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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灵芝抬起满是清鼻涕的小脸,瞪着湿漉漉的大眼,惨兮兮地看着她:“要是真嫁不出了,你养我不?”
夜惊鸿:“……”
“……养!”夜惊鸿黑着脸,从牙缝里费力地挤出这个字来。
天知道她心里此刻,有多么想对老天比个中指。
“好唉!万岁!”夜灵芝只觉自己以后的终生饭票有了着落,立刻从低落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她绕着桌子又唱又跳地跑了好几圈,最后才一溜烟地坐回凳子上,左右开弓地拿起包子大吃起来:“嗯,不用嫁人了,现在谁也不能阻止我吃光包子的行为了,哈哈!”
夜惊鸿望着继续没心没肺,吃着包子美滋滋的夜灵芝,摇头,彻底摊手没辙了。
翌日黎明,天边还是团团一堆乌灰的混沌,朝花院内却已灯火通明。
明氏早在寅时一刻便下了榻,下了榻就开始梳洗打扮。
替她梳妆的婢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梳着长发,一边偷偷觑明氏的脸色。
见她虽两眼窝黑青又凹陷,脸皮也松弛垮耷下来,但两只眸子还是晶亮地吓人,嵌在那黑瘀的大眼窝里,可不是跟那话本子里描述的**摄魂的鬼怪,一模一样吗?
婢子心头一跳,连带着梳着发丝的手,也是猛一抽搐。
“嗯——?”
明氏两眼立刻瞪起,凶恶地看着那婢子,看起来更像一个黑头恶鬼了:“贱婢!梳个头发都梳不好,本夫人要你何用?”
那婢子急忙跪地求饶,不停磕头解释道:“夫人,夫人!不是奴婢故意扯痛您的头发的,其实,其实是……是奴婢方才从您头上发现了一根白发,想要为您拔去,所以才会扯痛您的。”
明氏冷眼盯了她半晌,见她都害怕到全身抖如摇筛,才慢慢转过身,斥退了她。
婢子连滚带爬地出了房间门后,明氏才疲惫地伸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角。
老了,自己还是老了啊。
放下手,她的目光在黄花梨木打造的朱漆梳妆台上,梭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个精致的桐木雕花印匣上。
她抖着手,轻轻拉开那个印匣子。
里头几卷微微泛黄的账本册子,还有闪着银白光亮的钥匙公印,便露了出来。
明氏闭上双眼,留恋地抚摸着那些账本册子,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阵阵草刺,所带来的战栗刺激感。
这些是象征着一府掌家大权的册本、册匙、册印。
是她低头做小十多年,才从庄氏那个老不死的贼婆子手里,好不容易得到的。
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这中馈大权,再交还给那老婆子呢?
她不服!
明氏霍然睁眼,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怨毒。
她明阮娘还没死呢!
想要她乖乖交出这中馈大权,那死老婆子做梦去吧!
明氏松了一口气,将那印匣子迅速拉好合上,再抱着这印匣子,走到自己的榻边。
她警惕紧张地左右看看,眼珠子转了又转,才将榻上的被褥一掀,将黄杨木枕往地上一推,原本放置枕头的地方,便出现了一个方圆寸许的暗格。
明氏赶紧将这暗格打开,仔细地将桐木印匣放了进去。
藏好了装有账本等的印匣后,明氏恢复了被褥模样。
一气做完上述的事情后,她的脸上,才慢慢绽出一丝得意阴郁的笑容来。
可不知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那抹笑转瞬即逝,迅速消失不见了。
沉着脸,明氏转身取了衣架上的厚锦银鼠皮披风穿好,快步出了房间。
出了房间,她迈步直接跨出了朝花院。
院里的仆妇婢子个个噤若寒蝉,没人敢问她要去哪儿,更没人敢去阻拦她。
明氏出了院口,迎着凌冽寒风,拢了拢披风,眯着眼,往夜府花园的一处暗角走去。
就在明氏不知跑去哪个秘密地点时,夜府后门不远的拐角处,一架没有插上府邸标识旗帜的朴素马车,静静地在原地停候着。
打开的缝隙里,探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来。
后门“吱呀”一声,突然从里头被打开。
一看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可不就是那古灵精怪的夜灵芝吗?
只见她眨巴着眼,小心地往左一看。
嗯,没人安全。
又转过头,往右侧望去。
也没人。
警报解除,可以出府啰!
夜灵芝一下将后门全部拉开,从门里往外一跳。
带她往府门外连冲了好几步后,她才舒口气,回头对自己的贴身大丫鬟春卷扬扬手:“多谢春卷你了!我娘那儿,还得麻烦你兜着点哈!”
一个穿着墨绿比甲的漂亮丫鬟,微笑着对她点点头:“四姑娘放心,奴婢不会让二夫人知道您偷偷出府这件事的。”
第19章 分析案情()
“不过……”春卷轻蹙娥眉,颇为担忧道:“您还是早去早回吧。若是耽误的时辰太晚,奴婢还真瞒不过去呀。”
“唉,放心放心,一会儿就回。春卷你快回吧啊!”夜灵芝冲春卷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然后脚底抹油,赶紧跑了。
春卷走上前,伸出细白的双手,将后门轻轻合上。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一道暗光,浮上她的眸里。
夜灵芝两三下跑到马车边上,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往里头一看,顿时两眼笑得弯弯:“我就知道你会早早在这儿等我。”
里头正坐着,一身正红色镂金彩蝶穿百花裙的夜惊鸿。
那一身赤红的裙,都将整个马车车厢内壁,映照地似有漫天飞霞。
“哇!”夜灵芝捂着嘴巴,惊叹道:“惊鸿姊,你这是要去做新娘子吗?穿这么红的裙子!”
“行了,快上来。”夜惊鸿直接伸手,将还在啧啧称奇的夜灵芝拉扯上马车,严肃道:“喊那么大声音,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两个,是要偷溜出府的吗?”
夜灵芝赶紧闭嘴,对夜惊鸿摇摇头,表示自己再也不说话了。
马车开始缓缓向前使去。
“惊鸿姊,你从哪儿弄来的马车啊?”不过片刻,嘴闲不住的夜灵芝又开始嘀咕嘀咕了。
夜惊鸿咧嘴笑。
“山人自有妙计。”她并不打算细说。
“倒是我想问你,上回交待你的事儿,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夜惊鸿压低声音,问她。
夜灵芝一听这个,就无奈摊手:“我悄悄问过娘了,她也不知道。”
“而且她还说,府里四个姑娘都是老太太亲自取的名儿,她也不清楚,为何其他三人都是‘灵’字辈取名,单单就夜惊鸿一人,名字例外。”
夜惊鸿闻言,立刻陷入沉思。
通过这段时间她在夜府的暗中调查,整个夜府除了真身夜惊鸿的种种事迹,透露着莫名的诡异外,其他的人或事,都不算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但偏偏,这就是夜府最古怪之处!
夜惊鸿将手指,伸进面前小案几上的茶盏里,沾了些许茶汤,开始以指为笔,分析起案情来。
夜,惊,鸿。
她在案几上轻轻写下这三个字。
特殊的名字。
三年前突然被赶出府邸,进入尼姑庵静修。
又在不久前被人带入禁地杀害。
夜府中的权利核心人物,庄氏及夜宗礼两人,对她的死没有做任何追究。
还刻意寻了样貌与她一模一样的自己,进府替代她的身份。
夜惊鸿紧抿双唇,边想边画,整个案几都被她涂抹地都是湿答答的水渍。
“惊鸿姊,你想到了什么呀?”
夜灵芝看她又是线,又是勾勾圈圈的,真是看得她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由费解地出声问她。
夜惊鸿冲她微微摇头,又沾了点茶水,在“三年前”这三个字上划了一个大圈。
“这里有问题。”
夜惊鸿想了想,又在“夜惊鸿”三个字旁边,加了“生母”两个字。
“也许,夜惊鸿的取名意义,来自于她的生母也说不准。”
“可是,”夜灵芝急忙说道:“三年前的事情,我即便身在夜府,似乎也没有得到什么风声,只记得那年,好像是太子要选太子妃,真的夜惊鸿似乎也在被遴选的名单内!”
“太子?太子妃?”夜惊鸿双眼一亮!
“说,还有关于三年前的任何信息,全都告诉我吧。”夜惊鸿振作了精神,认真对夜灵芝说道。
夜灵芝点点头。
“其实三年前,府里一切都很风平浪静。就是随着太子选妃的日期临近,府中上下都开始紧张起来。”
“那时我和夜惊鸿不熟,只听娘说漏嘴,说她也在太子正妃的花册名单上。”
“我也不记得太子选妃的具体日期是哪天了……只记得也跟现在差不多,大概是春末夏初吧。”
夜灵芝不好意思地搔掻头皮,羞赧地低下头:“因为我觉得这事,跟我们西院没什么关系,就算她当了太子妃,老太婆也不会让她帮衬我们西院,所以也没太注意当时的事情。”
“没事。”夜惊鸿笑道,“那时你才多大?就算你跑去问大人,也没人会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嗯。”夜灵芝若有所思地点头后,又说道:“我只记得,有一天夜惊鸿突然消失了。府里许多伺候过她的奴婢也被处理掉了,再也看不见了。”
夜灵芝说道此处,突然探过头,在夜惊鸿的耳畔悄悄说道:“以前包括你身边的果香、蜜香在内,一共有六个大丫鬟伺候着夜惊鸿呢。那个时候只要她一出现,前呼后拥一大帮子的奴婢丫鬟,可威风了!”
“但你现在也看到了,现在也只有蜜香和果香两个人还在,其余的人都……”
夜灵芝说不下去了。但她给了夜惊鸿一个“你懂的”的害怕眼神。
夜惊鸿听了夜灵芝的叙述后,闭上眼,久久沉默无语。
也不知她蹙眉思忖了多久,车厢里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车辙翻滚在青石板地上,发出的阵阵的碌碌声。
夜灵芝自知没有她这般聪慧,也小心着不去打搅她的思绪,于是转头挑起一角白色的围帘,向车窗外望去。
此时天已大亮。
车外,正是顺安城内开始起早市时的热闹场景。
夜灵芝看着干干净净的青石路两边,开始慢慢聚集起各色商贩走夫,耳畔开始传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所发出的呦呵喧哗声。
不知不觉,这鲜活的早市景象,让她心头一揪,落下感动的泪来。
一缕淡金晨光,恰好在此刻照射上她的脸。
她慌忙缩回头。
可方才那抹温热的舒适感觉,却让她情不自禁地再次探出头去,去接受阳光的温柔抚慰。
活着,真好。
她想到。
哪怕身在这样无情的大家族里,哪怕和惊鸿姊一起卷入了可怕的阴谋诡计中,她也依然觉得——
活着,真好。
第20章 怒打恶人(一)()
正在她兀自感动着,浮想联翩之时,一旁的夜惊鸿,却缓缓睁开眼。
她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荡然无存,黑眸中,只剩一片清明。
她最后一次伸指进了茶盏里,屏气凝神,在字迹快要完全干涸的“夜惊鸿”三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圈。
紧接着在下头,一笔一划地写上两个大字。
弃子。
真身夜惊鸿,就是夜家的弃子。
甚至,可能从一开始,这个可怜的姑娘,就是注定被放弃的。
“弃子?”夜灵芝正好回过头来,看见案几上的字,不由念出声来。
夜惊鸿郑重地颔首。
“……我知道她被赶出府了,肯定是被放弃了的。可既然她都这么惨了,谁还会……”
夜灵芝顿了顿,艰涩地说道:“谁还会想杀她呢?”
“能有本事动夜惊鸿,而被夜家忌惮不敢出手报复,只能忍气吞声,装作若无其事的厉害角色,估计整个东璃国一只手都能数的出。”
夜惊鸿冷笑,她眉眼间的刻骨寒意,看得夜灵芝浑身一个激灵。
“无妨。左右不过就那几个达官贵族,还能脱离出哪个范畴?”
“至于具体是哪个人,亦或是哪个家族……”夜惊鸿敛目,语气凉薄:“今天过后,我心里大致也清楚了。”
“今天过后?”夜灵芝呆怔住,傻乎乎地问:“为什么今天过后就知道了呢?”
夜惊鸿只是对她挑眉浅笑。
就在这时,马车却忽然一个急刹,车里的两人猝不及防,差点被巨大的惯力猛甩出去,撞上车壁!
好在夜惊鸿虽说并非武功盖世,但关键时刻拉扯夜灵芝一把,不让她被甩飞出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目光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