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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宋镇山一手摸着花白胡子,口中「唔」了一声,点头笑道:“老朽和令师相交数十年,自然极熟,少侠要老朽替令师说什么呢?”
岳少俊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自己明明已都告诉你了,怎么中了一次散功奇毒,就全忘记了。”一面恭敬的道:“家师不肯说,晚生也并不知道家师的心愿,那是一位老人家指点晚生来的,说家师心愿,只要宋老爷子一言可解,上次已蒙老爷子答应了……”
“唔。”宋镇山好像想起来了,点着头道:“老朽确曾答应过你,那好,你只管先回去复命,老朽答应你就是了。”
岳少俊又是一怔,望着宋镇山说道:“多谢宋老爷子,但晚生代家师了断此事,必须接下你老一招剑法……”
宋镇山脸色微沉,哼道:“这是你师傅说的?”
岳少俊一怔,愕然道:“这是你老说的,要得老爷子一言,必须接下老爷子二十招剑法,这是你老十六年前说过的话,永无更改,但因晚生是代师求情而来,故而只要接下你老一招就好。”
宋镇山目光一直注视着岳少俊,一手拈须,缓缓点头道:“不错,这话老朽说过。”
岳少俊道:“晚生斗胆,想请老爷子再赐一招剑法。”
宋镇山道:“岳少侠代师求情,老朽可以答应你,不过在老朽剑下,你很难全身而退。”
岳少俊躬身道:“晚生为了家师心愿,虽死无憾。”
宋镇山呵呵笑道:“老朽蒙少侠慨赐解药,岂会令你负伤?”
岳少俊道:“那就请老爷子赐招吧。”
宋镇山道:“你要在这里动手么?”
岳少俊道:“你老上次赐招,也在屋中。”
“好。”宋镇山忽然回头吩咐道:“万清,取老朽剑来。”
宋文俊在旁道:“爹,你老人家和岳兄过招,怎好使龙泉剑?”
宋镇山手拂银髯,蔼然笑道:“孩子,你要为父不动剑么?”岳少俊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宋文俊道:“爹,上次只用一只牙著,还削断了岳兄一截剑尖呢?”
宋镇山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为父上次确曾以一只牙著,削断了岳少侠一截剑尖,但今晚为父奇毒初解,内力未复,只怕不成……”
竺秋兰一直坐在边上,没有开口,这时忽然插口道。“宋老爷子说得是,别说老爷子奇毒初解,内力未复,就是换了一只使剑的手,功力也会前后判若两人呢。”岳少俊听得一怔,不知她这话是指的什么而言。
宋镇山目中冷芒一闪,问道:“姑娘此话怎说?”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宋少庄主,霍总管,以及在座的诸位前辈,我想斗胆问一句,中了散功奇毒的人,毒解了之后,是不是会丧失记忆,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宋文俊缺少江湖阅历,只觉竺秋兰问的有些奇怪。
总管霍万清追随宋老爷子多年,江湖经验何等丰硕,闻言不觉惕然心动,说道:“老朽不懂得用毒,但以一般常情而言,如非迷乱心神的药物,光是中毒,并不影响记忆,也许毒发之时,人会昏迷不醒,但毒解之后,一切都可恢复正常了。”
竺秋兰道:“谢谢霍总管,说得够明白了,那么依总管看,不知宋老爷子身中之毒,是否已经完全化解了呢?”
霍万清道:“方才老庄主说过,已经痊好,那自然完全化解了。”
竺秋兰道:“那么宋老爷子对岳大哥前几天的事,好像全都记不得了,怎么会前后判若两人的呢?”她两次提到「前后判若两人」,而且把这几个字,说得特别重,自然是志在引人注意。金甲神霍万清脸色微微一变,但他究竟是老于世故,瞬即平复过来。
宋镇山眼中凶芒连闪,沉声道:“老朽几时记不得了?”
竺秋兰笑了笑道:“老爷子都是别人帮你提了头,你老才记起来的,对不?譬如你老第一次问岳大哥的师傅是谁?第二次问岳大哥要你老替他师傅说什么,第三次明明是你老从前说过,要岳大哥接你一招剑法,你老却沉着脸问岳大哥,是你师傅说的,第四,你老上次以牙著代剑,削断了岳大哥的剑尖,居然会问令郎,不要为父动剑么?以上四点,你老好像并不知情,这不是前后判若两人么?”
宋镇山一手持须,故作微笑,晒道:“这些事,老朽岂会忘记,姑娘倒似在数落老朽了。”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老爷子这么一说,倒怪小女子多嘴,其实小女子也只是提醒大家一声罢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娘和我说的一个故事:有一只老狐狸,蒙了老虎皮,经常在山林间出游,许多野兽,看到了当是真的老虎……”
“住口。”宋镇山怒哼一声道:“姑娘说这些话,用意何在?”
竺秋兰道:“我只是比喻罢了,老爷子如果觉得听来刺耳,小女子不说就是了。”
宋文俊佛然道:“竺姑娘,你太过份了。”
竺秋兰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难道少庄主还想不到,有人假冒宋老爷子的亲笔信在前,如今又有……嗯,我不说啦。”回头朝岳少俊道:“岳大哥,咱们可以走了。”
岳少俊低低的埋怨道:“你也太任性了,我们远来天华山庄,一则是替宋老爷子送解药来的,二则也是为了我师傅一桩心愿,悉请老爷子一言……”
竺秋兰唁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岳大哥,可惜得很,你送错解药了,就是这位宋老爷子说上十句话,你师傅的心愿,也是了不了的,干么还不走呢?”
岳少俊还没开口,总管霍万清突然脸色一沉,洪声喝道:“竺姑娘,你在老庄主面前信口雌黄,蔑视天华山庄,不把话说说清楚,就想走么?”喝声中,暗暗朝竺秋兰使了一个眼色。
竺秋兰会意的一笑,正待开口,宋镇山抬抬手道:“万清,你们不可难为她,她要走,就让她去吧。”
霍万清道:“老庄主,这位竺姑娘当着各大门派的人,诬蔑老庄主,岂可不要她说说明白?”
“算了,算了。”宋镇山摇手道:“万清,让她走。”
竺秋兰道:“老爷子果真量大福大;但小女子若是不把话说明白了再走,岂不真的是小女子不对,信口雌黄了?”
宋文俊作色道:“竺姑娘,家父已经不与你计较了,你还要怎的?”
岳少俊劝道:“秋兰,你就不要再说了。”
竺秋兰没有理他,却大声道:“少庄主,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我如果这样一走了之,可惜的是,天华山庄,眼看就要毁在顷刻了。”
宋文俊大怒道:“就凭你竺秋兰也能毁了天华山庄?”
岳少俊连连打拱道:“老爷子,宋兄,请看在下薄面……”
竺秋兰道:“少庄主这是错怪我了,要毁天华山庄的不是我,应该是这位宋老爷子……”
宋镇山这回真的忍不住了,沉哼一声,低沉喝道:“万清,文儿,你们还不把她撵出去?”
竺秋兰冷笑道:“这是有人作贼心虚,才要快些把我撵出去了。”
宋文俊呛的二声,掣剑在手,嗔目喝道:“竺秋兰,你再放肆,本公子就叫你溅血于此……”
无住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说句公道话,这就是女施主的不对了,盟主念你年幼无知……”
竺秋兰冷笑道:“老师傅,我看你才年老无知呢。”
飞虹羽士朗喝道:“无知女娃,你诬蔑盟主在先,如今又出口顶撞无住大师,当真太放肆了。”
宋文俊拔出长剑之际,霍万清已经伸手拦住,说道:“少庄主不可动剑,老朽之意,她当众诬蔑老庄主;按江湖规矩,她应该交代个明白,如果交代不出来,再动手不迟。”说话之时,暗暗扯了他一下衣袖,宋文俊心中方自一楞。
霍万清喝道:“竺秋兰,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如此放肆,若不当众交代个明白,只怕岳少侠也未必袒护得了你了。”
竺秋兰道:“霍总管一定要我说么?”
宋镇山怒声道:“万清,你们还不把她轰出去?难道要老夫亲自动手么?”
竺秋兰横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你可是沉不住气了?”宋文俊满脸怒容,又待发作,却被霍万清暗使眼色,劝他不可鲁莽。宋文俊素知霍总管老谋持重,他一再暗中示意,必有缘故,因此强自捺着性子,隐忍不发。
飞虹羽士霍地站起,大喝道:“小丫头,你……”
秃顶神雕孟达仁拖着他坐下,说道:“道兄歇怒,此事霍总管自会处置。”
竺秋兰嫣然笑道,“宋老爷子,你是昔年武林盟主,威名远播,在武林中更是德隆望重,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如今隐居天华山庄,很少接见外客,对不对?”她忽然改变语气,对宋老爷子推崇备至。
宋镇山一手抨须,口中冷冷的「唔」了一声。竺秋兰依然眉眼盈盈的笑道:“宋老爷子既然息隐林泉,不问世俗之事,尤其在你天华山庄之中,干么还要戴着人皮面具?”这话听得在座之人,全都耸容动容。
在座的人,除了岳少俊,宋文俊,可说都是老江湖了,他们印证方才竺秋兰说过的话,如果宋老爷子脸上,真要戴了人皮面具,那么他不是真的宋老爷子了。宋镇山一手拂着银髯,沉笑一声,问道:“丫头,你说,你如何看出老夫戴了人皮面具?”听他口气,岂非承认他戴了面具么?
竺秋兰道:“在座的几位大师,道长,都是名门正派中人,以你老爷子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对你心起怀疑,我可不同,我跟娘行走江湖,各式各样的人,看得多了,你方才在掌心倾出解药之时只是做了个样子,根本没有把药丸纳入口中,我心中方觉奇怪,就在那时,我看到你仰起脖子装作吞药之时,颈上肤色,和你脸上截然不同,这只有脸上戴了面具,才会如此……”
她略为一顿,接着又道:“后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忘记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前后判若两人,我才恍然大悟,你不是真的宋老爷子,只是脸上戴着面具而已。”
霍万清暗暗点头,忖道:“心思果然是女孩儿家细,自己虽觉老庄主有异,但没想到这一点。”
宋镇山听到这里,不觉呵呵一笑,点点头,颇似嘉许的道,“女娃儿,你眼力不错,老夫确实戴了人皮面具。”随着话声,缓缓举起手来,从他颔下缓慢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面具揭开,呈现大家面前的,并不是武林大老宋老爷子,而是一个断眉,三角眼。狭长脸的老者,看去约莫五十出头,嘴角挂着一丝冷峻的微笑,没有人认识他。盟主变了另一个人,自然看得无住大师等人骇异不止,忍不住都惊得从椅上霍然站了起来。
宋文俊几乎眼中要喷出火来,长剑一抡,倏地跨上一步,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霍万清赶紧伸手一拦卜说道:“少庄主,冷静一点。”
那狭长脸老者神色冷峻,微微一笑,抱拳道:“老夫索毅夫,和诸位还是初会。”
竺秋兰冷声道:“狼山一狈。”
索毅夫深沉一笑道,“姑娘果然是见多识广,连老夫外号都叫得出来。”在座众人之中,果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索毅夫的来历了。
宋文俊道:“我爹呢?”
索毅夫拈须微笑道:“少庄主但请放心,宋老爷子很好。”
宋文俊道:“家父现在何处?”
索毅夫道:“宋老爷子现在在敝主人处作客、是敝主人的上宾。”
霍万清双目精光暴射,双手提胸,洪声道:“姓索的,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干脆说出来吧。”
索毅夫深沉一笑道:“敝主人只是仰慕宋老爷子英名,请去盘桓几日,谈不上有什么阴谋。”
霍万清道:“好,你且说说你们主人是谁,现在那里?”
索毅夫道:“这个很抱歉,兄弟来时,敝主人没有交代,兄弟不敢奉告。”
霍万清道:“朋友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索毅夫干笑道:“兄弟来了不止一天,还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霍万清道:“你知道就好了,今晚如不说说清楚,你能走得了么?”
索毅夫重又把人皮面具覆到脸上,笑了笑道:“兄弟根本没有走的意思。”他用双掌在面颊上轻轻贴着面具,接道:“兄弟是奉命到贵庄做人质来的,宋老爷子一天没有回来,兄弟就一天不走。”他覆上人皮面具的意思,敢情仍然要假扮宋老爷子了。
宋文俊气得俊脸发青,长剑一指,喝道:“姓索的,你把面具拿下来。”
索毅夫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