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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冷笑,“如今你都这样了,还如初嚣张,看你能嚣张到何时。”
“这就不劳费心,喀什还是好好想想,首级悬挂在大朔城头的滋味吧!”风里花皮笑肉不笑,“我可不是危言耸听,这年世重可不是好对付的,保不齐你要身首异处。当然,如果你能当个叛国逆贼,也许还能保全一命。这一招,你不妨试上一试。”
“呸。”喀什嗤然,“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就被年世重制服?如今我手握重兵,那年世重是个什么东西,大朔多少将领死在我的手中,就算多来两个年世重,我也照杀不误。”
风里花软绵绵的躺在软榻上,“我会在北昭等你战败的消息,慢走,不送。”
喀什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走出中军帐。
身后,风里花拂袖,手中的金牌顷刻间化作璀璨的金粉,纷纷扬扬的从手心飘落。自古有句名言,叫做:若要取之,必先予之。
简而言之,就是欲擒故纵。
长渊继而进来,“主帅?”
“东都的情况怎样?”风里花闭目养神。
“听说前阵子萧东铭被斩首示众,如今三皇子与圣女预备举行婚事。”长渊压低了声音。
眸子微微睁开,风里花坐了起来,“重新办?这倒也是极好的。难得上官凤那老东西有心,还记得给我妹子重新办一场。这会子如果不够隆重,我就拧下他的耳朵。”
长渊点头,“想必上官凤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
风里花轻叹一声,“我那宝贝外甥,也不知现下如何,可有重一些长高一些?”
“这倒不知。”长渊皱眉。
听得这话,风里花又懒洋洋的躺回去,“吩咐下去,皇上想怎样就怎样,最好能助一臂之力。皇上想做的事,能闹多大就闹多大。明白吗?”
长渊一怔,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明白。”
犹豫了一下,长渊意识到一些,忙问,“主帅这是不打算回北昭?”
“回去干什么?剁了公主丹,给我妹子报仇?还是奉上一份厚礼,多谢她成全了阿靖跟萧东离,这才有了我的宝贝外甥?罢了罢了,回去大眼瞪小眼,我还觉得心烦呢!”风里花摇了摇手,“我还有事要做,正好趁着现在有时间。”
长渊皱眉,“太危险。”
“你是觉得我长得太好看,所以出门太危险?”风里花斜睨他一眼。
长渊轻咳一声,“是——算是吧!”
“不老实。”风里花吐气如兰,指尖捋过鬓间散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去准备一下,明日咱就离开蒿城。”
“要不主帅再考虑一下?”长渊犹豫。
风里花拦手。
长渊一怔,快步上前。
哪知下一刻,只听得手中长剑一声脆响,冰冷的剑锋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风里花反手握剑,将冷剑抵在他的脖颈处,剑锋往前挪了挪,瞬时有少许血迹溢出,“别让我说第二遍。”
“是。”长渊垂眉。
风里花指尖一抖,冷剑准确无误的归鞘。他这才慵懒的闭上眸子,继续闭目养神。
长渊长长吐出一口气,风里花决定的事情,根本不容置喙。他惯来有自己的行为法则,不为任何人而改变。
既然风里花决定了,长渊也只能照做。
不过正如风里花说的,喀什成不了气候,相反的——迟早会死在年世重的手里。年世重是谁,那心计那城府,其实常人可以相提并论的。两次宫变,他都能全身而退,可见此人非同一般。
没了风里花的北昭大军,犹如群龙无首,士气早已今非昔比。
不过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前,风里花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举足轻重,又极为重要的人。
他就关在幽州的地牢里,一个人静静地去想着,那些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一幕幕的重演,一遍遍的回忆。
风里花策马直奔幽州,直接去了地牢。
幽暗的地牢里,没有半点生气,有的只是腐败的气息。像极了死在战场上的将士,那一具具腐败的躯壳,被日晒雨淋之后,弥漫出来的气息。
因为战争,地牢日久失修,如今顶上还渗水。
有水底从顶上渗透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水坑,清晰的落水之音就像人的心跳,平静安稳却透着无以言说的悲凉。
他面壁而坐,佝偻着腰,不声不响。
第405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那封信还没看够吗?”风里花轻轻拂袖,掩着口鼻,“看够了就放下吧!人死了,回不来,没死的——你也见不到。”
那人微微抬头,依旧背对着风里花,视线麻木呆滞的凝着墙壁,干哑的嗓子里,发出沙哑的颤音,“好男儿战死沙场何足惧?怕的是,鞠躬尽瘁,落一个乱臣贼子之名。”
“傅家三代忠良,到底抵不过三言两语。”
“我的儿子死在战场上,我与有荣焉。可我恨的是,纵然为大朔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却是叛国之罪。”
风里花轻叹,“自古以来,多少忠臣良将死于帝王之手。你该明白,傅家能有今日声望,早已超出了帝王的预料。一山不容二虎,皇权不容旁落,功高盖主者,的确该死!傅声,你何其聪明,这些年咱也是老对手,难道这点帝王心,你都瞧不出来?”
“还抱着什么希冀,以为有朝一日帝王幡然醒悟。可是你别忘了,鱼刺卡在喉咙里,是一定要除去的。纵然今日不除,早晚也是要灭的。”
“不单单是你们傅家,就算今日的年家,一旦得了大朔江山得保,也会换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皇帝好猜忌,自古有之。是你自己蠢,蠢死了儿子,也蠢死了自己,还连累了家中老小。傅声,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傅声徐徐起身,身子微颤,再不复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姿态。傅少鸿一死,他被擒北昭大营,一夜白头。
可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意义?
傅声颤颤巍巍的将那封看了又看的信,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放入了自己的袖中,像护着命一样的护着。那封信,是上官靖羽写给傅少鸿的。傅少鸿上了战场,却不慎忘记了那封夹在枕头底下的书信。
幽州兵败后,北昭的军士搜出了信,直接递呈了风里花。
也是因为这封信,本欲寻思的傅声活了下来。看一次老泪纵横,看两次泪流满面,心里对朝廷对大朔皆已绝望,唯独放不下家中老小。
若是就这样死了,黄泉之下,他哪有面目去面对傅家的列祖列宗。
心想着,若是活着,有朝一日能见一见芙蕖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生下来,能瞧上一眼,这辈子也算死得瞑目。
信,已经很皱,上头的字迹不时被泪水浸湿,逐渐的模糊。可是内容,傅声几乎能倒背如流,却还是忍不住日日去看。
风里花瞧了长渊一眼,长渊会意的打开牢门,“傅将军,出来吧。”
“去哪?”傅声老态龙钟。
“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长渊道。
傅声皱眉,徐徐望向风里花,“你就不怕我跑了?”
“傅家免罪,你跑了也无所谓。横竖你对于我而言,根本没有利用价值。早前还想利用你引起大朔的内讧,没想到皇帝够狠,直接斩断了傅家的根基。”风里花拂袖往外走,“放不放在我,走不走在你,你自己看着办!”
“北昭,会放过我吗?”傅声不是傻子。
傅声是俘虏,换句话说,傅声的生死应该交给北昭的朝堂处置。可是风里花迟迟没有把傅声交上去,而是关在了幽州地牢里。如今风里花还擅作主张的释放傅声,若是传到北昭的朝堂,只怕风里花的罪责不小。
北昭皇帝本就对风里花横挑鼻子竖挑眼,已经对风里花下手。可惜风里花是个硬骨头,偏生得什么都不怕。
“山高皇帝远,这句话不是你们大朔人,常挂在嘴边的吗?”风里花慵懒的斜睨他一眼,“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儿我说了算。”
语罢,风里花继续往外走,再也没有回头。
长渊轻叹一声,“请吧!”
傅声亦步亦趋的往外走,走出地牢的那一瞬,外头的强光让他快速的往回撤,根本睁不开眼睛。那么多日夜,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他早已不适应外头的阳光。光线太烈,以至于他根本无法走出去。
待在门口很久,直到眼睛慢慢的适应了外头的光亮,傅声才缓步走出去。
阳光很好,外头豁然开朗。
可阳光再好有什么用,心里有一块阴暗之处,便是再好的阳光也无法照亮。
一步一顿走下台阶,傅声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还是长渊扶了他一把,才算稳稳站定。那一瞬,他已不再是叱咤风云的镇国将军傅声,一如步入苍老的寻常老者。
白发如斯,脸上神情麻木,眸色迟滞,连行动都不再如当初的灵活。
如今就算让他策马,只怕也走不远。
一个人的意志被消磨殆尽,只剩下这副躯壳还活在人世间。
所幸风里花备下的是马车,也无需策马而行。扭头望着神情略显呆滞的傅声,风里花冷笑两声,“当日沙场点兵,今日老态龙钟。”
“我是老了。”傅声应道,“人都会老的。”
“彼时想着为国效力,而现在呢?你的国家抛弃了你,抛弃了你的家人,也让你的斗志都消磨殆尽。傅声,这样一个人,就算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早前我对你还有几分敬意,不过现在嘛——你也不过如此。”风里花句句刻薄。
傅声也不多说,只是定定的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浮云。
“你在看什么?”长渊问。
“看我儿子是不是在天上。”傅声低低的回答。
那一瞬,谁都没说话。
沙场上的生死,本就是无可预料的,说不恨是骗人的,可若说是恨,傅声最恨的应该是皇帝和萧东铭。
如果城门没有关,如果自己早一点冲出去,也许自己的儿子不会死。
一道城门,就好比鬼门关。
从此阴阳两隔。
上了马车,傅声就靠在车窗口,神情麻木,眼底了无生机。此刻的他,还有什么求生意念?连去哪儿都干脆不问。
还问什么呢?都已经这样了,能喘气就喘气,等到不能喘气的时候,就把眼睛闭上,仅此而已。
马车缓缓而去,出了幽州城。
谁也不知道这两辆马车会去哪里,只知道马车一路走一路走,始终不曾停留过。幽州城越来越远,那些兵戈之声,音犹在耳。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只可惜,都不复从前。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第406章 少鸿,回家了()
芙蕖去了方家村,魑魅魍魉随行,怀中的念归还什么都不懂。可是当芙蕖第一眼看到竹林里的墓碑,看到傅少鸿三个字,脚下一软,已经扑通跪在了坟前。
幻想破灭得彻底,不到最后,总是告诉自己,还有一线希望。没看到坟墓,没看到尸骨,就算别人一直说他死了,她还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也许,是躲起来了。
又或者,是失忆了,哪怕是残了伤了,所以走不动回不来,她都甘愿承受。
可是墓碑上的冰冷,却如同一盆冷水,泼得她瞬时清醒了过来。字迹清晰,上头刻着傅少鸿的名字,是他的坟墓无疑。
她想哭,可是眼眶干涸,怎么也流不出泪。
抱着念归跪在坟前,千言万语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身后的嬷嬷上前,小心的抱起了念归,示意魑魅魍魉都退开,让芙蕖静一静。
所有人都走开,安静的竹林里,只听得见,冷风吹过竹梢的声音。竹叶嗖嗖而下,纷纷扬扬的落着,落在她的发髻,落在她的肩头,划过睫毛的时候,她的羽睫禁不住一颤,终于滚下泪来。
“那天,你走了,其实我便开始想你。其实,是你恨着我而不是我恨着你吧!否则,你怎么舍得丢下我?”
“我忍受着未婚生子,忍受着会被人戳脊梁骨浸猪笼的危险,为你生下儿子。我嘴上说恨之入骨,可你为何就不懂呢?”
“所谓入骨,那便是连命都交给你了。可是你呢?一句傅夫人,换走了我的一辈子。我把此生最好的,都给了你,可是你忘了自己的承诺。”
“你给我的所谓永远,只剩下了永无止境的等待。我不怕替你守着傅家,守着孩子,可是我怕等我白发苍苍,去了下面的时候,你会不会还在?”
“你会等着我吗?还会认得满脸皱纹的我吗?你还会说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