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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水!“简垚尖叫起来!手臂向前,艰难地撑着自己的身躯,死盯着封邪的剑。她歇斯底里的大喊着:“是水,东隐雾江的水!那绵延了数万年,泽福了东隐子民的雾江之水,它才是东隐的至宝!“
剑锋慢慢滑落,简垚的哭声跟着它慢慢止息了下来,士兵的手一松,那加软软地倒向地面,简垚冲过去抱住他,哭着看他的脸,低喊着他的名字,而一旁的封邪一直冷冷地看着她。
“王!“
侍卫在封邪耳边低唤。
“去找!“
“是!“
简垚抱着那加不敢再去看他,低垂的眼光看见一双皂青的布靴,它慢慢地,慢慢地踱到自己面前,停留了数秒,然后脚尖滑动,另一只脚跟了上去,一步步,走远
位于西侧的偏殿并不起眼,屋子本作为官员上朝前小息之地,颇有些阴暗。透过雕刻成菖蒲叶状的窗格,可以看到外面院里几棵光秃的桐树。屋子的两侧是书架,上面摆放着厚薄不均的诸多卷帙。房屋中间一张红漆几案,光滑的桌面空无一物。
第412章 情断朝华8()
封邪靠在太师椅上,将脚不雅的翘在几案上,椅子的前脚翘起,后两脚支撑着上面的重量微微摇晃,透过窗格向外看,封邪的眼神空寂而落寞,完全没有喜色。太阳渐渐西沉,橘红色的余晖从窗格间映照下来,温润了冬日的时光。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封邪低声应了一句,目光并没有从窗外收回来,门吱呀地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带着屋外的冷风,封邪皱了皱眉头,缓缓转回目光,看见的竟是蒙虎黝黑而风尘仆仆的脸。
“王!“
蒙虎有些激动,封邪也站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不如刚刚的晦暗,有了些神采,嘴角上扬,露出近日来难得的笑意。封邪走到门外吩咐了一句:“传下去,摆酒,为蒙虎将军洗尘!“
昏黄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拽,简垚坐在门槛上,那加靠在她的怀里,宫灯晕暗的光照得她的脸沧桑、漂泊。那加仰起脸,用手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简垚低头牵强一笑,将他身上的裘袍压得更紧。
“那加,太阳落了,我们进屋可好?“
那加摇了摇头,放下手,淡淡一笑:“这风吹的我好舒服!“
“这风太冷“
“不,它能吹走冬日的严寒,吹开春日的红艳!“
“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看宫外的梨花,花开时,如白雪覆盖了山头,连天连海“
那加的笑容加深,微微闭起双目,简垚抱住他,将脸贴在他冰凉的额头上。
“简垚,我想看海,看东隐荼蘼花开的海湾,看南阳金色的沙滩“
“好,我带你去看!“
“我还想再听你弹琴,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们三人饮酒,你弹琴,小黑舞剑,那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简垚想说什么,可是话哽在喉咙口不能发出声音,咽喉部被什么堵的生疼,一直堵到心里,眼泪扑扑地下落,打湿了那加的脸。
“对不起“她听见自己的再哭,嗓音沙哑,哭声压抑着、绝望着。
“简垚,我喜欢你,就像喜欢小黑一样喜欢你,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谢谢你!“
那加笑着,睁开眼伸出手去抹简垚的泪珠,那汹涌而出的水,却因他的动作而泛滥,那加的笑温柔而满足,简垚看着他如墨般的瞳仁渐渐收缩,他说:
“谢谢你,在这最后陪着我“
手肘滑落,简垚的泪终于停了下来,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唇边满足的笑,简垚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随他游离而去了,他是那样的安详,就像是熟睡的大男孩儿,简垚闭上双眼,又忽的睁开,然后再闭上,可是那加渐渐冰冷的身体还是那样真实的留在怀中,这一切,都不是梦
“你说什么?“封邪突然站起身一声暴喝,蒙虎吓得手中的酒杯都翻了,惶惶地看着他。
“我我说这酒不错“
“前面一句!“
“前面?“蒙虎的脑子被吓得转不过弯来,周围的将士也都放下了酒杯,心有馀悸地看着蒙虎和封邪。
第413章 大封初建1()
“前面什么哦,对了,简穆塍毫无防备!我是说带人攻打的时候,他似乎一点防备也没有“
“他没有备战?没有在北方屯兵?“
封邪打断他的话急切的问道,蒙虎有些懵,摸了摸脑袋,傻乎乎的说:“没没有啊!“
封邪的面色铁灰,听了蒙虎的话,一阵风般的的卷出大殿,向着朝阳宫一路飞奔而去,留下一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将士。
错了,错了!
封邪心中如狂风般席卷而过,是他错了吗?简垚没有背叛他,一切都是他自作聪明的幻想,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脑中浮现出她怨恨的目光,封邪脚下一个踉跄,急忙扶住身边的柱子,额头抵着冰凉的石柱,封邪喘息着,胸口被堵住了,喘不过气,他弓下身子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像是对自己的惩罚。
“别恨我别恨我“他喃喃,咬牙看了一眼朝阳宫的方向,他又提步飞奔。
简垚,我不会放开你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
屋外的冷风依旧吹,简垚静静地坐着,像一个雕像,只有飘动的发丝还透着生气,封邪赶来时,她也只缓缓抬了下头,没有怨恨的目光,没有恶毒的谩骂,她只是看着他,眼中的忧伤,像深海一样,埋藏在对面男人的眼底里,这个夜里,他们俩俩对望,从眼里直看直看下去,找到了相同的东西,那是留在柔软角落里隐隐的疼痛
“夫人,再一会儿就到了!“
简垚睁开眼,刚刚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小憩,出门前她特地挑了这顶只能容纳下一个人的软轿,封邪的马走在马车的前方,偶尔停下来,掀开轿帘,简垚不是想睡,只是不想再对上他的目光。车外晨曦闪动,林立的树木飞掠而过,田野里已经有了劳作的身影;蔽旧的栏闸后是早起的妇人,偶尔路过的简陋小屋,灰褐的木门上,被岁月吹打而变得残旧的红喜字还在那里守着,这些景象从眼前来了又去了,仿若那些承诺和真相,好象靠近却又被拉远,一次又一次
那矫健的骏马又停了下来,简垚放下车内的窗帘,静静闭上双目,他与她相隔又相聚,可缘浅的情分,注定要彼此逃避。
粗糙的手温柔的抚上自己的容颜,简垚不安的转过脸,耳边是熟悉的低笑。
“懒了吗?是你说要上静安寺的第一注香,这不已经到了!“
简垚这才缓缓睁开眼,封邪放大的笑容贴的很近,她坐起下轿,接过封邪递来的手。车外是清爽的晨风,深深呼吸一口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随即闭上眼睛,聆听山林苏醒的声音。风,温凉慈爱的拂过,触及了鬓间散落的发丝,再睁眼,便看见流岚雾海,氤氲在寺庙的房檐。
简垚起步,娉婷地走过斑驳的石道,跨过寺庙高高的门槛,封邪亦步亦趋地跟着,行到正殿前,简垚停了下来,转身看他,见他已经温柔的笑,那笑容触动了简垚心底的弦,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淡然地问他:“你不信佛,不必陪我了!“
第414章 大封初建2()
封邪愣了愣,低低一笑,那低垂的眼闪过一丝自卑:“你是不是嫌我杀戮太多?“
“不是!“简垚解释,“佛不弃众生,你若有心,亦可放下屠刀!“
封邪抬头微微一笑,三两步冲着简垚快速走来,然后错及不妨地一把将她抱起:“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思索七七四十九天悟得正果,而从这里到大殿一共是七七四十九步,简垚,我抱着你走过这七七四十九步,那你我的爱情是不是就能修成正果?!“
封邪问的有些激动,他眼神闪亮如星,一直望向简垚的灵魂深处,那湛蓝的眼眸下是深情,是祈求,他在祈求她,祈求她的原谅,这些日子,他悉心的照料,小心翼翼的探试,简垚都看在眼里,可是她始终开不了口。
封邪抱着简垚,小心而轻柔,心跳也跟着清晰起来,简垚靠在他的肩,闭上眼睛,甜蜜到忧伤。从台阶到大殿一共七七四十九步,他走过了,从她说想去静安寺上香的那日起,他每日都来这走上数十遍,其实简垚知道,也许那段路并不是四十九步,只是他固执的将它演练成四十九步,就因为想得到她的原谅,应了那句佛言,这场情爱的角逐,她是风筝,而他始终牢牢抓着拴紧她的那根线,不论多么辛苦,他始终都不愿放开
每一步,他都试练的无比透彻,迈步的节奏,跨步的幅度,伴着匀称从容的呼吸,简垚闭着眼睛也能细细研读出他所铺陈的故事,泪,悄悄的落,消失在他的肩头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封邪的脚突然有力的向上,迈过大殿的门,走到案牍旁,放下她,顺手以衣袖小心翼翼的拂去蒲团上的灰尘,这一拂,拂的是心里的溺爱,拂去的是心里的隔阂。
简垚跪了下去,深深一拜,长久都没有起来,她将脸埋进佛案的香尘中,借以掩饰她早已湿透的脸。
起身时他已离去,他还是不信佛,他信的从来只有自己
简垚早已无心拜佛,焚香,肃穆三叩。她起身走到禅房后院,那院中的老树盘根纠错,她再也止不住泪水,抱着树干肆无忌惮的哭泣,偶尔走过的小僧好奇而惊惮的看她。身后有一双手扶住她的肩,封邪的下颚抵着她的头,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嫁给我吧!“
简垚没有回答,透明的泪水从眼睛里淌出来,滑过清瘦的面容,慢慢浸润到老树的躯干里。
“嫁给我,我会放了黑将和那数百俘兵,这一次说话算数,再也不骗你了,好吗?“
封邪的手绕过简垚的身躯将她冰冷的手指包裹起来,交合着放在胸前,他侧过身亲吻她的脸,那些带咸味的水,附了体温,融化在他的舌尖,封邪浑身轻颤,他明白,这是心痛的感觉,他最深爱的人啊,要怎样爱她才能弥补他所带给她的伤害呢?
四周高渺的木鱼声混合着低沉的佛号,响彻了清晨香气缭绕的庙堂
第415章 大封初建3()
透明的光线中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灰尘,充足的阳光暖意融融,照的池塘中的水泽闪亮耀眼,也为天都上下洒下一片洋洋洒洒的温暖。今日是天都新王的登基的日子,举国上下都沉浸在红绸与彩带之中。
长长的道路,抬头,远远的能看见朝阳殿的门头,两边站立的护卫有着刀刻出来一般的面容,黑色的铠甲散发出黯淡而威严的光芒。简垚跟在众臣身后,走过冗长的官道,最后站定下来。阳光下皇城象是一只强悍的狮子,含蓄待发,锐不可挡。
“跪!“
礼赞官洪亮的嗓音响彻了整个皇城,匍匐下身子的简垚微微抬起了头,封邪从红毯的尽头走来,身着冕服、冕冠,赤黄袍衫,腰配九环带,目光深邃的举步越过众人。简垚跪在这台下,看那长长的台阶通向高耸于地面朝阳殿,而封邪向上走的背影正前,正是帝王的金座,他终于走到了他想去的地方,坐在了想要的位置,而此间得到抑或是失去的,此刻他是否还记得?
礼赞官的嗓音打断了简垚的思绪,司仪点燃了台阶两边的松油,火熊熊的燃烧,烟雾缭绕起来,衬的站在宝座前的人都如同神明降临一般。
天空里阳光夺目,鹰在蓝天中张着翅膀疾飞,白云缓缓的浮动。
千级阶上,两排身穿盔甲寒光凛冽着发亮的守卫,面容穆肃而坚定,手中枪的红缨在风中摆动。凝固了若自由,若沉稳的气息。
封邪伸出自己修长而粗糙的的双手,重重一挥,那神情仿佛是用意志铸造出来一般的坚毅。众人抬起头看到那宛如神明一样的高贵面容,齐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都被这声音震的轰隆隆的响。浓烈的气氛,萦绕着的神圣光环,连朝阳殿都沉浸在一片祥瑞之中。
至此,五陆大地结束了长达八年的混战,原北里王终于一统天下,始建大封国,定年号昭,昭帝元年,废旧政,立新制,大赦天下,免五成税赋,原本萧条的农副业又逐渐繁盛起来。
经过朝阳殿,简垚的脚步还是停了停,远处依稀传有人的声音,只是她没有去看,提起衣袂,走下阶梯,在朝阳后院的那些花卉中兜兜转转。有的花开的平庸俗土,有的花却开的娇艳异彩。她好像管不住自己的步子,绕了一遍又一遍,只知道内心有一个空洞,无法填满。
这朝阳正殿后的寝殿已经被封邪废了,另作他用,只残留昨日的湖泊与光景,每走一步,脑中都塞满那加、那辛以及即墨的笑容,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