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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率先睁开眼，手里依旧是离不了手的烟杆握着，“是采荞来了，有啥事吗？”
吴氏却连眼皮子都懒得掀开一下，哼哼唧唧的动了动身子，打算继续迷糊着。顾采荞拎着东西走了上前，将东西搁到了火柜边。
“也没啥事，这不没几天就过年了嘛。我跟娘去赶集回来，也把该孝敬爷奶的份捎回来了，心想着早给晚给都一样，就先给你们提过来了。东西不多，也就是两斤肥肉，五斤米，五斤白面，一斤白糖，对，还有给爷打了四斤烧酒，东西不多，是个、心意。”
吴氏的眼睛，忽地就睁开了。
黑眸里幽暗的光芒骇得顾采荞往后退了一步，小手不着痕迹的轻轻扶了扶自己的胸口，吓死人了，刚刚还闭着眼，一下子就掀了开来，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纵然自己胆子比较大，也不禁被吓得一跳。
第105章 每个人都不是善茬（）
扫了一眼地上隔着的东西，吴氏打鼻孔里先哼了一声，“这么点儿玩意儿，够干啥的？没事就赶紧走吧，别打扰我睡觉。”
说罢，又阖上了眼，不再搭理顾采荞。
顾老爷子则是呵呵一笑，倒是语气慈爱，“你奶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要过年了，你爹又帮不上你娘，事情挺多，那就赶紧回去帮着收拾吧。”
“嗯，那我走了。”
勉强的笑着退出了二老的房间，顾采荞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总觉得很亏很不爽。一个明明见了她的东西就眼里光芒四溅，却偏要装的跟不稀罕的模样，一个明明偏心到了极致，却偏要装作一副仁慈长者的模样，看得她都恶心。
按照她的性子，就该将俩人置于脑后，不管不顾。
可谁叫她穿得不好，偏偏穿成了顾家的人，与这俩人有着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她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可顾贤南却不能不孝，柳氏就更不能了，不然脊梁骨还不能让人给活活戳断了去！
哎！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只愿一家人同心协力，早日挣够银钱建造新屋，搬出这个腐朽的老院子。逢年过节，孝敬一番，也就是了，其他的事儿，眼不见则心不烦。
如此一想，心情果然很快好了起来，刚要踏出主屋的大门，就见到几个人影进了院子。
“荞妹！你们不也赶集去了吗？怎回来这么早？”原来是顾君友和顾贤德顾贤良顾贤杰四个，大包小包的，看样子也是刚从集上回来。
一见到顾采荞，顾君友就热络的扑上前，跟她说话，引得顾贤德和顾贤良十分不爽。
“二郎哥，我们也刚刚才回来的。刚刚集上出了大事，你、你们都没事吧？”顾君友忙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呢，也没事吧？”
“没事了，那我先回去了，等着我收拾屋子呢。”本想跟二郎哥多说几句话，可奈何他背后两根木桩子杵着，让她实在是说不出来什么东西，索性先回屋算了。
顾君友也知道她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给顾采荞让开了路。
“晚点儿找你和君白玩。”
……
除开顾贤南一家，其余几家可都是没分家的。买回来的东西，自然是要拿到老俩口跟前，顺便把花销清算一遍，余下的钱，交还给吴氏。
三个大男人进了堂屋，老二顾贤良生怕自家吃了亏，进门就是一嗓子。
“春花，我回来了。”这一嗓子的暗语便是：婆娘，好东西买回来了，你快点来看着，不然娘可偏心的分了。顾贤德虽然比不上顾贤良奸猾，但有样学样却是方氏私底下早就嘱咐了千百遍的，当下也推攘着顾君友跟着嚎一嗓子。
东西厢房同时开门的声音，丁氏岂能听不见？早在几个男人出门时，她就已经竖起了耳朵，随时准备着冲出来。所以，很快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吴氏和老爷子的房间里。那高矮不一的人头，看得吴氏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一家留两个人，其余的都给老娘滚出去，拢共这么大点儿屋子，挤这么多人，是要干啥？”老太太一发话，谁敢不从，当下大房二房就开始讨论着谁留下谁走的问题。
只有四房岿然不动，丁氏轻轻的碰了碰俩个儿子，挤眉弄眼的好一阵儿。然后俩小子就朝着吴氏身边挤去，一边挤一边糯声糯气的叫着吴氏奶奶。
“奶奶，六郎要吃糖糖。”
“奶奶，五郎也要糖果，爹爹说今天会给我们带糖果回来的。”
四个儿子，吴氏最重老么顾贤杰，连带着的顾贤杰和丁氏所出的两个娃，也是她最喜欢的。见到俩人乖模乖样走上前来，嘴巴甜丝丝的，顿觉心花怒放，弯腰就搂住了俩人，一人亲了一口。
“哎哟，奶奶的宝贝孙子想吃糖啊，行！先到爷爷旁边坐着，奶奶待会儿就给你们拿糖果。”
“多余的人，还不走是不？”截然不同的态度，惹得其余两房的孩子黯然垂下了头。一番商量，大房留下了方氏和二郎顾君友，二房留下了何氏俩口子，四房全部都留了下来。
等该走的人都走了，吴氏的脸色才终于好了一点儿，却依旧是一脸冷色，动作生硬如机械般的翻动着儿子们采购回家的东西。
肉、米面之内的吃食自然是不分的，全部放在中公，由吴氏掌管。然后就是各房添新衣的布料，好的坏的，贵的便宜的，都是按照吴氏开出来的单子所买，半点由不得采购的人做主。
“这几尺我留下给我和你爹做衣裳，这两块儿我和你爹做鞋面。这几尺棉布和缎料，给老四和丽婵，老四是秀才，穿的衣服自然要比你们这两个兄长体面一些才好。另外的这半匹细棉布和麻布，就给我几个孙子各做两套以上，一内一外。几个孙女就一人做一套粗麻布外衫就行了。另外的那些，老大家和老二家拿去分了吧。”
丁氏一听，顿时喜上心头。
虽然这几匹料子她未曾看在眼里，可老太太的这份偏爱让她觉得在几个妯娌之间自己是最受宠爱的，地位也高人一等。是人都喜欢自己是被重视的，她更是如此。
丁氏是欢喜了，可方氏和何氏就郁闷了。
另外的那些，二人早就盯紧了，就剩下十几尺粗麻布，无论颜色还是质地都比不上丁氏分到的那些，更比不上吴氏留下的。郁闷了，不想吃亏，那就要闹呀。
何氏当下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开始撒泼耍横。
“老天爷啊，你劈死我吧！同样是当儿媳的，我咋就生下来就比别人低了一等呀！同样是加入老顾家，人家不用下地干活，养的细皮嫩肉的，等着享福，我就得下地奔死奔活，到头来挣了银钱买点儿东西，我却要分到那最差最次的，凭什么，凭什么呀？”
吴氏顿时气了个倒仰，一掌朝着何氏脸上扇去！
第106章 方氏挨打（）
“你这个懒婆娘嚎啥嚎？你也好意思嚷嚷，有本事你也去嫁个秀才公，老娘照样供着你！你不下地干活，让你干家务你干的来吗？自个儿屋子跟个猪窝似得臭气熏天，一年到头棉被褥子都不知道洗洗，也好意思说别人。你大哥大嫂一家子都挣钱了，都没说啥，你还有脸呢是不？”
何氏动作快，闪过了那一巴掌，更是嚎得有劲了。
“你怎么知道大嫂一家没话说？我只会干地里的活我总算是干了活，不想某些人，家里四个人吃饭，就一个人做点儿家务就顶了天了。再说了，我家这样我就不说啥了，那凭什么大哥那房做那老些事儿，最近一个月二郎从老三家的丫头那儿挣了好几百文钱，也落了个跟我一样的待遇，你咋就知道大嫂心里没话说？”
吴氏眸子一寒，顿觉何氏说得有理。难不成方氏表面对着自己谦顺有加，背地里也偷偷跟何氏抱怨？
方氏察觉到吴氏探究的目光，顿时吓得头一低，正准备摇头。
顾君友却一把将她扯到了自己身后，以身护着。“奶，你这么做确实不公平，不过你是当家的，你咋说就咋算。”分不到东西，不代表他就会把话替四房圆过去。本就是老人处事不公，干啥还怕人指出来。
“二郎，你咋这么说？娘心里可没这么想过，你快给你奶赔不是，说你说错了。”吴氏的眼神锋利如刀刃，看得方氏经不住冷汗涔涔，忙扯着儿子的袖口，让他改口。
“娘，我们不争不抢已经够地道了，怎么就连一句实话都不能说了吗？”
吴氏见以前一直老老实实的孙儿今天居然跟自己呛上了，心眼子一转，顺势就把这比账算到了方氏的头上，身子利落的冲到了墙边，拔下了顾家无处不在的竹条，对着方氏就是一阵儿猛抽。
“你这个婆娘没安好心哪！当面给老娘装乖，背地里挑唆老娘的孙儿对老娘产生不满，甚至教他忤逆老娘，枉费、枉费老娘一直觉得你是个好的！”
竹笋炒肉的滋味儿，顾君友岂能不熟？虽然尝试的次数不多，但一次也足够他记忆犹新一辈子。眼见方氏想躲却又不敢躲的模样，忙一把将方氏抱住，以自己尚不够雄壮结实的后背替方氏拦下了吴氏的抽打。
竹条抽人，发不出棍棒般沉闷浑厚的声音，却能够啪啪啪的带起人心头一阵一阵的颤栗。每一个声音响起，便觉得身上有一块皮儿疼得恨不得反手一把撕去那块。
俗话说打在儿身，同在娘心。
即便不是那个打人的，方氏也能够体会到亲儿身上传来的痛意。
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让她忽地一挣，挣脱了顾君友的怀抱，一把将儿子护在身后，然后……泼辣性子一发不可收拾，三两步冲上前去，两手快速的钳制住吴氏的双手，靠着年龄的优势与利落的动作，飞快的将吴氏手中的竹条夺走，三两下折成了一地碎渣。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惊得满屋子的人都呆了。
“方巧云！你竟敢跟老娘动手！老大，老大！”从来没有被儿媳妇顶过的吴氏爆发了，心中怒火蹭蹭外冒，脸上红如火烧。
这个家、这个家里除了老三家的大丫头，还没有一个人敢当众下她的威信，方氏是第一个！三房已经分出去，她已无可奈何，管治不了。但大房，大房仍旧跟着他们老俩口一起过，方巧云她、她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顾贤德其实一直就在堂屋候着，此时听到自家老娘疾呼，忙小跑着窜进了屋。
“娘，出啥事了？”
“出啥事，你娶得好媳妇儿，都敢跟你娘动上手了，你还不来好好管管！”瞪了瞪不争气的长子，吴氏气不打一处来，可顾贤德却觉得一片迷茫。
这些年来他总是被方氏管的死死的，动不动就直接上耳光下脚的，不正是因为有吴氏这个老娘在背后支持方氏的吗？今天这话，是在他正一正夫纲的意思吗？
生怕误解了吴氏的意思，老实如顾贤德张口就问。
“娘，你是让我教训教训这婆娘吗？你……不会过后又来替她训我吧？”
吴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由狠狠剜了一眼大儿子，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方氏，面如死灰，心冷如冰。
因为，顾贤德得了吴氏默许，竟是直接撩起袖子，就朝着自己扑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震惊，她竟是忘了躲闪，那一个蓄积了十多年的巴掌就这么响亮的响在了耳侧。方氏的心在那一瞬间冻结，也在那一瞬间死去。
她知道，从此在这个家，再没有她辉煌的机会。顾贤德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了。
世人皆道她泼辣，却不知她这个泼辣的性子只针对顾贤德正是因为吴氏的‘教导’，结婚之前，顾贤德可不是个老实的，年仅十余岁，就经常与村中一些放得开的女人乱开玩笑甚至……那时的吴氏生怕娶来的儿媳不够狠，压不住儿子的陋习，于是在与她家定亲之后，亲自教导过她御夫之术，才有了顾贤德这十年老实乖巧的日子可过。
而今日，吴氏亲手打破了顾贤德身上的枷锁。
以后，她再也没有脸面压制住这个空有贼心贼胆却无贼心计的男人。
真老实如顾君友，亲身体验了爹娘十年生活中雌强雄弱的模式，在顾贤德一展雄风扇下方氏第一个耳光时，竟是被吓得呆了。
爹，爹居然打了娘！
十几年了，他每次看到娘对爹拳打脚踢，都不知道暗暗替娘捏了多少把冷汗，而爹却始终没有硬气过一回，今天就因为奶一声令下，爹就把娘给打了。
“啪——”在他的呆愣中，第二个耳光再次落下，方氏头一偏，嘤咛一声，再抬头，唇角沁出丝丝血腥。
凄厉一笑，粗糙而黝黑的脸上毫无一丝美感，“顾贤德，你、好样的。娘，今天我挨打，我不记恨，我只祈求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