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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鸟之夏-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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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认为有这么回事!有三个根据。首先,前来控诉的三对夫妻,他们完全互不相识。一对住板桥区受伤军人的泥水匠夫妇,另外一对是住上十条的贸易公司员工和他老婆,最后一对是池袋的酒吧招待。我很仔细地调查了内情,这三对夫妇在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迹象。这么一来,控诉完全是自发性的,很难想是故意找麻烦之类的,而且也很难想是偶发事件。第二个理由,是护士的行踪。事件发生的时期,在医院上班的护士中,那几个能证明婴儿出生的护士全部辞职了,而且从那以后就行踪不明。好像是回故乡了,仿佛等着搜查开始似的消失了。很可疑。然后,最后一个理由……这个,京极,比起俺来是你比较擅长的领域……」

  木场说道,看着京极堂。

  「哪,京极,真有附身的遗传什么的吗?」

  --莫非是附身的遗传?

  京极堂的话在我脑中苏醒了。

  果如所料,京极堂的表情显得不高兴。

  「有那样的……谣言吗……?」

  「有,而且是很令人厌恶的。」

  木场很夸张地上下摇头,直率地回答:

  「俺说起来是讨厌这种话题的了。呀,并不是不相信,但也不是相信。因为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很讨厌。我老妈曾经热中过以前的法术,非常在乎方向啦择日啦,即使知道不准确也还是在乎。真让人伤脑筋。而且,鬼怪啦神啦可用法律制裁,不是口自们出面的时候。」

  「你的资讯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

  「啊,委托香川所管辖的地区调查的结果。久远寺来到东京,是明治初期的时候,所以几乎不期待收获。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询问了。然后呢,调查结果是提到久远寺,原是城下(译注:以封建制领土的主要据城为中心发展的市镇)的御医,虽然一副名门的架子,但他出身的村子是所谓的被排挤的村子(译注:江户时代以后,如果村民有违反规定等的行为,全村即协议拒绝和那个人家住来和交易等,是一种私底下的裁判),交住的人也很少,绝不缔结婚姻,也没有亲戚,其理由是因为有『附身』的遗传。」

  「什么附身?」

  「我不清楚,说是欧休伯(音译,oshobo)附身的遗传。」

  「欧休伯?」

  「在赞岐(译注:旧国名,现在的香川县)一带的孩子妖怪。平时被看作是附在家里的家灵似的,像远野(译注:岩手县东南部)的『座敷童子』(译注:被相信是住东北地方住家的家神,像孩子似的红脸、头发下垂)。可是,我并不知道变成了遗传……」

  「所谓附身遗传,究竟是什么?这一带是说御先附身(译注:御先狐,俗语说被饲养驯顺了后就会奉饲主的命令,会做出各种变化的不可思议的妖狐狸)和狐狸附身,是一样的吗?」

  「……有一点不一样。附身遗传不是附身,是使之附身。也就是说,『使之附身的遗传』的意思。『御先持』(译注:妖狐饲主)啦、『使用饭纲』(译注:使用管狐施行法术或其人。管狐是想象中的小狐狸,具有神力,使用此种法术的一种祈祷师,将之放进竹管中搬运)啦这种施法术的人,只要想到他们是继承遗传的人就行了。这种遗传的人会使他人遭到附身的不幸,在共同群体里,当然会令人忌讳讨厌。如果结婚这等于是继承血统,所以是严厉的禁忌。」

  「实际上没有这种不合情理的事!总之,这是封建时代遗留下来的吧?根本是迷信!现在是昭和二十七年呢。老爷、京极堂,你们两个都怎么啦?」

  「关口君,非常遗憾,你认识得不够清楚唷。附身遗传的习俗,现在还根深抵固地存在。这件事不能漠视。」

  京极堂突然抗拒似地说道。

  「所谓附身遗传,是在民俗社会的一个解决方式。为解决共同体内发生的不可理解和不合情理的事,当作解决手段而设定的民俗解决方式。如同鬼的出身,一定要是异常诞生似的,村内发生了不幸事件时,一定要是附身遗传所造成的才行!」

  「但是,附身本身只是单纯的神经症和精神病的病例吧。一面发生亢奋,产生心性的分离,这完全都是个人因素,不可能是让人附身的。」

  「只从病理学方面来论及附身物是危险的唷。的确症状本身是你的领域……心理学啦病理学啦,是有能够解决的时候。但那只是其中一面而已。另一方面,也有从民俗学方面来看的。在这种时候,听说大部分的稻荷神(译注:主司食物稻作的神)等的民间信仰,都是受来自大陆蛊道和阴阳道的影响而发生的。但这只能说明其历史性的背景,实际上却无法说明发疯了似的附身症状。」

  「是的。如果将这种胡说八道的民俗学式的装饰去除,留下的只是单纯的生病而已,『神经症』啦『精神病』什么的。」

  「那是附身的另一面,并非本质唷。病理学能够解决的,只有附身内『凭依』的部分。至于『家庭的盛衰』和『太过富裕』的部分,则处于完全被漠视的情况。如此,就看不见含括了全部的『附身物的全体像』了。我呢,则认为,共同体中因经济的新价值被导入这个要因而产生的民俗解决方式,就是附身物。到目前为止,『富』等于收获的关系,而共同体不论好坏,正如同其名是『命运共同体』。但是,货币流通成为一般性的时候,共同体内部的『富的分配』就变得不平均了。换句话说,在同样的身分当中,会发生贫富的差距。然后,为了消除差距,解决方式是必要的。因此,人们就完全地接受了很久以前连绵传下来的『神附身』的方式,而创造出附身物。说起来,神附身就是为了将疑似非存在世上的『假想现实』,替换为存在世上之物的某种组织。很难接受的现实……是为了理解非日常的一种外在形式。亦即在日本附身物的发生是必然的,因为发生的风土环境已整备好了。换句话说,精神病理学的那一方面,是这个环境……说文化社会性的环境也可以,总之,被民俗学的那一方面所完全理解了。只要欠缺这两个方面的哪一个,就无法理解日本的附身物了。」

  「我懂得你说的话。但是照你说的,有附身遗传的人会使别人附上什么吧?并不是自己附了什么吧?」

  京极堂单边的眉毛扬起,做出惯有的表情,说道:

  「不,不知是什么因素,有遗传的家系,经常会出现心性分离等的神经症和精神病患者。在统计上好像是这样。当然也有并非如此的情况,大概民俗性的风土改善了的话,就不会这样了。但现在出现了这种不幸的结果,所以才无法单纯地和个体的生病分割。这和文化与风土的条件有密切的关系。」

  京极堂和木场都很沉着。只有我一个人在着急:

  「是、是呀,久远寺家每一代都是女的。也就是说好几代以前就开始招女婿。那个附身遗传什么的,很早以前就没有了吧。」

  「关口君,觉得你真奇怪。嘿,好吧。不过,所谓附身遗传呀,听说主要是由女性继承,所以婚姻被当作禁忌呢。」

  「可是……」

  不对。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那……也许是这样,京极堂,那和这一次事件没关系吧。我从刚才就这么说!」

  我紧咬着不松口。回答的是木场:

  「有关系唷。关口,太难的话题我不懂。根据管辖区的报告,地方上的故老透露,久远寺家的人送来附在他人身上的不是狐狸、也不是狸猫,是什么『水子之灵』(译注:保护流产婴儿的神灵)的。」

  我说不出话来了。京极堂的低声划破了沉默:

  「喔,这就是『欧休伯附身的遗传』?我知道了。就像指使犬神的饲养犬神,指使竹管的饲养竹管狐狸者似的,欧休伯的家系必须饲养欧休伯一样,也就是说有必要养育『死去的孩子』……」

  「是的。所以故老们说,从前,那些家伙们就持续杀婴儿,更何况现在!嗯,这种说法当然不能成为证据。但尽管如此,暗号也未免太合了吧?俺觉得真恐怖。如果现代真有这么个种族,那可不能放手不管吧!再说,这里又不是赞岐的乡下,是天下的帝国东京呢!」

  「即使是东京,也有附身物存在唷。我们不是说今天没什么好运气、附了运气什么的吗?这就是附了什么的意思。换句话说,是『狐狸附身会带来财富』的省略语。赌博赚了钱的家伙,暂时成了附身遗传者,使役着附身物而独占财富。换句话说,这种风土不仅是乡下才有。」

  「这种、用这种理由,你们就称那一家人是杀人犯吗?我不能理解!」

  我再度激动了起来。

  这和昨天对着加木津生气的情感是同质性的。昨天,我也对着加木津那不符合常识的态度生气。但今天不一样。不过,究竟我为了什么在生气?难道是因为对久远寺的家人……尤其是关于凉子有不利的发展而在生气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

  「这家伙在发什么脾气?」

  木场发出异于平时高亢的声音说道。京极堂仍如住常般若无其事地说道:

  「很难分辨究竟出于私愤,还是公愤?」

  「当然是义愤!那根本是无来由的歧视。国家权力以那种玩意儿为根据,将一般市民当作嫌疑犯来处理什么的,是太落伍的做法了。这不是既无视基本的人权,又搭不上民主主义的风潮,很粗率的话题吗?」

  不对,令我激动的并不是那个理由。但是,从我嘴里却脱口而出和我的心情相反的常识论。

  「的确,如你所说,这是与人种歧视和地域歧视同等极为根深恶劣的因习!是不应存在,而且是不能不努力除掉的因习。但这和认识现实情况又不相同。不认识,就无法改善。而且,不能闭眼无视于扭曲历史性的、文化性的事实。即使重新认识,将狐狸附身替换为昏睡状态,附身当作是神经症状,但留下了偏见,也仍不算是解决了问题吧。只需正确地直视现状,就知道现在那种充满偏见的古旧的因袭,仍然结实地存在。于是,在这种风土上才会发生这种事件。」

  京极堂以没有抑杨顿挫的声调说道。

  是的,我了解这种事。

  木场收起扇子,抱着胳臂,叹着气,然后对着我说道:

  「总觉得你们的谈话很奇怪,真是听不懂。关口,你认为这事件有什么解决方法吗?久远寺家族的确受到无缘无故的压迫和偏见,换句话说,是一个悲剧的家族。怎么说都因为祖先传下来,到现在为止,仍被世间一般的人用有色的眼光看待。但是,依俺看,因为如此才两桩事不能混为一谈。再怎么令人同情的家庭,久远寺家族每个人都很善良,但没有证据足以说明与事件毫无关联。正如你们所说,他们那群家伙都没有撒谎,而且入赘女婿进去的房间,是个没有出口的密室。但以这个条件能够解决实际上的问题吗?使一个人完全地消失这等事,是绝不可能的。」

  「如果使用药物的话,并非不可能。」

  「别搅和,京极!总之,关口,如果坚持你的主张,那么,那个入赘女婿只能是如烟般的消失,还是穿上天狗(译注:一种想象的妖怪,人形状,有翅膀,脸色赤红、鼻子高尖)的隐身蓑衣,消失无踪了?」

  「这可好!天狗的隐身蓑衣,真是高见呢。藤牧变成威尔斯(译注:Herbert George Wells,一八六六--一九四六,英国作家、评论家,为教育大众写了《时间机器》、《世界史概观》等作品,并想象原子弹爆炸,被称为SF之祖)笔下的隐形人,那可合道理的呢。他现在仍在医院里。然后在医院里打转徘徊,既喂老鼠吃饵,又把那捆日记里不宜公诸于世的部分抽出来。嗯,真是好方法。」

  京极堂很愉快似地笑着说。可是,木场非常的认真,那双小眼睛无言地威吓着我。

  「总而言之……呀,我的摸索的确进了死胡同。不过,老爷即使做了推理仍欠缺决定性的证据。如果要做出结论,资讯还不够……这是我想说的。」

  「非常低调呢。关口君,即使偏向你来看你这种态度,还是有点儿奇怪。有什么特别的事儿?」

  京极堂问道。

  不知道。有这回事吗?

  特别的事情什么的……

  --同学,一块儿来玩嘛!

  那个时候,我……

  我……

  「好!」

  木场突然发出很大的声音,我的思考中断了。

  「既然你事情想得这么多,怎么样?从现在开始一起搜查吧。俺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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