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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呢!怀沙走那么着急,干嘛?这时候找国主,不是坏了他老人家的好事儿吗?”世都看看远处,“怪了,万俟延也去了。有意思哈!”
即墨也扭头去看,万俟延并没有进去,在门口伸头缩脑的等着,似乎是等着怀沙出来。
即墨大概知道怀沙的目的,心里百味杂陈。以国主荒淫程度,此时进此类谏言,无异于虎口拔牙,自己真是迷昏了头,怎么让怀沙冒这种危险!
与此同时,跪在国主面前的怀沙觉得似乎跪了很久很久了。后背一队小蚂蚁列队爬过,细小的蚂蚁腿铿锵有力。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怀沙抿紧了嘴巴,脑袋里一片空白。
屋内的光线昏暗的看不清眼前地毯的花色。
“怀沙!”国主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嘶嘶的仿佛破漏的风箱,“你知道,孤从来没有拒绝过你。”
一阵衣衫的息簌声,一双玄文福字薄底浅口鞋映入眼帘,白色的布袜有些刺眼。颚下一凉,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颚。
怀沙不得不和老国主对视,心里吃了一惊,赶紧垂下眼帘。
她从来没有见过国主这般模样。在对视的瞬间,那双眼中似乎有某种耀眼的光华一闪而过。就在那一刹那,怀沙好像看见老国主意气风发的过去,剑挑西泽的豪情。
心怦怦直跳,仿佛看见不该看的。
“怀沙,你真的以为孤是个荒淫之人吗?”老国主今天没有丝毫的喜气,那破风箱一般的声音送给怀沙的是深深的寂寞和浓浓的悲凉,“你们都错了。孤是被抛弃的人,是个行尸走肉罢了。若不是有你在,有她……留下的东西,这个天下,这个南阳,随便谁都可以拿去。”
后背的冷汗逐渐冻成冰块,怀沙有种想捂着耳朵逃跑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没当国主和平日不同的时候,怀沙就会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陌生的情绪。悲伤的,绝望的,除逃离还是逃离,竟连一个字都不想听。
“看!”国主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怀沙的耳边突然响起战场的喊杀声,那声音还是柔柔的坚韧的飘进耳朵里,“这表情,和她一样。孤就知道你没走!你舍不得,那朱渂不过是个莽撞的懦夫,他怎么了解你的心思,你的理想。孤做到了,孤做到了!总有一天会证明,你错了,你们都错了!”
第501章 安抚即墨2()
国主的声音尖利而嘶哑,带着疯狂的嘶嘶声,怀沙惊恐的跌坐在地上,连步的后移,拉开些距离。这才看见衰老的国主喘息着立在不远处,佝偻的双肩挂着无力的双臂,直勾勾的看着她,半晌儿才嗵的坐进绣椅里,“一步错,步步错。既然错,便错到底吧!你放心,你的要求就是她的要求,孤一定会满足的,一定会!”老国主喃喃自语,仿佛平复一下心情,“就算孤不行了,等不到那一天,也会有人来代替孤守候着你们的。”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怀沙觉得背上生满了芒刺,又扎又痒,却不敢动。
房间里的光线慢慢的暗了下去,国主的脸色变得不清楚,怀沙觉得气氛怪怪的,忍不住想跑。听见国主开口,以为是让自己走,竟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
“如果是‘你’不让孤碰,孤绝对不碰!绝对不碰,绝对不碰!只要你肯说,哪怕说一次呵……”
怀沙愣在那里,这个“你”绝对不是自己;但是自己该跪下还是装听错了,继续离开?
声音渐渐黯哑下去,国主已经闭上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角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怀沙不敢乱猜,默默的磕头谢恩退出。
到了外面,刚要抖抖身后的汗,就看见万俟延立在一边。
点点头要走,万俟延叫住她:“嘿嘿,长公主果然面子大,连国主的洞房花烛夜也管。”
满是皱纹的脸上爬满了蛆虫一样的沟壑,怀沙恶心的闪开一段距离:“万俟大人言重了。怀沙不过是为我南阳帝祚绵延万代着想。难不成万俟大人有别的想法?”
“呃,这个……嘿嘿!”又是两声干笑,万俟延道:“长公主天资聪颖,乃我南阳骄傲,是我朝之幸,我朝之幸。”
怀沙打量一眼万俟延,有情报说,这老贼曾经夜探简垚,不知道他和东隐之间有什么样的交易?今天来可是为了什么?
想起简垚若要影响南阳,必先博取国主的宠信,自己这招缓兵之计不知能支持到什么时候,心里一阵烦乱。即墨这个混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
“长公主,”万俟延又说道:“不知您与护国太子的婚事定在何时?”
怀沙看看他,突然勾了勾嘴角,“万俟大人掌管凤鸾院,不知您的意见啊?”
“不敢,不敢,老臣向来是奉旨行事。公主的婚事,自然是国主来定。不过……”万俟延若有所指的看看远处即墨和世都立着的位置,道:“太子可是越来越有当年朱渂国主的风采了。朱渂主的风流多情,当年可是名满天下啊!”
怀沙沉着脸不说话,万俟延又嘿嘿笑着说:“方才老臣看见王后步上丹跸,当真是天人之姿,天人之姿啊!”
“说完了?!”怀沙冷冷的打断万俟延,不耐烦的说,“万俟大人应当知道未经宣唤不得目视上人的规矩!大人领袖群臣更应做得表率,今日之话,就当怀沙不曾听说过,告辞!”
第502章 安抚即墨3()
万俟延直起腰,看着大踏步离去的易怀沙,嘴角勾起一丝阴冷而得意的笑容。
“嘘”……诺郎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世都放轻脚步,又指了指高处的清水台。
怀沙难得安静的盘踞而坐,垂线钓鱼。闪亮的鱼线从高高的台上连接到碧绿的水面,一颗红色的饵匙飘在水面上,偶尔随着山风晃动两下。
这里的水是从葭南山最有名的清水潭直接流下来的第一道回旋水窝。清水潭的水在不远处就顺着陡峭的地势淙淙而下。唯独此处,有一个天然的沙石窝,在水流必经处又多有大石阻碍,所以流水到此后,往往打着漩流入沙石窝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无名水潭。然后,再顺着石缝流下去。
潭水不深,两面是长满绿苔的崖壁,反倒衬得幽深清澈。潭面不大,鱼儿多是寸把长的银鱼。最早的时候,此处人迹罕至。后来,怀沙和世都曾因为“误入陷阱”,来到此处。第二年,世都便借着生日,在此建了一所别院。世人亦以别院之名称呼此潭为……天心潭。
潭边陡峭的地方突出一个大石,世都在上面搭了一个简单的草亭,可以临潭垂钓。上有葱茏绿树,夹杂烂漫山花,下游银鱼碧水,映日闲云,山风拂过,不亦乐乎!
可惜,钓鱼的人对此美景毫无所觉,兀自皱眉托腮,不胜其烦的模样。
世都已经听说怀沙和即墨起争执,并打了即墨,本来还想问问。可是即墨根本就不理他,怀沙却到这里修仙,看来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想了想,突然咧嘴笑了。诺郎不明所以,世都摆摆手,将衣摆别在腰间,踏花分草,沿着半荒的石阶到了清水台。
“嗨,上钩了,上钩了!”
嗯?怀沙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一甩手,鱼线嗖的飞了起来,却是空空如也,连饵都没了!
懊恼的重新装好鱼饵,世都也在她旁边坐下,斜眼睨着她说道:“我今天看见即墨了。”
怀沙的手腕搭在膝盖上,鱼线笔直的落入水中,纹丝不动。
“即墨说……”世都看了一眼怀沙停住了。
怀沙扭头看了他一眼。世都细长的眼镜越发的眯了起来,轻佻的说:“嘿嘿,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根本就没见我!哈哈哈!”
突然的笑声惊飞了潭边的水鸟,怀沙却只是眨了下眼睛,平静的脸上水波不兴。
嘿,嘿嘿,嘿嘿嘿。似乎讲了一个很冷的笑话,世都尴尬的摸摸鼻子,无可奈何的说:“易怀沙,你到底多大?真的只有十七岁吗?”
这时,怀沙突然很认真的问他:“你觉得我多大?”
世都一愣,却还是说道:“嗯那个、不老松,可以吗?”
怀沙看看山崖上的松树,若有所思,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世都,我觉得我很老了。快老死的那种。”
“怀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还没嫁人呢!”
“没嫁人就不许老吗?世都,今天的笑话不好笑。”收起鱼线,怀沙拎着鱼篓下台。留下世都一个人呆呆的立在那里。
第503章 安抚即墨4()
从国主那里出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怀沙没有把请求的结果告诉他们。刚出王城,即墨就借口离开。回到府邸,发现有人正在往外搬即墨常用的东西。来人说,太子要搬回别馆。
仆人请示要不要阻止,怀沙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
这个府邸突然变得很讨厌,非常的讨厌!那些高贵的玄色,那些飞扬的金色,突然让怀沙觉得心烦意乱!
她知道即墨不会再为她添乱了,但是除此而外,真的什么都没了。即墨不是傻瓜,相反即墨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男人。所以,怀沙更清楚,一旦清楚自己心意之后,即墨绝不会留给别人任何机会,或者误解。
怀沙有些苦涩的想,就算自己告诉即墨,所谓婚约所有根本不算数,自己对他也没那种感情,恐怕即墨还会离自己远远的,就像长大大的小鸟都要远走高飞一般。
此时的怀沙突然有一种释然,即墨长大了,不再需要她的照顾了。阿娘的嘱托算是完成了一半吧。
马儿在街头慢慢的踱着,不时的有人向她点头致意。红男绿女间,各色人等或哭或笑,百样表情组成最华丽的众生绘。男人或者女人都不重要,怀沙突然明白,无论自己是丑是美,都是这众生中的一个,不会有另一张面孔和她一样的一个!
在这一点上,西施和东施是平等的。
随意走走,却来到世都的别馆,正好世都不在。清风台上难得清闲。冷清的环境倒和了她的心境,钓鱼、钓鱼,不知道自己又是谁家的鱼?
三天以后,怀沙气哼哼的回到府里。诺郎心里却是一喜,公主最近阴沉的厉害,难得见分情绪。正想着,就听见外面有人说,左世都和范梁来了!
混蛋!都滚蛋,一个都不见!屋里传来怀沙的咆哮。诺郎吓的一哆嗦,这个……其实也不太好!
范梁和世都面面相觑。范梁袖笼了双手,无可奈何的看着世都:得,你闯祸了!
世都头一歪,无奈的一塌肩,大声的说:“算啦,来的不是时候,我们走吧!”一扯范梁的大袖,踢踢踏踏的走了。
怀沙换好衣服,没有立刻出去,愣愣的坐在窗边发呆。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诺郎散开怀沙的头发,慢慢的梳着。出去一趟回来就乱七八糟的,看左公子也是灰头土脸的样子,八成又打架了。不是好久没打了么?怎么会又打起来了?
怀沙没有立即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已经没有方才的怒气,“没什么,就是被几个市井无赖占了口头便宜。”
她只是没想到,连市井都知道自己和即墨的婚事已经形同虚设了。
“公主一向大度,怎么会介意市井之言。依诺郎看,八成是左公子又惹您生气了。”
“知道这么清楚你还问我?”怀沙的语气中还有几分不耐烦,显然心思又转到别的什么上去了,“诺郎,你说若是我要悔婚,后果会怎样?”
第504章 为难1()
“悔婚?”诺郎捂嘴惊呼,“这、这可是即墨阿娘的意思,国主不会同意的!”
“国主?”怀沙眼中精光一闪,直视着诺郎问道,“即墨阿娘的意思又怎样?和国主有什么关联?你怎么知道?”
“噗嗵”!诺郎吓得跪在地上,磕头道:“公主恕罪,是小人多嘴,小人多嘴!”
怀沙不语,只是看着诺郎不说话。
诺郎费力的吞咽了一下,才含糊的说:“当年、当年国主为了太子的阿娘,不惜以倾国之力,打通通向北里的道路。后来、后来南阳城外惨变,不仅太子失去了母亲,国主、国主也一蹶不振,这个、这个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所以这门婚事既是、既是太子母亲的意思,国主一定不会违背的。”
怀沙疑惑的看看诺郎,其实她只是感觉不对劲,想诈一诈。诺郎虽然说的句句在理,都是南阳尽人皆知的事情,但是他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即墨的阿娘当年曾是国主卫队的侍卫长,后来在打通通向北里的道路时遇见了当时南阳属国朱渂的国主,两人不仅有了孩子,即墨的阿娘还被立为王后。因为人们已经习惯把蛟人视为奴隶,朱渂此举,甚至被天子降诏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