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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叔夜倒是很坦然:
“你来的正好,我在小妮子地方立了军令状,一定要把你寻回去,你今夜不出现,明个儿我也是要出去找你的,先在府里歇下吧”
萝涩听这话儿,松了口气,跟着接话道:
“是啊,你一人也没处去,梁玉还守在院子里,你可回去看过她了?”
升子点点头,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见过了,是她给了我钱,叫我先住客栈,可我心里想着七七,所以还是来了……你别赶我走”
萝涩无奈一笑,轻叱了一嘴儿:
“哪个有胆气赶你走,还不被七七拆了老骨头,明个她若能见着你,也省得来折磨我了”
听了萝涩这话,升子一下子就开心起来了,他咧嘴露出了牙齿,叫夜色衬着,更有几分傻气。
“走吧,才三月的天儿,这般跳塘子里去,让冷风一吹,也不怕受了风寒?”
“我没跳塘子!”
升子很认真的摇了摇头,但见萝涩和梁叔夜一脸疑惑的表情,他又添了一句:
“但是我捉到了跳池子的人,喏,就在那儿!”
萝涩当即顺着他所指看去——
见隐在暗处,有个女人被捆成了严实的麻花,不断在荷塘边上挣扎,她见梁叔夜发现了自己,不断呜呜的发出叫声。
梁叔夜阔步上前,拎了人起来,见她穿着一身藕色的衣裙,做府中丫鬟的打扮。
他伸手扯下了她脸上的遮布,一见人脸上的容貌,拧眉问道:
“小环?”
*
萝涩后来知道,这个小环,一直伺候在西厢,是给梁叔夜端茶送水的丫鬟。
那日清晨,梁夫人闯进西厢,把萝涩从床底揪出来的时候,她是本是进屋来送洗脸水的,余光处瞄见了床下之人,便在窗户外偷听。
这一听,便叫她发现了梁叔夜狂疾蛊毒,已被一个厨娘的血治好的隐秘。
本想今晚再确认一下,就回去禀告嘉元长公主的,岂料才跳入荷塘逃之夭夭,就被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逮了正着,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
进了梁家的审问的密室,丝毫不比东厂炼狱差,她挨了不到几鞭子,就松口讨饶了。
梁夫人将底细一一盘问后,擦干净手心处沾到了的血,走出密室。
对上梁叔夜和萝涩的目光,她淡淡道了一句:
“人不能杀,还得完好的放回去,只是我们不能被动了!死了一个小环,在暗处不知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不连根拔了,她终究藏不了多久,连你梁叔夜也会成了嘉元的目标”
“娘,你想将计就计?”
梁叔夜护萝涩心切,若有一劳永逸的法子,自然愿意尝试。
萝涩在一边闷声不说话,她在梁夫人眼中,就是一个农村妇人,碰上这生死攸关的事儿,应当吓得浑身发抖,若还能发表高见,那才叫有了鬼呢。
梁夫人扫了一眼萝涩,揣着心事,不紧不慢道:
“小环的把柄,我可以找,嘉元给她的金银,我可以照三倍给她,她那里不是问题——只是赴计顶替之人,该如何抉择?”
“这顶替之人,九死一生,嘉元如何会放过?”
梁叔夜手里的人命数之不尽,可那是在战场上,现下平稳安晏,叫他送无辜之人去赴死,说实话,他很难说服自己办到。
“这才是难事,得找一个嘉元必定不会痛下杀手的人,去顶替升子娘子”
梁夫人像是说给梁叔夜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正当踯躅之间,外头有奴才通禀:
“夫人,城南小公主来了!”
“……”
梁夫人眸中寒光一闪,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淡然道:
“好,茶厅有请,叔夜,你跟着来!”
梁叔夜心里门清,这顶包的事儿,让她去干是最稳妥的——
嘉元再怎么冷血无情,便是碍于皇帝的面儿上,也会对小公主手下留情。
他转身对上萝涩的目光,梁叔夜用‘示意放心’的眼神回馈她,然后点了点头,跟着梁夫人往茶厅去了。
*
茶厅。
丫鬟们跪了一地,茶盏碎在地上,摔得稀碎。
梁夫人雍容而来,登着脚踏,敛裙落座在主位上,梁叔夜则在门外等着,竖耳听里头的声响。
“这是怎么了?这么晚了公主凤仪鸾驾至梁府,就是为了支使下人发脾气的么?”
小公主一身杏花宫裙,娇嫩似花儿,她颐指气使的点了点跪在地上的丫鬟,怒声呵斥道:
“是这帮子丫头犯懒,给我递了去年的陈茶——现儿都什么时候了?明前茶是早有了的!莫说宫里,就是寻常人家也喝的上,她却拿陈茶糊弄我,真当该死!”
丫鬟吓得浑身哆嗦,埋着头,只会上奴婢该死。
梁夫人摆了摆手,不紧不慢道:
“公主要怪就怪我吧,老太君新丧,府中一应开销从俭,菜不滴油,衣不裁匹,喝陈茶最是正常不过了”
小公主愣愣听着这话,试探问了一句:
“那,那驸马也这般么?他最讲究吃喝用度,哪里受得了?”
梁夫人嗤笑一声:“他为祧孝之孙,更应如此!公主若是来吃茶的,那便请回吧!”
小公主蹭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气鼓鼓道:
“我是来见驸马的,你为何频频阻止,是不是……是不是他有别的女人了,所以不待见我?”
“夫妻见疑的事儿,还需我来提醒公主么?”
梁夫人皮笑肉不笑,从主位上起来,别的话不多说,径自往门外走去。
小公主哪里肯罢休,她跟着就要去,眼瞅着就要路过那堆茶杯碎片,梁夫人当即把指尖那粒小石子飞射而出——
小石子打在小公主的膝上,叫她踉跄一扑,倒在了碎渣上!
“啊——”
她惊声尖叫,梁叔夜在外头得了信儿,立即快步而入,将人扶了起来。
小公主疼得泪眼婆娑,看着久违的驸马,再看看自己满手腕的鲜血,嘤嘤哭了起来。
“驸马!”
她揽上了梁叔夜的脖子,整个人贴了上去,钻心的痛楚,让她感受不到梁叔夜浑身僵硬的排斥。
梁夫人见计已成,当下一记眼风丢去,梁叔夜心中暗叹一声,打横抱起了人,往自己的西厢走去。
小公主依偎在梁叔夜的怀中,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心神荡漾。
他虽是她的驸马,可从来未这般与她亲近过,这般想来,好像身上受得伤也是值的。
进了房中,梁叔夜掩上房门,翻出一堆纱布和止血药,来帮她包扎伤口。
小心的从她的伤口中剔出碎片渣子,涂上止血灵药,然后用纱布缠了几圈。
梁叔夜还特意看过她的伤口,整片的瓷片划了那不深不浅的一道,看起来,倒像是用匕首划破的。
小公主半躺在床上,一瞬不动盯着梁叔夜的侧颜,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便红了起来。
梁叔夜包扎好伤口,刚要从床沿边起身,却被主动的小公主一把抱住!
她投进了他怀中,娇滴滴闷声道:
“你别走——”
温香软玉在怀,可与他来说,却是个烫手山芋,丢也丢不得,抱又不愿意,倒是犯了难。
他这一犹豫,两人依偎的身影被烛火照在了窗纸上,叫外头的萝涩看了个真切。
心中不免恨恨腹诽:
不是逢场作戏嘛?看他抱得还挺欢实的!也是,人小公主生得花容月貌,又会撒娇,肯定比她这泼辣的一味,更撩拨心弦。
梁叔夜不知窗外有人已经气得鼻子冒烟了,他还踌躇着,是不是要把怀中之人推开些——
“笃笃!”
有人敲门,听着霸道的声儿,决计不可能是什么丫鬟奴才,谁敢这么敲主子的房门?
梁叔夜一想就知道是谁,有些心虚的迅速站起来,干巴巴道了句:
“我去开门”
他走到房门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里建设,甚至想过开了门之后,说不定迎面就是一记如来神掌……
可真打开房门后,外头竟空无一人,唯有地上放着一方漆案,证明确实有人敲了门。
梁叔夜莫名端起东西,摆到了屋里头的圆桌上。
一碗凉拌丝瓜,一盘酱爆螺丝,还有一方擦嘴用的丝巾。
什么意思?
三样东西,看起来不起眼,可读起来,都有个“丝”字,“丝”通读为“死”——她,这是在威胁他?
梁叔夜哭笑不得,心里却莫名感到欢喜,原来萝涩吃味的样子,这般有意思。
第150章 溺水之人 暴露身份()
这夜,梁府中乱成了一锅粥。
大家都道梁将军的狂疾犯了,整个人失了魂似得,见人就要杀,小公主陪了他一夜,不用药石,没有延请太医,竟生生抑住了他的病。
小公主在他房中过了一夜,第二日出门,脸上溢着羞赧笑意,叫人遐想连篇,至于梁将军,听说吃螺蛳吃坏了,泄了两日,一直躺在房中,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只叫小灶的厨娘伺候,跟厨娘家的小女娃玩耍。
至此,府中传得风言风语,各种编排出的故事形形色色。
这三月的风尚未歇下,春意已渐浓,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一,那是嘉元长公主的生辰。
京城上下,上到宗亲女眷,下到权门小姐,都要赶去长公主府相贺。
朝堂官员、京中富户,皆费心准备下稀世珍宝,甚至天南地北寻来貌美的男倌,让自己的妻子、女儿带去长公主府,只为博她欢心。
席面吃到一半,圣驾到了。
在场之人悉索跪了一地,嘴上山呼万岁,心中惊讶道:皇帝醉心修道问仙,怕也只有长公主有这个面子,能让他挪驾至此。
梁叔夜为武将官员,本不应出席,可他又是皇家的驸马,是尚了公主的,照着辈分来,出席自家姑姑的生辰席儿,也无可厚非。
他带上了桑柏和萝涩,坐在东北角的席面儿上。
萝涩一身姑子丫鬟打扮,四下一打量,问了声:“怎么不见小公主?”
桑柏挤眉弄眼,乐呵呵:
“可不得打发得远远的,再让她在少爷跟前晃悠,下次在菜里搁的说不定就不是巴豆,而是砒霜啦”
萝涩一脸尴尬,讪讪解释:
“螺蛳不新鲜而已,是你家少爷的肠子金贵——”
“亏少爷念是你炒的菜,愣是一口不分给小公主,自己吃了个精光,落得那般下场,我瞧着也心酸”
“我再说一遍……我没下巴豆……”
梁叔夜满脸无奈之色,听着身后叽喳,前头戏台上的唱念作打,一句也听不清了。
一出热闹的小戏过了,下头掌声雷动,等着嘉元先封赏,然后纷纷掏出碎银子,拽下扇坠子,往台上抛去。
小戏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老练的奉上几句恭贺的话,逗得嘉元咯咯发笑,随后收捡起地上的赏赐,默默退了下去。
小戏过,一阵悠扬的丝竹声响起,梨花瓣从高台的屋梁上,纷纷扬扬落下——
一位衣袂飘逸的女子,柳腰款摆,脚脖子挂着铃铛,她踩着舞步,从里头转了出来。
大家定睛看去,竟是小公主!
跳了一段异域风情十足的舞蹈,举手投足,双眸含笑,一道眼波时不时向梁叔夜飞来——
梁叔夜低头喝水,嗑瓜子,吃果盘,萝涩就在身边立着,他半分头也不敢抬。
一曲舞毕,最先鼓掌的是皇帝,他看见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这般翩若惊鸿,龙颜大悦!
下首的奴才宾客见势,卯足了劲儿鼓掌,没人敢往公主身上丢银子打赏,但掌声总是不会吝啬的。
小公主脚步轻盈,旋身到了皇帝身边,盈盈拜下:
“父皇万安,姑姑金安,铃儿贺姑姑生辰!”
“好好,铃儿快快请起”
小公主封号柔,闺名芹铃,她是皇帝已故的先皇后所出,皇帝子嗣单薄,故而疼爱异常。
她伏在父皇的膝头,笑语娉婷。
皇帝拉上小公主的手,抬眼处见她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当即淡了笑意:
“怎么受伤了?该死的奴才!”
嘉元就坐在皇帝的下首边儿,她懒懒的目光斜来,若有若无的寒意,在眸中酝酿,淡然道:
“听说是驸马害了狂疾,伤了她”
“梁叔夜?!”
皇帝喉头滚雷,阴鸷的目光似一道箭,朝着梁叔夜钉去。
“父皇……是儿臣自己不小心弄的,你别责怪驸马”
小公主轻柔着声,撒了撒娇,她满心念着梁叔夜,绝不想父皇因此迁怒。
“他怎么好端端的,得了什么狂虐之疾?你是他房中妻子,岂不是日夜处在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