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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毕竟忘性大,本是气呼呼的兜子,一见驴肉包子便抛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啃着来劲,吃得十分欢快。
“慢点吃,又没人同你抢”萝涩怕他噎着,另倒了一碗凉茶备着。
忙了一上午她也饿了,拔出筷子搓了搓,卷着热汤面正打算下口……
“少爷,您再不吃,东西都凉啦——”
萝涩闻声扭头看去,见个小厮立在隔壁桌边,坐着的是个衣衫华贵的男子,他身姿优雅,面容俊俏,领口和袖口上绣着金线云纹,十分贵气,倒不知为何来这小茶棚吃东西?
细看下,见他如画的眉目间,蕴着一分纠结之色。只见他提着筷子,对着一桌吃食犯愁,似乎在想到底要先吃哪样,竟是难以抉择。
“酸辣汤、辣粉面……或者,先吃个辣菜包子?”铮铮音色下,声儿清亮如风。
莫不是有选择恐惧症?萝涩八卦的想着。
“您不如吃一口包子,嘬一口汤,最后再吃面,哪个都不耽误”小厮像是习以为常,殷勤的替他出谋划策。
萝涩苦笑了笑,穷人攒着钱也吃不上一顿,有钱人还得为先吃什么发愁,真当云泥之别。
她看罢了热闹才回过头,倏地,听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
“世子爷!世子爷!”
萝涩定睛一看,咦,这不是方才欺压她的衙皂么!只见他有人捧着个黑色酱菜坛子,一路拔声喊着,一路飞奔而来。
她急急忙忙撇过头去,实在不想与他再打照面,只是耳朵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想听听他究竟来干嘛的。
“世子爷,小的寻来一样吃食据说十分香辣,想着您喜欢吃,这不赶紧送来您尝!”
一溜烟跑到跟前,献宝似得端在那贵公子跟前,接着絮叨道:“是个新鲜玩意,吃过的都说好,才一会儿工夫就卖出去老多,我寻思一定辣得紧,您要不尝尝先?”
原是小鬼孝敬阎王的?想必这纨绔公子哥也不是什么好鸟。不过里头叫她洒了一把泥沙,若是给人吃出什么问题来寻她算账,这么尊大佛她可惹不起。
这么想着,她便硬着头皮站起来身,往隔壁桌走去,斟酌着开口:“那个……”
“慢着!若有情书要递,三十两!要有话要传,二十两!搭讪便免了,我家公子吃东西呢,没空搭理!”
贵公子边上的小厮蹿得老高,展着臂拦着萝涩,上下打量后目露三分嫌弃。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轻笑一声向萝涩看来,眸色中透着放肆的打量,语下轻佻:“桑柏,你套词也不选准地方选对人?”
“哈哈少爷,我都习惯了”
“……”
剩下的话她没说下去,扭身坐回自己的位上去。
是了,这里是郊区茶棚,她是乡野村姑,别说三十两,连三文她都不会出的。本想提醒他一声,不过现下她改主意了,叫让这位龙章凤姿,清俊无双的世子爷尝尝泥巴的滋味吧。
并没有将她当回事儿,他的心思又回到了那坛东西上。
萝涩看他神色,似乎对那香喷喷的辣鱼仔十分满意,迫不及待提了筷子夹着,送入口里——起先吃着味,他整个眼眸豁然发亮,像是寻见了什么知己良朋,简直是热泪盈眶!
后来他细细咀了几下,方觉出不对了!
只听“咯”得一声,他脸色变得惨白,犹豫了很久,慢慢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血里混着一颗老大的砂石,他舔了舔有些松动的后槽牙,觉得天要塌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衙皂见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豹子,你这是作死呢!你当世子爷什么人,哄他吃了什么东西?想你还有命在嘛?看我不结果了你!”
叫桑柏的小厮气得炸毛,上去揪起衙皂的领子,拿着大拳头哐哐就往他脸上招呼。
衙皂一边滚地惨叫,一边拿手点着站在边上的萝涩喊:
“是她是她,东西是她做的,她拿集市卖叫我抢来的,定是报复我所以动了手脚了!哎哟,别打脸呀——”
“你还抢人东西?那是你活该,看我不打死你!”
“哎呀妈,姑娘救我,世、世子!饶命啊……”
等把人打成猪头,瘫在地上之后,那贵公子才慢慢从天崩地裂的奔溃中走了出来。
他平生最在乎两样东西,第一是吃辣子美食,第二是他的这张脸。
但是美食与美貌相较,他还是更喜欢前者,故而他暂且放下了后槽牙之事,站起身站在萝涩面前问道:
“这是什么做的?我吃过这么多辣菜,没一样比得上它”
“这是我家传的方子,不告诉外人”
萝涩看了他一眼,既看穿了他本性,便也无视了他的美貌。
上他桌上搬走酱坛子,在一边的泥地里倒了干净,小鱼仔是没得吃了,可这坛子丢了再买也得费钱。
“姑娘!我问你买,有多少买多少!”
“今儿卖光了,公子来日请早吧”
搁下热汤面和驴肉包子的钱,她准备从地上捞起背篓来。
桑柏是个机灵的,早琢磨透了自己少爷的心思,忙抢过萝涩的竹篾背篓站到一边去,粗略翻看了一眼,抬头如实道:“少爷,还有一些,瞧着辣油油的,闻着也很香!”
萝涩叹了一声道:“都是些坛底货,大约还有三斤,本来留着自己吃了,您要是喜欢的话,五十文都拿走吧,不过坛子你得留给我,我一共也就这么几个”
“我都要了,桑柏,付账!”
“好嘞!”
熟门熟路的从鼓鼓的钱袋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还有好几个一两银的锞子好,摊在手心选了一个出来塞给她:“空手不好拿回去,我们连着坛子一并买了吧!不用找了”
一两银等于一吊钱,也是一千个铜板,足足的够了,叫她找也找不开的。
萝涩知道这银子对于他这样的纨绔公子哥来说,简直九牛一毛,便当做一份运气欣然收下,她压着手福身倒了声谢:
“如此,那就谢过公子了,还不知您贵姓?”
这下又轮到他吃惊了,他长得这么有名气,天下竟有不识他的?
这茶棚有毒……
“我家公子乃是镇国公府世子梁叔夜!我家公子名动九州,姿容无双!爱慕我家公子的女子简直可以从京城排到童州,我家公子……”
“咳!”
在萝涩淡漠的目光中,梁叔夜感受到了一丝鄙夷,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多谢梁公子,那么,我先告辞啦”
朝他笑了笑,萝涩一应对答得体,并没有给村姑这个广大群体抹黑。她揣上银子,觉着今儿这趟来的值了,拉着兜子便往茶棚外头走去。
牛奶奶已经在牛车上等急了,见她蹒跚而来,连背篓子也没有,细细问过才眉开眼笑拉她上车,一道追着落日赶回村子里去。
等萝涩走了,梁叔夜才反应过来!
忘记问她住哪里了,要是这两坛吃完了要怎么寻她啊!!
第6章 有人眼红 狗洞难防()
牛车慢悠悠驶进了大山边的牛家村里,目之所及处阡陌田园,狗吠鸡叫,女人的灶房大多都起了炊烟,男人们也从田地里出来,准备回家吃饭去了。
在村头的老槐树下跳下车,萝涩将那一两银锞子塞给牛奶奶,其中两百个大钱是还她的,另还想请她寻木匠做一辆手推的太平车,买几个大一些的酱菜缸和坛子。
“哪里用这么多哟,我不过借你一串钱,算上之前托我买的茴香料那些才……”
“奶奶,打我在牛家村住下您就一直照料着我,亏着您我才没饿死,我记您的是救命之恩,这些钱才哪到哪啊,您放心拿着便是!”
牛奶奶听着窝心的很,满脸堆着笑意,见百般推辞不过也只好收下了。
“诶诶,好孩子,那我替你去办事去,木匠和小铺子那我都熟儿,一准给你办置齐全,保管又省钱又好,余下的铜钱我再给你送回来!”
萝涩笑着送牛奶奶走,心下想着:她一个外来穷户拿着个银锞子去办置物什,难保叫人眼红惹出许多是非来,托着奶奶她放心些。
可她万没有想到,牛奶奶哪有她这般谨慎的心思?满心都念着萝涩是个能挣钱、心眼好的孩子,碰着谁都要絮叨夸奖一番,只恨这闺女不是自己家的孩子,这般孝顺体贴她个老婆子。
好心办坏事,等萝涩牵着兜子慢悠悠的走回村里,路上殷勤与她打招呼的人,竟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哟,这不是萝涩嘛!萝涩呀,咱可都瞧见啦,这么些辣豆皮能卖一个银锞子呀?那可是整一贯钱呐!”
“就是,我家老牛进城做工,一日不过二十文,这满打满算干一个月也没她一日挣得多哟!可羡慕死我们咯”
等男人回家的三两个婆子看见萝涩,忙上去围住了她,口里叽叽呱呱一顿说,眼里藏不住的羡慕之色。
“呵呵,各位婶子哪里听来的,今儿生意虽好,可我不懂规矩惹恼了巡街的差爷,叫他白抢去一满罐小鱼仔和不少大钱,有啥可羡慕的”
萝涩躲避不过只能硬着头皮敷衍道。
“真哒?真叫他抢走啦?”胖女人嗑着瓜子,一听还有这么桩事呐,顿时来了兴致,眼里难掩痛快的神色,嘴里假模假样的安慰道:“这可糟心,不过也正常,谁人挣钱能这么容易呀”
“你可别骗我们呐,村里都传遍了,说张铁匠家的牛老太婆拿着个银锞子到处夸奖你能干呢!要不你把方子也透给我们知道知道,都是一村人,有钱一起挣嘛”
萝涩暗叹了一声:“你们弄差啦,牛奶奶今日进城去看牛长庚了,那银锞子是牛长庚码头的东家给的,托奶奶上村里办置些东西的,本没有什么方子,将那黄豆磨上一磨,煮出一层豆皮来,放些茱萸花椒就成了”
萝涩知道做法是藏不住多久的,不如大方告诉她们,可最关键的辣椒,是她们谁都没有的。
“哼,我早说了吧,凭她个丫头片子倒腾些零嘴,就能挣那么大的钱,就你们这帮咋呼娘们成日起哄架秧子,没趣儿!”一个瘦棱棱的女人啐了一声,冷笑着走了。
剩下的讨了个没趣,作鸟兽散,各自回家看顾灶火去了。
萝涩与兜子无奈对视一眼,她俩也回家去咯。
回到家,萝涩让兜子先去灶房把火生起来,她去后院把晒着的干辣椒收了。
刚进后院,便见晒辣椒的大筲箕翻倒在地,里头晒着的干辣椒少了一大半,连种着的几株辣椒也叫人连根拔了!
这是谁干的!
萝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隔壁牛贺。
她忙沿着低矮的院墙查看,这墙坍了一段,又矮又不牢靠,高一些的男人一翻就翻进来了。萝涩想着大概是牛贺翻墙进来偷走的。
突然,她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倒在泥上,抬眼望去,这才发现原来北墙根上有个偌大的狗洞!那洞用杂草掩着,平日里不细看还发现不了。
她按着狗洞位置跑去院后头看,入眼是牛贺分给她的那块菜地,上面才种下的一拨菜,却叫人踩得稀烂。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抬头四处环顾,倏然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看着倒像是牛贺。
“牛贺?”
他穿一身短打身后带着背篓,正迈着大步往自己家后院门走去,听见萝涩喊他,十分惊慌失措,头也不回的撒丫子就跑。
果然是他!
萝涩气上心头,奋起直追,好嘛,平日里无赖耍泼也就罢了,现下开始学人偷东西!看我不喊得人人知道,黄了你的亲,哪家姑娘肯嫁你,也算她自愿进火坑了!
“抓小偷!抓小偷啊!”
一听这话,牛贺腿更软了,叫泥梗绊了一腿,摔出半丈远,他的背篓翻倒在地上,滚出不少白崧和豇豆来。
萝涩快步追上去捡起背篓仔细翻找,独没见着辣椒的影子,这就奇了怪了:难道不是他偷的?那他跑什么跑?
“你别喊你别喊,我只是顺手拿了些菜,只当这菜地还是我的呢”
牛贺讨好笑笑,他本是泼皮无赖,只是牛家村里最是不齿偷东西贼子,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儿孙都抬不起头来,所以抢占人房子的时候他不惧,偷东西的时候他慌得不行。
“你偷了还踩烂我的菜!”
“好妹子,求你别嚷嚷,我给你重新种了给你重新种了,这些你都拿走都拿走”
萝涩心里记着辣椒,没心思同牛贺扯皮纠缠,她把菜装进背篓拿走,又敲诈了他十个钱赔菜地篱笆便匆匆走了。
到后院搬着石头一点点把狗洞堵上,盘算重新垒个院墙得花多少钱。她打算还把茅坑填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