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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青霍桑探案-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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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医病,怎么能给你效力?”
    “曹医生说,这病的来由是因你而起的,所以要医治这病,也非你不可!”
    话还是近乎不伦。假使我不是深悉霍桑的品性和行为的人,也许要误会有什么女子正向霍桑双恋或单恋着。但这来客的奇突的答话仍不曾使霍桑怎样惊骇,却只觉得有趣。他缓缓点着了一支白金龙纸烟,又张开了折扇,合成了眼缝瞧那来客。
    他婉声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我真是莫名其妙。但你说的这个曹医生是谁?
    孙晋禄仍自顾自地说:“这实在是你害人!曹医生是内科大方脉,我家里有病,一向请教他。他说病的祸根就是那本霍桑探案。他简直没有办法。所以医治的责任,只有由你负责。
    霍桑把眼光移瞅着我,仿佛暗示说:“包朗,你惹出祸独来了!
    我也觉得很惊怪。这个人既不像是故意来给我们开玩笑,那末世间的奇事竟怎么会奇到这样地步?
    我向来客说:“真的?这真是奇闻!
    那利晋禄似答非答地点了点头,狞视着我,并不说话。霍桑把纸烟塞在嘴里,缓缓吸了几口,然后才继续向来客发话。
    “那末请你把这件事说得详细些。令侄女今年几岁了?
    “国贞今年十八岁,在上海女子师范里读书,今年就要毕业。
    “伊的病态怎么样?”
    “伊平日喜欢看言情小说,现在却在看你们的霍桑探案。这本书就惹了大祸。”
    我插口道:“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叫《孤女劫》。伊已经读过好几遍。今天早上又翻阅那本书,看完以后,忽然捧着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接着便有些疯疯癫癫,嘴里还喃喃地自言自语:‘慧珠可怜!慧珠可怜!’”
    这对于我是一种新的经验。我想不到这本《孤女劫》竟会如此作祟!
    霍桑又问道:“伊现在怎么样?”
    孙晋禄道:“我得到了我的内人的报告,赶回家去,看见国贞那种哭笑无端的状态,怎不吃惊?因为禁止既然不听,叫伊又不答应,连冷热的感觉都没有,我才知伊已经患了失魂病。可是经过了曹医生的诊断,据说这不是药物可以治疗的!短时间更没有希望。后来我查明了伊的病源出于你们俩的那本小说,自然就赶到这里来。”
    来客的呆木的眼光灼灼地凝视霍桑,好像要等一个满意的答复,要不然他准会拼命。霍桑用力吸了几口烟,把烟尾丢下,眼睛瞧着折扇上的花鸟,低头沉吟着。我觉得很窘,一时想不出怎样打破这个僵局。我的头部胀痛得更加厉害了。一会,霍桑忽而折拢了扇子站起来。
    “好罢,孙先生,我虽不是医生,但你既然要我去看看,我跟你去走一趟也不妨。”
    孙晋禄才改了面容,拍手欢喜道:“好极!好极!我相信只要你一去,立刻可以寻回我的国贞!”
    孙晋禄的转忧为喜的变在充分暴露出带有神经性。可是这是实逼处此,也不能苛责他。霍桑偻着身子,已在换地的皮鞋。
    他抬头答道:“这还难说。不过我若有方法想,一定尽我的力。”他换好了皮鞋,起身在一只衣钩上拿下了雨衣,被在身上,又取了雨帽,回身对我说话。“包朗,我不知道你的一支笔意会有这样的力量。可是我却受了你的累!……现在你既然头痛,不如让我一个人去看看。你姑且躺一躺罢。
    霍桑跟着孙晋禄走出去。我独自留在寓里。我当然没法安睡,点着了一支纸烟,默默地忖度。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因读小说而致患精神病的事,当然只是小说中的想象,现在竟然变成事实。因此我又联想到社会上的那些意志未定的少年们,常会因熟读了神怪小说而入山修道;又因着所谓热情的肉的作品的流行,那六0六一类的药品广告便也一天天地扩充篇幅。这种事实的确是值得弄笔杆的人郑重注意的。
    我又想到霍桑对于这件事是否能够奏效,也觉没有把握。我虽然深知霍桑的为人,他的智慧和干才都是超出常人的,但他究竟不是万能的“超人”。一个素人侦探一旦倒串了医生,自然也不敢决定他一定能够成功。现在他已应允了前去,成功了固然是一件快事,但万一失败,我又怎么样对得住他?我艘艘地思前想后,越想越觉烦恼。
    电扇虽仍呼呼地扇着,我还觉得热不可耐,仿佛身上有什么痒处,搔既不能,不搔又不能安宁。这样捱过了两个小时,我才见霍桑独自兴冲冲地回来。
    四“谈疗”
    霍桑走进了办事室,先和我点一点头,就把雨衣雨帽和短褂一起卸下。当他挂衣的时候,顺手把电扇关了。他又脱去了皮鞋,换上拖鞋,又把藤椅上的折扇取起来。他的神色宁愠而庄肃,不过额角上缀着汗珠,略略有些疲惫。我描摹不出他的成效。
    我耐不住问道:“怎么样?
    他用白巾抹抹汗,摸出烟盒来,作简语道:“完了。”
    我不禁跳起身来。“什么?那女子死了?”
    “不是。别误会。我说这件事已经完全解决了。”
    “真的吗?”
    “谁和你说笑说?现在那孙国贞已经恢复了神志,服了些药,正安眠着呢。”
    我的心定了一定,急促的呼吸也调节了些。因为我估量霍桑的声浪和神气决不是无聊的慰藉。
    “霍桑,你一来一回只费了两个钟头,竟这样子快?”
    “实际的医治,我只费了五六分钟。”
    “奇怪!你用什么方法医好伊的?”
    “简单得很。”
    “简单得怎样程度?”
    “我只把这匣子给伊瞧一瞧,又向伊说了几句话,伊就豁然苏醒了。”他举起他的那只镀镍的纸烟盒给我瞧一瞧。
    “奇怪!你学会了魔术?”
    “不是魔术,实在是一种医术。”
    “什么医术?你难道学会辰州符咒不成?几句说话竟能够医病?”我真觉得不能相信。
    霍桑又挥着折扇,答道:“辰州符是一种江湖的骗术。我的医法是有科学根据的。”
    “膻?竟会有这般能力?……霍桑,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霍桑把身子躺到藤椅上,一壁吸着烟,一壁摇着折扇微笑着,说:“包朗,你也太不体谅人了。这样的天气,我为了你的事奔走了一阵,也相当疲乏。你怎么不能耐性些?”
    我抱歉说:“唉,对不起。你的医术实在太神速,简直近乎神秘。我委实不能相信,所以耐不住。”略顿一顿,我终于按耐不住。“霍桑,你到底用什么方法医好伊的?”
    他吐出一口烟,简单地说:“我采用的方法叫做talkingCure。”
    “晤?”
    “那是一种医术的名称,译名叫做‘谈疗’,又叫做‘净化治疗’Cathartictreatment,发明的人是一个奥国医生勃洛尔。”
    我还是觉得牙痒痒的。“霍桑,我并不是要查究你的学理的根据。你但将治疗的经过简单地说一说就行。”
    霍桑点点头。“那也可以。不过你不能太心急,让我慢慢地告诉你。”
    他把两腿伸了一伸,将纸烟送到嘴边,闭了眼睛吸烟。我没有话说,只得强制着等候。他缓缓地扇了一会,才张开眼来,慢条斯理地开始他的叙述。
    “包朗,我今天的动作已经超出了我的工作的范围。这是我生平的第一道。那女子孙国贞患着一种轻性的精神病,要医治当然是医生的事,我本来负担不了。可是祸是你惹的,我既然应允了,自然不能不权且充一充医生。”
    “我到了孙家,先和晋禄的夫人谈了一会,查明了那女子的得病的过程。伊住在偏西的楼上,嘴里仍在念着‘慧珠可怜’‘慧珠可怜’。我就拣选了楼下一间宽敞的房间,叫他们赶速整理清洁,然后叫人将伊领下楼来。那时室中的窗户完全洞开,却保守着极度的静寂,禁止任何人进去或窥视。”
    “那女子到了楼下的室中,坐在一张有背的藤椅上。我先吩咐给伊喝一杯冰水,又用手中包着冰放在伊的额上。大约过了五分钟,才将如拿去。那时室中的仆人完全走出来。我才突然踱过去。”
    “那国贞忽地看见了一个陌生人,立刻抬头敛神地瞧着我。伊生得很美,不过瘦弱些。我就缓步走过去,摸出我的名片来给伊。伊瞧了名片,瞪着双目瞧我,不声也木动。我也定神凝视着伊,一壁又摸出我的这一只镀镍发光的烟盒来,放在距离伊的眼睛一尺光景的地位,让伊注视着。这样子过一两分钟,伊的眼皮有些会落,渐渐儿入于睡眠状态。
    “怎么?你施用催眠术?”
    “是,‘谈疗’本是催眠治疗的一种,我以前曾实施过一次。这一次更是顺利异常。我不曾用什么命令或暗示。伊竟自动地入眠,所以效果的迅速也出乎我的意外。接着我就说出几句有力的说话,我的治疗便完全奏功了。“
    “怪事!你说的哪几句话?”
    “我低声向伊说:‘国贞,我是霍桑,现在来给你解决你的难题。你不是忧虑着慧珠的结局吗?’伊点点头。我又说:‘我告诉你,慧珠的结局是终于圆满的,就是你和你表兄可灌的婚约也可以圆满。你的伯伯已经应许了。你现在应当快乐哩!’我说完了这几句话,那女子唤了一声,眼眶中有些泪珠,头也低下了。我就用暗示催醒伊。伊张开眼睛向我呆瞧了一下,便用手按住了脸。原来伊已经感觉到羞愧。伊的知觉已经回复过来了。
    五良医与良媒
    这像是一幕喜剧,它的经过我固然明白了,但我仍不能不感到惊异。
    我接口说:“霍桑,你真了不得!你这几句话竟能唤回那女子的知觉,真有些不可思议!
    霍桑答道:“这是有学理根据的,并非不可思议。你总知道精神病大半起因于被遗忘或被压抑的悲痛经验。如果医生能使病人在催眠状态中,唤起他或伊的经验,疏解或消释病人的痛苦,病征就会消灭。这已成为精神病的有效的治疗方法。
    “那末伊和伊的表兄婚约的事,你又怎样知道的?
    “那是我问了晋禄的夫人得知的。我想到这女子的患病,虽因着可怜慧珠的境遇太凄惨,触动了伊的情感,因而影响伊的精神。可是我料想这只是一种诱因,其中一定另有一个主因。换句话说,假使伊没有同样的境遇,即使引起同情,也未必见得会这样子深切。
    “我把这一点问起晋禄的妻子,才知道国贞的父母都已过世,依靠伊的伯父晋禄生活,情况真有些像《孤女劫》中的慧珠。晋禄有个表便叫李可控,在小学里教书,和国贞发生了恋爱,国贞也很爱他。但可控去求婚,晋禄却拒绝不许。限情形讲,伊所遭遇的又恰正和《孤女劫》中慧珠的境况相同。伊因为悲人自悲,又因寄人篱下,个性并不坚强,没有勇气反抗,这痛苦的经验便硬被压抑下去,久而久之,伊的精神支撑不住,由于那小说的诱因,竟致失掉了伊的原有的知觉。
    我连连点头说:“‘原来如此。这是你精细过人,才能见得到这一层。
    “那也未必。我以前曾略略涉猎过一些变态心理,现在恰巧用得着它,一试就见效,那也是恰逢其会。
    “但你对国贞所说的婚约圆满的话,谅必是从权起见,暂时谎骗伊的。是不是?
    霍桑答道:“不,不,谎骗只能暂时使伊清醒,过后还是要复病的,而且更厉害。那怎么可以?
    “那末晋禄真个应许了?
    “是。孙晋禄所受的刺激也严重,我先说了不少慰藉劝解的话,又保证可以医好他的侄女,不过先决条件他不能再反对国贞和可控的婚姻。我又用婉和的语调和晋禄陈说利害,结果总算得到了他的应许。因为李可道也是一个有志的青年,木过家境稍微贫寒些罢了。
    我不禁拍手说,“好极!你不但医好了伊的病,还玉成了伊的好事。你不但是一个良医,却还是一个善于作你的良媒!
    霍桑缓缓把扇子摇着,吐出了一口烟,合着眯笑的眼缝瞧我。
    “是啊,你自己也不能忘掉我啊!
    我想凡读过《险婚姻》的读者们一定可以了解这句话的含意。我笑了一笑,无话可答。他又继续发挥他的医学理论。
    “那国贞的病,照平常医生看起来,似乎只属于心理方面,其实却还关系着生理。假使你只去治疗伊的心,也许还不能这样子立时见效。试想在这种郁闷湿热的天气,国贞又住在偏西的楼上,绝没有活动余地。空气既然蒸郁,心中又怀着懊丧失望的痛苦,内外夹攻,伊的脆弱的神经又怎能忍受得住?刚才你单单看了一会报,就觉头脑刺痛,岂不是一个显明的例证?所以俄在诊治之前的种种布置,在治疗上也是具有辅助作用的。
    我打了一个哈哈,笑道:“霍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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