    听得这话,海润招手让随侍上前,“早就备着了。断头酒,今生尽,待来生。太子殿下,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倒上一杯酒,酒香醇厚。

    喝下一杯酒,苦涩自知。

    “我生就帝王家,乃贵妃之子。从小到大,我母妃就告诉我,想要的就自己去抢。哪怕不折手段,也要得到。得不到的,宁可毁掉也不能落在别人的手里。”萧东铭又喝下一杯酒,眼眶泛着猩红,“所以从小到大,我要什么有什么,想得到什么就能把什么抢到手。”

    海润摇头,“我是该说慈母多败儿,还是说——子不教父之过?”

    萧东铭难得有这样平静的时候,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脸上没有半点怒气。虽然浑身恶臭,可这些摆在死亡面前,只显得苍白无力。

    萧东铭狠狠灌着酒,眼眶通红,内有热泪盈动,“我自以为能得到一切,却原来人外有人,父子之情也不过如此,兄弟之谊也不过尔尔。到头来,一场黄粱一场空。”

    “时辰差不多了,太子殿下安心上路吧!”海润起身往监斩台走去。

    身后,萧东铭终于落泪,“若说还有什么余念未了,那便是——惟愿来生,别再投胎帝王家!宁为穷人子,不做皇家人。”

    泪,顺着脸颊不断滚落。

    跪在斩台前,萧东铭被按在那里根本无法动弹。刽子手撩开了他的散发,往自己嘴里灌上一口好酒,“噗”的一声喷洒在冰冷的大刀之上。

    阳光下,大刀的刀刃有寒光掠过,更显锋利无比。

    海润端坐监斩台,看一眼天色,拂袖撩起桌案上的斩立决木牌,挥手便丢出去。冷眸一声厉喝,“斩!”

    萧东铭重重合上双眸,任由泪如雨下。

    刽子手,手起刀落。

    血溅三尺,结束了萧东铭脏秽的一生。

    生时荣耀万千,前程似锦。

    死时屈辱难掩,身首异处。

    这便是萧东铭的一生,生于富贵,死于卑贱。一袭白布,是宫里来人收尸的,因为是有罪之人,不得葬入皇陵。

    又因谋反在前,弑君未遂在后,所以萧东铭的身后事是草草了事的。一副简单的棺木,一抷黄土垒个小土包,没有哭丧的,只有随地掩埋。碑文上也只刻着萧东铭三个字,不带半点皇家气息。比寻常的百姓还不如,寻常百姓死了,还有个送葬之人。

    然萧东铭,孤零零的一座孤坟立在那里。无人送,无人祭,只怕来年清明,连三柱清香都没有。

    不过,风烈还是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姬雪。

    到底是从二王府出来的,旧主虽恶,也有知遇之恩。三柱清香,瓜果供品,也该给的,就当是了结一场主仆之谊,就此作罢!

    在萧东铭的坟前,那支木箭被狠狠刺在墓碑之上。

第401章 傅家归来() 
年世重领兵去了蒿城,风里花既没有退兵的意思,也没有进攻的意思,也只是跟年世重的大军僵持着。谁都不知道阴晴不定的风里花,骨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有传言,说是北昭朝廷内讧,如今局面堪忧。

    如此也好,有风里花拖着,年世重暂时回不到东都。

    萧盛重新掌握了朝廷大权,如今端坐朝廷,再也无人敢提易主之事。而百姓,似乎自从萧东铭死后,也不敢再希冀新的皇帝诞生。

    如此一来,萧盛悄无声息的化解了自身所有危机。

    当然,还有一个危机除外。

    那便是萧东离。

    萧东乾死了,萧东铭也死了,如今这朝廷若是要立长,那么萧东离就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可偏偏萧东离,却是萧盛最忌讳的人。

    萧东离的身世,是萧盛最不愿触及的伤。

    下了朝,萧盛端坐书房批阅折子,扭头问身边的小太监,“三王府现下如何?”

    小太监毕恭毕敬的跪在那里,“回皇上的话,三王府如今与丞相府联姻,两家正在布置着,选定的是年前把婚事办完。钦天监也已经挑好了日子,就是腊月二十,今年也就这么个好日子可以挑,否则就要等到来年过春之后。”

    萧盛点了头,“日子还行,赶在年前也是应当。孩子都那么大了,走走过场也是要的。只不过——那孩子,朕还没瞧上过一眼,改明儿让老三抱进宫来,让朕瞧瞧。”

    “奴才这就去知会一声。”小太监行礼,快速退出御书房。

    早前的雅园太监总管李季进了御书房,“奴才给皇上请安。”

    “都安排下了?”萧盛也不抬头。

    李季躬身答话,“皇上放心,都已经备下,如今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萧盛点了头,“等着他们成亲那一日,朕要送他们一份大礼。”

    “是。”李季颔首。

    “听说傅家的回来了?”萧盛放下手中的御笔,“怎么这么快?”

    “探子来报,说是三皇妃做主,给快马加鞭的接回来。意思是傅老夫人年迈,受不得苦寒之地,所以给赶紧接过来,免得老人家出事。”李季恭恭敬敬的回答。

    萧盛搓了搓手,走到了火盆旁,李季慌忙将一旁的暖手炉递呈上去。

    “该赏的赏,给傅家做足面子。”萧盛眉头微皱,“总不能让天下百姓以为朕如此刻薄,到底傅家也是绝了根的,再也成不了气候。”

    李季点头,“皇上所言甚是。”

    “盯着点,别让他们再闹出乱子。”萧盛拂袖出门。

    李季恭敬,“奴才遵旨。”

    只是这一份大礼,到底是什么呢?萧盛,会给萧东离和上官靖羽,带去一份怎样的大礼?谁也不知道萧盛现在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冷血无情的帝王,至始至终,心里都只有自己。自私、暴虐、嗜杀成性!

    当马车缓缓驶入东都城的那一刻,傅老夫人眸中噙泪。东都繁华依旧,她一把年纪了还要几经生死,这种感慨与命运波折,又有几人能够体会。

    活了一辈子,临了临了还要面临这样的折磨。

    最令她放不下,割舍不去的,是傅少鸿的死。

    那个她宠了半辈子的孙子,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以至于她日思夜想,心灵上的折磨远远胜过身体上的伤痛。

    苦寒之地她不怕,哪怕是自己这条老命,她也不在乎。

    她只想她的孙子活过来,可惜——镇国将军府一切如故,人事早非。

    “老夫人,咱们总算回来了,守得云开见月明。”良辰哽咽着。

    傅老夫人拭泪,“可少鸿回不来了。如故可以,我宁愿拿这把老骨头,去换他的命。”那曾经是她的命根子,可以后,再也不是了。

    上官靖羽带着芙蕖就等在镇国将军府门前,傅老夫人和良辰下马车的时候,见着二人便是稍稍一怔。

    她们是上官靖羽派人接回来的,自然知道上官靖羽会在东都等着。

    但上官靖羽的身后,芙蕖抱着念归,难免——让良辰嘴角微抽,傅老夫人的眸子却死死盯着芙蕖手里的念归。

    拄杖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几乎是颤着双腿走到了上官靖羽的跟前。

    “老妇人谢上官姑娘的救命之恩。”傅老夫人几欲给上官靖羽跪下,遭逢巨变,从高高在上的镇国将军府老夫人,变成阶下囚,让她不再盛气凌人。

    何况,她是真的老了。

    连走路都摇摇晃晃,再不似当初的老当益壮。

    上官靖羽慌忙搀住她,“老夫人不可,这样岂非让晚辈折寿?何况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敢居功。”

    语罢,上官靖羽看了一眼身后的芙蕖。

    芙蕖没说话,只是抱紧了念归。

    傅老夫人一怔,抬头望着面露窘色的芙蕖,“是、是你?”

    “是芙蕖求我帮忙的。”上官靖羽道,“老夫人,恩怨纠葛,都纠缠了大半辈子,还连累了后辈晚生,够了。”

    傅老夫人红着眼眶,点了头,“少鸿都没了,傅家就算空有家业,也不过是个空壳子。”

    “可你有个好孙媳妇。”上官靖羽轻叹一声,“少将军没了,可还有个傅念归。是您的重孙!”语罢,上官靖羽握住芙蕖的手,将芙蕖牵到傅老夫人跟前,“老夫人也是女人,应该明白,一个女人独自产子之痛。没有夫君,没有家人,只能靠着自己把孩子生下来。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少爱与忠诚,才敢去做。”

    “是、是男孩?”傅老夫人浑身剧颤,“是、是少鸿的孩子?”

    “是。”芙蕖点了头,“他叫念归,傅念归。”

    一句“念归”已经让傅老夫人老泪纵横,瞬时泪流满面,“让我抱抱他,可不可以?让我抱抱我的重孙子——我的命根子!”

    念归啊念归,念到今日,那个人都没能归来。

    君胡不归?

    芙蕖犹豫了一下,终归小心翼翼的将念归递了上去。

    良辰眸色微恙,快步上前,“老夫人小心,孩子还小。”说着,便朝着傅老夫人走去。

    上官靖羽见她脚步匆匆,随即瞧了身边的素言一眼。

    素言是谁,一下子便心领神会,直接挡在了良辰跟前,皮笑肉不笑,“良辰姑娘是吧!这头有芙蕖看着,老夫人只是抱一下孩子,不会有事。你就在一旁瞧着吧,祖孙相逢,是该悲喜交加的,你放心就是。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可以先进去收拾一下屋子!”

第402章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 
良辰一副委屈加体谅的表情,唇角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蹙眉望着傅老夫人,“老夫人,那良辰就先进去收拾一下屋子,不妨碍你们了。”

    语罢,良辰落着泪走进门去,没有回头也没有逗留。

    傅老夫人稍稍一愣,扭头望着上官靖羽主仆二人,“你们这是——”不由的轻叹一声,“良辰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她不能算得上干净,可在流放时她对我也算尽心尽力。”

    上官靖羽颔首,“我知道,所以我不强求。可是傅老夫人,我上官靖羽不是小气之人,但也绝不大度。芙蕖是我的好姐妹,不管她出身如何,我都认了她是上官家的一份子。念归就是我的外甥,我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她。”

    “今儿个,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芙蕖一路怎么走来的,别人不知道,我最清楚。我能把她和孩子送到傅家门口,就是想让傅家给她个名分。若你们做不到,我现在就带她走。大不了,我养着。”

    “上官家不说是富可敌国,但养个女人孩子,还是轻而易举的。至于良辰,我没相处过不做评论,但我希望在芙蕖入府之后,她能退避三舍,不要靠近芙蕖母子半步。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傅老夫人也是这样过来的,女子间的勾心斗角,想必也看得多了。如今傅家就念归一个孩子,我在保全傅家,也在保全芙蕖。芙蕖是姓季,可她孩子姓傅。很大程度上,少将军的死,你们也要负责。”

    当初若不是傅家老小棒打鸳鸯,也许傅少鸿不会萌生,以军功换一场婚礼的念头。他也许还是东都少爷,也许就围着芙蕖打转,而终有一天,芙蕖会被感动,最后放下一切跟他厮守一生。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只有悔不当初。

    傅老夫人抱着念归,泪如雨下,“别说了,我都知道。这些时间,我在苦寒之地吃尽了苦头,可身上再疼,也比不上心里。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亲手逼死了他。良辰这事,你就放心吧,我答应你。”

    上官靖羽颔首,“少将军的尸骨已经有了着落,等着战局稳一些,就可以去迁回来。”

    傅老夫人狠狠点头,默默拭泪,“多谢。”

    如今她,总算学会了谦恭。

    人,总要学会低头,才会收获更多。一味的昂首挺胸、盛气凌人,看见的只是别人的谄媚,听见只是阿谀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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