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恽慧君提起一口真气,施展轻功,一连几个起落,掠过两重屋脊,那黑影早已跃落平地,奔行甚快。恽慧君衔尾急追,紧跟着不舍,两人一前一后,宛如两点流星贴地低飞,不过眨眼工夫,已经奔出三里来路,这里已快要接近城垣,地势渐僻。
恽慧君经过这一阵奔行,已和对方接近了不少距离,如今双方相距,只不过四五丈远近了,这就娇声喝道:“你还不给我站住?”
前面黑影听到喝声,果然停下步来,转过身道:“你是在叫我么?”
恽慧君这才看清对方是个瘦小个子,因在黑夜之中,看不清对方面貌,闻言冷冷的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叫你,还会叫谁?”
那瘦小黑影奇道:“我和你素昧生平,你叫住我干什么?”
恽慧君道:“我叫住你干什么?你说,你从那里来的?”
瘦小黑影道:“我从那里来,管你什么事?”
恽慧君长剑一指,冷声道:“自然和我有关,你是什么人派来谋刺岳大哥的,只要你说出主使的人来,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瘦小黑影惊异的道:“你说什么,谋刺岳大哥?我根本不知道岳大哥是谁,怎会去谋刺的呢?”
恽慧君气道:“你还想抵赖?方才明明是从咱们归云庄逃出来的,这还假么?”
瘦小黑影听得更为吃惊,连连拱手说道:“归云庄、你……是归云庄的大小姐了,小的因家兄生了急症,进城买药来的,小的练过几年功夫,脚下跑的较快,刚才就是从街上出来,赶回家去,大小姐要是不信,请看小的手中这包药就知道了,小姐一定追错人了。”说着举起右手来,他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四方的纸包,一望而知是个药包。
恽慧君自然知道吉祥坊街口,就有一爿叫做鹤寿堂的药铺,看来他说的不像有假,略为沉吟,不觉长剑一收,说道:“你去吧。”
瘦小黑影如释重负,连连拱手道:“多谢大小姐,小的家兄,病势沉重,就等着小的买药回去煎服,小的那就先走了。”说完,提着药包,回身就走。只见他双足点动,身形起落如飞,朝城垣奔行,眨眼工夫,就已走得不见踪影。
恽慧君心中暗道:“这人一身功夫,看来相当高明,真想不到会是市井中人。”经过这一阵耽搁,暗算岳少俊的人,自然早已逃走,那里还找得到他?恽慧君一手提着长剑,也就只好赶回归云山庄去。
这时差不多已有四更光景,庄前一片黝黑,她堪堪奔近大门,只觉恽义一个人楞楞的站在门前,似在等候着什么人?恽慧君脚下一停,问道:“我娘回来了么?”恽义站着没有作声。
恽慧君道:“老管家,你是怎么了?”恽义还是站着没动,恍若未闻。
恽慧君惊然一惊,暗道:“他是被人点了穴道,老管家恽义,自小就跟着爹,一身武功,比自己还高,这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呢?”心中想着,急忙举手连拍了他两处穴道。
恽义口中「啊」了一声,两手活动了两下,举目四顾,说了声:“奇怪。”
恽慧君问道:“老管家,你觉得怎么了?”
恽义双目精光烟烟,愤然道:“是大小姐替老奴解了穴道,唉,说来惭愧,老奴真是栽到家了,遭人暗算,居然连人家影子都没瞧到。”
恽慧君道:“你没看到人?”
恽义道:“是的,老夫人和易二老爷子走的时候,要老奴好生看守门户,老奴送走老夫人,正待转身进去,突觉背后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发现恽慧君手中提着长剑,不觉问道:“大小姐可是发现贼踪了么?”
恽慧君道:“我是去追一个人,才回来,看到你站在门口……”
恽义神色一凛,说道:“大小姐追上那人了么?”
恽慧君道:“我追错了人,那人是进城来买药的,我放他走了。”
恽义好像想到了什么,忙道:“大小姐快进去瞧瞧,老奴也要四面去巡视一番,别中了贼人的诡计。”
“哦。”恽慧君经他一言提醒,连忙点头道:“我这就进去。”急匆匆奔人后院,跨院房中,还点着灯火,安宁如故,恽慧君稍稍放下了心,放轻脚步,掀帘而入,目光一注,一颗心不由得往下直沉。房中很安静,油盏上的灯芯,还结着两颗如意灯花。
小翠就坐在床前一张木凳上,低垂粉颈,在打瞌睡,只有躺在床上,身负重伤,一直昏迷不省人事的岳少俊却不见了,连那支亮银梭子镖也不见了。他伤重垂危,当然不会自己不别而行,那是有人把他运走了,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恽慧君一下掠到小翠面前,大声叫道:“小翠、小翠……小翠当然不是打盹,而是被人点了睡穴。
恽慧君又惊又急,一掌推开她穴道,急着问道:“小翠,岳大哥呢?”
小翠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揉揉眼道:“小姐,你说什么?”
恽慧君道:“我问你,是什么人把岳大哥劫持走了?”
“岳相公不是躺在床上么?”小翠转过脸,往床上一瞧,不禁吓得目瞪口呆,嗫嚅道:“他……他怎会不见了呢?”
恽慧君道:“是什么人点了你的穴道,你都不知道么?”
小翠道:“小婢真的不知道,小婢方才听到小姐的喝声,就赶进房来,小姐已经从后窗穿窗出去,小婢因只有岳相公一个人躺在房中,不敢走开,后来……后来小婢也不知道怎么会睡着了……”
恽慧君道:“你让贼人点了睡穴,是不是连贼人一点影子都没看到?”
小翠惶恐的道:“小婢该死,小婢……”
恽慧君道:“不用说了,来人武功很高,凭你这点能耐,自然不会发现了,唉,娘怎么还不回来呢,真急死人了。”
小翠道:“小姐,据小婢看,这劫去岳相公的,一定是那个火灵圣母了,老夫人还没回来,一定还在仙女庙,咱们不会赶去找老夫人,跟他们要人去。”
恽慧君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我们这就走。”转身往外就走。小翠摸摸腰间短剑,紧跟着小姐身后而行。主婢两人心中有事,脚下走得极快,刚出二门,就和恽义迎面相遇。
恽义眼看两人急匆匆的行来,连忙躬躬身道:“大小姐,要往哪里去?老奴四处都看过了,并没发生什么事故。”
恽慧君道:“我们要到仙女庙找娘去,岳相公被人劫走了。”
恽义听得惊然一惊道:“岳相公被人劫待去了?那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恽慧君道:“这还用说,自然是火灵圣母派人劫走的了,她知娘和易二伯伯离开之后,又要人把我引开,一面又暗伏高手,点了你和小翠的穴道,除了崆峒派,还有谁敢到归云庄来劫人。”
恽义道:“大小姐说得也是,只是老夫人还没回来,依老奴之见,崆峒派既敢率众前来归云庄劫人,必然早有准备,大小姐此时匆匆赶去,人单势孤,万一出了差错,反而不美。不如等老夫人,易二爷子回来之后,谋定而动,方为上策。”
恽意君道:“不,救人如救火,娘和易二伯伯此刻正在仙女庙,我们赶去先羽口娘会合了,再跟他们要人……”
“慧儿,庄上出了什么事?”疾风飒然,人随声下,恽夫人,易华佗两道人影,从檐际飘落。
“娘。”恽慧君急着叫道:“岳大哥被人劫持走了。”
恽夫人听得惊然一惊,问道:“俊儿如何会被人劫走的?来的是什么人?”
恽慧君道:“女儿也不知道,一定是火灵圣母劫走的了。”
恽夫人听得更奇,问道:“你不是陪着他么,怎会没见到人呢?”
恽慧君恨恨的道:“女儿被贼人引走了,他们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
恽夫人道:“小翠也没见到人么?”
恽慧君道:“小翠被人点了睡穴,连老管家都着了人家的道。”
恽夫人一呆道:“会有这等事。”
易华佗一手捋须,沉吟道:“小慧,你慢慢的说,先把经过情形,说给老夫听听。”
恽夫人道:“咱们先进去再说。”大家进入后堂,恽慧君就把方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恽夫人哼道:“这就对了,难怪他们连夜撤走了。”
恽慧君问道:“娘,谁连夜撤走了?”
“还不是祝灵仙?”恽夫人怒声道:“娘和易二伯伯赶去仙女庙,却扑了个空,那里只剩了一座空宅,原来她到归云庄来劫了岳相公走了。”
恽慧君听得心头大急,说道:“娘,那该怎么办呢?”她关心岳少俊,几乎要哭出来。
恽夫人冷笑道:“走了和尚,走不了庙,还怕崆峒派消声匿迹了不成?”
易华忙微微摇头道:“祝灵仙没有理由劫走岳相公。”
恽夫人道:“除了祝灵仙,还会有谁?她先劫持慧儿,如今又劫走俊儿,崆峒派这等做法,真是太霸道了。”
恽慧君道:“娘,依女儿看,他们不会离开太远;咱们追上去,还来得及。”
恽夫人轻微的叹了口气,道:“只要看他们劫走,事前部署周密,不留一点痕迹,也没有一个人让你们照面,如今俊儿人已落在他们手中,岂会不故布疑阵,让咱们再扑个空?何况扬州水陆交通,四通八达,咱们人手再多,也无法四出追踪……”
恽慧君眼圈一红,说道:“岳大哥被他们劫走了,难道咱们就不管了?”
恽夫人看了他一眼,蔼然笑道:“娘几时说不管了,只是此刻天还未亮,而且追人之事,娘也得和易二伯伯商量商量,再作计较。人是在咱们扬州城的归云庄被劫走的,淮扬派除非不想在江湖上立足,否则这个人咱们也丢不起。”
易华忙两个指头只是捻着几根苍白胡子,徐徐说道:“弟妇之意,是要打算传出朱竹令箭,要本门弟子一体查访了?”
恽夫人道:“拙夫出门多日,尚未回转,自然不知道咱们归云庄出了事、妾身之意,一来可以通知拙夫,早日赶回,二来祝灵仙纵然连夜撤走,这几日之内,她行动再快,也无法走出江淮地面,自可查出他们的行踪,只是拙夫不在,此事还得由二伯作主才好。”
淮扬三杰,当年原是同门师兄弟,老大胥哲夫,一生好道,平日道家装束,家住淮南,大家称他淮南子。老二是易清澜,精于歧黄,人称易华佗。老三是淮扬大侠恽钦尧,继承了淮扬派的门户,尊老大、老二为淮扬派护法。
淮扬派门人遍布江淮,掌门信符,为朱竹令符箭,如今淮扬大侠恽钦尧不在家,派中发生事故,要传朱竹令箭,自然得由易华佗作主了。易华伦沉吟道:“弟妇说的也是实情,看来咱们只好传出朱竹令箭了。”
恽慧君担心的道:“娘,咱们传出朱竹令箭,一定可以找到他们么?”
恽夫人蔼然笑道:“孩子,你只管放心,大江南北,都是咱们淮扬派的势,力范围、各处都有咱们的人,论武功,或者拦截不下他们,但要查明他们的行踪,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想想看,像祝灵仙这样的人,不管在那里过境,都是十分显眼的人物,如何瞒得过淮扬派人的耳目,只是我担心的倒是……”她忽然拖长口气,停了下来。
恽慧君自然不肯放过,盯着问道:“娘,倒是什么呢?你怎么不说了呢?”
恽夫人目光一抬,望着远处徐徐的说道:“使娘担心的,倒是你岳大哥的伤势,他被祝灵仙劫去,不知如何了?”她爱屋及乌,关心起准女婿来了,眉峰间不禁流露出深深的隐忧。
恽慧君给娘一说,就更着急了,发愁道:“那怎么办呢?”小姑娘更急了。
易华佗呵呵一笑道:“你们母女两个,这愁发的不是多余了么?岳相公是被祝灵仙的「火焰刀」所伤,如今人是被祝灵仙劫走的,她既把岳相公劫走,岂会不顾他的死活?”不待母女二人开口,接着笑道:“咱们从仙女庙回来,找不到祝灵仙,为了救命,说不得只好用金针过穴、替他宣泄内腑火毒,这样一来,岳相公这一生就不要想再练武了,他被祝灵仙劫去,说不定倒是因祸得福呢。”他这话虽是宽慰之言,但仔细想来,倒也不无道理,恽夫人听得不住点头。
恽慧君却披披嘴道:“火灵圣母劫走岳大哥,还会安着什么好心?”这时两名青衣使女端上一锅稀饭,四式小菜,在桌上放好。
小翠躬躬身道:“易二老爷子,老夫人,小姐,请用稀饭了。”’
恽夫人蔼然笑道:“还是小翠想得周到,咱们折腾了一晚,大家都饿了,二伯,你请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