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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几次说的时候,我都当没听到,后几次再听的时候,一边听一边腹诽,不是你没有给,是没来得及给吧?乌云珠早早的坏了事,现在大概在宫里哪个发霉的角落里等着终老病死。
他把脸贴在我的手背上,松驰下来的背一点也没有平时那种皇帝的气势了。
很累了吧?
总遇到这种事,我也觉得很累。
但是这是权力和风光的代价,站在比别人高的地方,就得承担的比别人多。
开了废后的口,以后的麻烦,还多着呢。
我轻轻摸着他光滑的头发,还有那根我一直觉得滑稽的辫子。
我对他的要求太高也太多了吧?所以在发现我得到的不完美不完全的时候,变得那样彻底的失望和愤怒。
他和我受的教育不一样,对他来说,能给我的已经是最多。
而我却觉得远远不够。
这是我们的根本矛盾,我们的观念不一样。
我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包容让步,他认为给我的已经足够关爱荣宠。
我认为我们应该忠于自己的爱情和爱人。我骨子里根本还是希望一夫一妻制可以在我和他这里实现。
他认为他能给我的已经都给了我,而我想要的实在是太霸道太不可理喻。他从小就受一夫多妻制的教育,他就生在这个环境下,而且他还是皇帝。
我不想失去,也不敢付出。
他想要的太多,然而他给出的却太少。
至少,他无言的温存,比任何言语都让我觉得这一刻,很安心。
尽管不知道下一刻,又会有什么风雨和暗算。
但是这一刻,我知道我和他都是真心真意的依偎在一起。
大张旗鼓来围猎,但是除了第一天,皇帝就彻底的心不在焉了。随扈而来的亲贵们也没个傻子,都知道皇帝的后院起火,个顶个的识趣懂得夹起尾巴做人。
“去吧。”我一只手替他结上扣子:“别跑远就是了。”
他捏着我手指头,一副留恋着,不想走又放心不下的表情。
“去吧,我没事儿。你走了,我就睡一会儿觉,等你回来了,我再起来。”
他笑:“懒得你吧。”
我也笑了:“这会儿不懒什么时候懒呢?回去了可没有这种一睡一整天不用起身的好时光。”
他再恋恋不舍还是走了,虽然一步三回头。
我这边刚坐下,打算一下今天做些什么事儿。结果什么还都没打算出来呢,小术子又一溜烟儿的跑回来跟我说,皇上让我哪儿别去什么也别干,就在床上养着,今天外头风大,别受了寒伤好得更慢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混熟了也了解我的脾气,小术子说起话来有种自己人式的熟稔。把皇帝的话传达完毕自己又添上:“皇上都上了马了,又让我师傅一溜小跑回来传说话呢——”
我只是笑,喜月用梳子敲了一下他的头:“行了,你的嘴倒是越来越会说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出门前儿肯定擦了两斤的猪油在嘴上呢。”
小术子嘿嘿笑着揉脑门儿。
喜月问:“得了,看你跑的也够喘的,回来油茶煮好了我给你留一碗,你记得过来喝。”
小术子喜动颜色,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是咧,我回头准来,喜月姐姐可给我留好了。”
他出去之后,喜月说:“娘娘要不要再躺会儿?”
我摇摇头:“躺得骨头都长了霉了,我想起来走动走动。”
“今天就算了吧,”她说:“外面的风可不小。”
她打发两个宫女去端油茶点心来,帐里一时又只剩了我们两个。
我拿着一根头绳慢慢的在手指上缠绕,又松开,再缠上。
“又听说什么没有?”
她摇摇头:“一直没有问出什么来。”
这就对了,宫里的事就是这样,能问出东西来的活口一早就会给灭掉,剩下这些大多都是无辜牵累。
他们的罪不会少受,而且这一切结束之后,他们的结果也绝不会好。
诚然他们大多数无辜,是被幕后操纵的黑手所害,但是我却没有充沛的同情心可以分给所有人了。
我也变了。
我和喜月都不是这次坠马事件的凶手。她是知情不报,我是推波助澜。
但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我也不想不明不白死掉啊。
“喜月,你猜着,会是谁呢?”
她咬着头绳,把我的头发结好,用头绳系起来,说:“这可难猜了,从织造监拿出来,上到马上,侍卫和马监的人牵马过来”
我琢磨着,也不得要领。宫里的关系太错综复杂了,每一位都有背景,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背景,看着不起眼,关系却是千丝万缕的。比如哪个太监出自某某权贵的庄子,又或是哪个宫女原是某某旗主的包衣奴等等,而这些细微的平时不起眼的小角色,却个个都有可能有机会在那皮系带上拉上一刀。
“娘娘那动手的不管是什么人,现在目标都算是达到了。娘娘现在受了伤,皇后也吃了大亏心计手段都算是很厉害了。”
我点头苦笑。
是啊,虽然我也算将计就计,可是,最大的赢家还是那个幕后主使这一切的人。
看着每个人都有可能这样做。有可能不光是妃嫔们的指使,或许还有某某奴才自己不甘欺压而起的报复心。明代不就是这样么,宫女曹氏不满皇帝和妃子的凌辱,用衣带想要勒死他,结果事败,因而连累了多少人性命。
嫌疑人太多的情况下,弄来弄去反而找不出嫌疑人了。
“娘娘,皇上看来这次是坚决”
外面听到脚步响,帐帘掀起来,宫女端着点心和油茶什么的回来了。闻着热气腾腾的香味儿,我却找不着胃口。
喜月端着碗劝:“娘娘多少吃点儿,我也知道总躺着坐着不会有好胃口,可是要养好伤也得吃东西不是?这油茶熬的可好了,连小术子那小子都一直惦记呢。”
我问:“玄烨呢?”
“皇上把三阿哥一起带出去了,说要教他骑马呢。”
我诧异:“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皇上昨晚上就说了啊,娘娘那会儿心不在焉,八成是没听进去吧。”喜月安慰我:“娘娘放心,那么多人跟着呢,保证三阿哥连根儿头发丝都伤不着。”
话是这么说,但是
我苦笑,不当母亲,是永远不体会不了这种心情的。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样宝贝的,珍惜的心情啊。有什么伤害,能顶的我都能替他顶下,让他不用受伤,不用难过,不用
可是他终究得成长,他不能总做我翅膀下的小鸡。他得学会走,学会飞,学会如何独立生存,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我端起碗来喝着不知道什么味儿的油茶,喜月终于松一口气。
然而这样的太平日子也只过了一上午,过了中午的时候就起了大风,帐子加固之后还是好象还是被吹散吹垮一样,呼啸的风声象狼嚎一样的可怖。
我有些坐立不安,玄烨他们还没有回来
到哪里了?会不会被大风困住了?或是有人受伤了吗?他们是不是会暂时在哪里歇脚安营避风?还是
喜月不停的安慰:“娘娘不用急,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然后外面有个宫女探头进来说:“娘娘,有侍卫回来报信儿,说是皇上传消息回来了!”
我精神一振:“叫他进来!”
第99章 一百()
静思一百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外面的风声,又或是帐子里的气息,让我有种心惊肉跳坐立不安的感觉。
一个侍卫走近前,打千请过安,我急着问:“皇上他们现在如何?”
他嘴巴开开合合的说话,我却觉得好象两耳中塞满了沙土,只听见第一句:“起风时三阿哥不在大队里面,现在正在寻找,”后面他再说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身体象是抽走了知觉,变得麻木而僵硬。
“娘娘!”
“娘娘!”
手上很疼,我呆呆的转过脸来,喜月正拼命的掐我的虎口,啪啪的拍打我的手心。
我喉咙噎住,咳了好几声才恢复神智。
“还有什么人和三阿哥在一起的?”
那人说:“有几名随身伺候三阿的太监,还有四名侍卫。”
喜月马上说:“娘娘,只是风大暂时失散,一定不会有事。等风稍微停一下,肯定就会找着的。”
我转头问地下跪的那人:“皇上那边人手够么?有没有确定是什么方向?找了多久了?”
他说的话我都要听进去,再想一下才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整个人象是牢牢用铁索捆着那么笨拙和迟钝,连思维也是一样。
“可要召营地里的护军去一起寻找?”
“是,临来时孙公公”
我不等他说完,回过头吩咐喜月:“你去传话,除了各帐的营卫,其他护军卫兵都调出去,分四路朝南面去找——”
我的声音顿了一下,说:“叫人去传李太医和统领头目过来,要快!”
喜月答应一声,传话这种小事当然不用她去跑腿,一边的小宫女正要掀帐帘出去,我两步走到床边,伸手去床头的针线篮里拿东西——一旁站的小术子在外面来顺几趟取物送物,弄一身灰扑扑的,头上脸上衣服上全是黄尘沙土,真是狼狈不堪。而这个应该是赶了十来里地来报讯的人,他的衣裳脸面怎么这么干净?我不信他还有心思去擦脸掸衣服——
希望来得及来得及还来得及——
就在这顷刻间局面立即突变。
小宫女惨叫的声音响起,我猛的回过头来。帐子里的人刚刚都已经紧张之极,现在象是拉得太紧的弦一下子崩断一样,所有人都失去了常态,惊呼的,奔跑的,跌倒的。刚才那个想要出去传话的小宫女被踢的倒卧在一旁一动不动。那个侍卫从靴子里抽出尖刀朝我再扑过来,亮亮的寒光耀的眼前一盲,刀刃上仿佛有暗红的血光闪过。喜月从旁边扑了过来挡在我身上,那人动作很快,快的让人看不清楚。但是刀锋扎进身体的痛楚是真实的,先是一凉接着是灼烫的痛楚,感觉不象是扎在身上而是扎进了灵魂里。刀子从喜月肩膀上擦过刺在我的肩膀上。然后不等我们反应过来,那刀又拔了出去,我身体里飞溅出温热的红的水喷溅了喜月一脸,然后她猛的扑上去与那人抢夺尖刀。
那个人的力道很大,但是喜月全是拼命的架式,那个人空着一手揪着她的头发向旁边甩,喜月还是被扯开。
我努力想让自己的手更有力,这个人完全是不管不顾了的架式,再迟一点我知道外面的侍卫太监都会进来,但是就是这几秒钟就定生死了。
小术子扑过来用胡乱捞着的椅子猛的砸在那人后头,他身形震了一下全然不理背后的变故,仍然向我扑过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动作也能敏捷得起来,也许是他被砸了一下动作呆滞。
我是俯着身的,他僵立在那里,两个人一时都没动。
我觉得肩上和手上都火辣辣的疼起来,所有的力气都从伤口流失出去。用力往回抽手,一把剪刀已经血糊糊的,从那个人腹中拔出来。
他脸上也沾了血,看不清面孔,手里的刀子再扎下来,力道已经不如第一下,只在背上划了一道口子,没扎进,然后旁边抢出来两只手,把他拉向后仰倒,牢牢扑住。我才看见,他应该不是被我一把小小的剪刀刺伤的,他肩膀上不知道什么受了伤,血都流了半条臂膀。然后腰间也有一把侍卫砍上去,嵌在伤口里的长刀。
我慢慢的靠着桌子软坐下来,其实我的伤应该不重,但是血流的特别多,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血管里的血汩汩的从伤口流出去的声音,那么真实清晰,让人觉得象是被一场恶梦淹没。
“娘娘!”
喜月扑过来,用手和帕子捂着我的伤口,血迅速渍湿了她的手和巾帕。
我想,可能是割破了大血管。
那个人被捆了起来,我提高声音说:“别让他自尽了。”
我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可是说出来听着才知道是气若游丝。说话的时候伤口疼的更厉害,胸口震动,伤口象是锯子一样来回的互相挫磨,让人痛不欲生。
喜月忙说:“不会!娘娘你别再说话!”
然后耳边的声音一下子全爆开来,各种纷杂的声响,乱成一团。帐篷里全是血的咸腥味,很刺鼻。
喜月不敢移动我,我看到有人向我走过来,伸出手,然后我的身体被抬起来放回床上。痛楚反而没有刚才明显,只是觉得很沉重的麻钝感,伤口渐渐象已经疼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