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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
我皱着眉头,实在想不通惠帝的意图,只好老老实实道:“岐王早年一直随霍荆将军征战沙场,行军作战极有经验,有他在,何愁匈奴南下?至于别的,臣女自幼养在深闺,概不知晓。”
惠帝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看我,又拿了折子继续批阅:“若朕,将你指给他,你看如何?”
他的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砸在我的心上,耳朵嗡嗡作响,半晌,我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俯首叩道:“启禀皇上,嫁给岐王是天大的福分。但臣女爹爹早年曾让燃灯大师为臣女卜过命,说臣女命中带煞,极易克夫。若要婚配,须迈过双十之龄。臣女,实在不敢欺满皇上,误了岐王殿下。”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生怕惠帝看出什么漏洞,只垂着头,一副极恐惧的模样。即使视线无法触及,也能感觉到惠帝那灼灼的眼光正落到我身上,让我如芒在背。
“既然如此,朕也不好违逆天命,你起来吧,”他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的提议只是一时起意。
我这才第一次切身的感觉到,爹爹往常经常叮嘱大哥说的伴君如伴虎是什么感觉。
我用手撑在地上慢慢站起来,腿脚酸软,也不知道是跪的还是被吓得,整个人狼狈得不行。原来,生活在远离皇权的觐州是如此的幸福。可是现在,也只有在梦里才可以回到觐州,过回从前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觐州,爹爹,顾子衿。
一轮弦月静静地挂在天幕上,现在的月亮同我从前在觐州小院中看到的月亮是一样的么?此时此刻呢?爹爹和我看到的月亮是一样的么?
我托着腮帮子,手肘抵在窗框上,天空中星星点点,有时你刚看到一颗明亮的星,转眼便没入了云里。任你再怎么寻找,都寻不到丝毫踪迹。
纷飞的思绪不由又集中到了白日里,惠帝要把我与岐王指在一起的场景,不过回忆着,还是会感觉心惊肉跳。若非早有准备,我定会被扣上抗旨不遵的罪名。我一人被罚便罢,倘若连累了大哥和爹爹,我该如何自处。
孤身一人在这深宫中,真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我又想起了那了寂寞纤瘦的背影。我还有大哥,还有爹爹,他却什么都没有。
“姑娘,夜寒,小心染了风寒。”一件披风披到身上,小芷走到我身后,身前是无尽的夜色。
“小芷,你喜欢过一个人么。”不知为什么,我特别想知道,别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小芷走到窗前,同我一样扒拉着窗框:“喜欢过。”
我眼前一亮,对她的故事很感兴趣,追问道:“你告诉过他么?”
“没有。他是我的远房表哥,家境殷实,我和他不可能有结果。”她轻声笑道:“也许,也够不上喜欢,只是一种爱慕罢。入宫之后,我很少再想起他,只是偶尔,会在只有一个人的深夜里,回想起他的笑容来。”
喜欢这个东西,当真很玄妙。假如你喜欢一个人,却不能与他在一起,那你这辈子就永远不会喜欢别人了吗?可这世间求不得的人那么多,岂不是有很多人是勉强在一起的?倘若有人在之后遇到了更令他倾心的人,那之前的喜欢是否就不再是喜欢?
我把这番话说给小芷,小芷垂头仔细想了想,道:“姑娘是想说,这世上是否真有独一无二的爱情?”
我激动的一把扣住她的肩膀,连声道:“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小芷,你简直聪慧极了!”
小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过我扣在她肩膀上的手,塞进我的披风里,顺便把披风替我裹得严严实实,半丝寒气也不露。
“姑娘只是太执着,所以看不明白。有时候,跳出来看事情,会看的更真切。”
跳出来看事情,可是一个人在被困住的时候,如何才能跳出来?
我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难以得到答案的问题。
第13章 故人夜访()
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个梦。
梦里有顾子衿,他正坐在顾府院中看书,我趴在墙头偷偷瞧他。他抬起头来,脸上却赫然带着一张泛着冷光的银色面具,我吓得双手一软,从他家墙头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正在这时,眼前的顾府却活生生的消失了。转眼间,我竟然坐在御书房,龙椅之上坐着面色铁青的惠帝。
“文静殊,你既抗旨不遵,就活该株连九族。”惠帝大手一挥,立即有两个侍卫走进来,一左一右捉住我的手,用力把我朝门外拖去。
“不要,不要!”
我大叫起来,双手用力挣扎,却扑了个空。脑袋胀痛的厉害,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个人影。
我吓得惊坐起来,刚想大声尖叫,嘴巴却被一只大手捂住。
这人掌中有层厚茧,必是常年舞刀弄剑的练武之人。
“别出声,是我。”那人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
这声音低沉浑厚,极富磁性,并不陌生!
岐王萧钺!
我大骇,联想到白日里惠帝的意图,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恨这人竟如此孟浪大胆,竟在半夜里偷偷潜入女子卧房,亏我对他颇为崇敬,不想竟是个卑鄙小人!
我死命挣扎,一脚踹在他的胸膛上,仿佛踹到什么铜墙铁壁。
“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如此不老实,文静殊,你还是没有学乖。”他一把把我按倒在塌上,言语之间带了些玩笑意味。
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我七岁时便被我爹带到觐州,七岁之前也从未见过岐王,可他这句话分明在说我们以前便认识,太奇怪了。
“唔,唔。”我被他捂得说不出话来。
“你若答应我不喊人,我便松手。”他一只手捂着我的嘴,另一只手撑在我的床上,压低了声音道。
我见他并不是找我报复,又想他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不可能如我想象般的小肚鸡肠,便顺从的点了点头。
他果然拿掉了捂住我嘴巴的手,我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昏暗的人影问道:“我们以前,见过?”
“你这丫头真是好笑,难不成是怕你咬伤了我,我报复你便装作不认识?”他的声音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冷硬,甚至还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下意识想要否认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来。
五岁那年,家中突然来了个大哥哥,添置了一张桌案在我大哥旁边,一起听我爹讲学。大哥哥长得圆圆滚滚,我叫他胖哥哥。
胖哥哥第一次见到我,便走过来像揪泥巴一样揪我脸上的肉。我幼时长得圆润可爱,没少被人家揩油,但也没人像他这般野蛮的,特别是明明他自己也长了一幅包子脸。
我被他揪得很是恼火,便一不做二不休,一口咬在他脸上,咬得他挂彩了好多天。
为此,我爹狠狠地打了我的屁股。
我爹对我自小溺爱,从未动手打过我,我觉得自己大受委屈,便把仇都算在了胖哥哥身上。
第二日,胖哥哥又来了,脸上挂着几颗齿印,无论他怎样逗我,我都板着脸不理他。
第三日,他带了我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和冰糖葫芦,我瞬间忘了对他的记恨,欢欢喜喜的把吃的接过来。
他逼我喊他哥哥。
我不肯。我自己明明有哥哥,但又害怕若拒绝了他,他便不再给我带糖炒栗子和冰糖葫芦了。
于是,我在哥哥前面添了一个字,叫他胖哥哥。那时我正换牙齿,说话漏风,硬是把胖哥哥叫成了“盼哥哥”。
他竟也不介意,每日来听课之前必定给我带吃的。在他的贿赂之下,我便乖乖的任他揉我的脸,不再咬他了。
直到七岁之后离开觐州,便再也没有同他见过。
不想,那个长得像个包子的胖哥哥,竟是眼前的岐王?
确定没有被调包吗?!
“我一直在想,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认得出我。没想到,你这笨脑子到了现在都没认得出来!”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用食指狠狠戳着我的脑袋。
我撇了撇嘴,暗想你小时候长成那样,谁认得出?
“我问你,白日里父皇要把你指给我,你说的那套说辞,是不是真的?”他突然问我,低沉的声音说不出的严肃。
我心里想着要不要继续骗他,可是一想到白吃了他两年的东西便再也扯不下去这个谎了。
“我,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想骗他,不想骗这个曾经对我好的胖哥哥。
“是谁。”他问。声音平稳如常,似乎并不生气。
我大了胆子:“顾子衿。”
他怔了怔,随即毫不留情地拆穿:“可他死了。”
一种由内而外的悲凉淹没了整个胸腔。
子衿离开以后,第一次有一个人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顾子衿死了,永远都回不来了。即便我再喜欢他,他也只是一具尸体了。
我的声音不觉有些颤抖:“他死也好生也罢,我喜欢他,这是事实。”
好半晌,他叹了口气,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抱住我,摸着我的头说:“乖,忘记他。他死了,你却要活着。”
我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但他的怀抱出奇的温暖,温暖的让我迷醉。
我吸了吸湿润的鼻子,瓮着声音道:“我把你当哥哥,你却要我当你媳妇儿。若不是你向皇上提起,皇上怎会无缘无故想要把我指给你?我才不信那时你一个十多岁的半大的小孩儿会对我这个才五岁的小丫头片子情根深种。”
他似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摸了摸我光洁的额头,温热的手掌与他冰冷的面庞截然不同。
“你的脑袋瓜还不算笨。”他说:“我总是要娶人的,与其娶一个不知性情的大家小姐,不如娶你。”
我:“。。。。。。”
我有种想要一脚把他踢翻在地的冲动!
虽然他的这个想法很是欠打,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我叹了口气,轻轻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
“你是还没遇到心仪的姑娘,倘若你遇到了,便恨不得把天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届时,我该怎么办呢?”
从感情这个角度来讲,我终于在他面前拾回了久违的自信,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能遇到心仪的姑娘?”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幸好这黑暗中他不可能视力好到连这个都看的清楚。
“心动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我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才行得通,便只好胡说八道:“佛经里说菩提本无物,明镜亦非台。感情这种事也是如此,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越是强求,它就越是不会出现,等你顺其自然的时候它反而来了。”
“原来过去的这许多年,你读的书还不少。”
第14章 追星逐月()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摸了摸旁边空着的床榻,确定是他站了起来,便悄悄挪了挪僵硬的屁股。
我为他这句夸赞感到汗颜,天知道我爹为了哄我多读几本书费了多大的力气。唯一几次主动读书,也是想着多读点书才能与子衿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其实,我也并不是就讨厌读书,只是十三岁那年爹爹拿了烈女传来,说那是每个女子必须要读的书。
我翻开一看,里面多是一些违背常理,狗屁不通的道理。特别是其中记载的一孤孀,因才貌在外被帝王看中,帝王下了旨意,要召她入宫当妃子,她因不想背上二嫁的名声,竟活生生的割了自己的鼻子。
我看得不是心里滋味儿,总觉得觐州一些贞洁牌坊背后藏着无数女子的血泪。
从那以后便不爱读书了,若读书是得学这些道理,我宁死都不要读。
爹爹到底疼我,我说不想读也就顺了我的意,并不强求我。
后来那本烈女传似乎被我扔到柴房进了灶膛,也不晓得那叠厚厚的纸奈不奈烧。
“你也不用费尽心机说服我了,你放心,你既不愿意,我便绝不强求。”说完,他便径直走走到窗边,从窗户翻了出去。
窗外冷月残星,偶有虫鸣。我坐起身来,看那一抹残影极快地从屋檐闪到院内墙角,双脚轻轻一蹬,便从院内墙上翻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身边是冰冷的墙。
自那日岐王夜入西颠之后的一月里,我都没再见过萧钺,惠帝果然还是派他去了营州。
这种赚尽民心的事情,他又怎么会指派给一向不怎么喜爱的傅怜之呢,一个帝王的心思终究与平民是不同的。
转眼已是春日,暖阳初升,春回大地。惠帝要去猎场行围,带着中宫皇后和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