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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的!有人纵火呐!这断子绝孙的鳖孙玩意儿,真是要我们全家人的性命呐”
山子娘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从火场冲了出来,她紧紧攥着山子的胳膊,卯足了劲儿奔着院外冲去,她一边跑,一边骂,中气十足,显然没伤着哪里。
山子看起来羸弱,弓着身狂咳着,院子里湿滑,他脚步踉跄,一个踉跄屁股着地,后脑磕着,登时厥了过去!
“儿子!山子!哎哟我的娘,我的心肝噢!”
山子娘吓得大惊失色,忙喊边上的人帮忙,把山子先抬到外头安全干净的地界去。
山子爹在别处推牌九抽旱烟,听说自家着火了,一路奔回来,见老婆儿子平安,暂时送了一口气,可不见儿媳妇,便立刻问了:
“山子,你媳妇呢?还在里头呢?”
被狠狠掐了人中,山子悠悠转醒,他听见老子发问,虚弱的点了点头。
山子爹眉头一皱,撸起袖子就要往火场里冲——
却被山子娘拦腰抱住,她大声哭道:“老头子你这是干啥,雀榕她在最里间嘞,就属她那间火最大,你哪能进去送死,我不许你去!”
“你放混账屁,你叫的出山子一块儿跑,怎么不带上她一道?”
“她睡得熟,我叫不醒,当然先救儿子哩,买来的媳妇不值钱,大不了再买一个就是了,咱家现在有银子哩!雀榕藏银子的地儿,我都晓得!”
“……”
萝涩冷眼看着这家人争执,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最看不惯雀榕做派的公公,愿在危难时救她一救,平日里哄着惯着的婆婆,只不过当她是挣钱的工具,死了再买一个就是了。
周围的人也唏嘘不已,可毕竟火势太大,非亲非故的,也不愿意舍命相救。
这时,火势处的一方窗牖,被里头之人大力推了开,无力垂下一只女人的手来,只听一声声微弱的求救声从窗后传来!
“人还活着!还活着!”
山子爹第一个反应过来,甩开自家婆娘阻拦的手,拔蹿着进去救人。
可还不等他绕过火势,一根嚆矢便破风而来——像夜色中的毒刺,正中探头而出女人的眉心!
雀榕瞪大了眼,脸上是烟熏火燎后的漆黑,额头一支短箭破开了皮肉头颅,魂魄归西后,人随之软绵绵从窗台上滑下,被身后的大火无情吞噬了……
所有人都愣怔住了,原以为是一场意外的走水,却没想到,竟是一场蓄意谋杀?
别的人都可以逃,雀榕必须死。
山子娘开始瑟瑟发抖,她立即拉回了老头子,躲在院墙边上,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双腿打颤:
“报、报官……我要报官……”
“娘,咱们农门小户,自己挣点小钱,这是得罪了谁?派这么大力气纵火行凶?”
山子显然更加慌张,雀榕的惨死,让他的悲伤被畏惧所替代,甚至于他开始怨恨和担忧,下一刻丧命的不会是他吧?
边上众人四下张望,见萝涩表情淡然,甚是坦然,眸色映着火光灼灼发亮。
也有人怀疑过她,雀榕在村里人缘不错,家家有受她恩惠的,替她上工挣钱,真正有过节的只有升子媳妇一人,可她现在跟升子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暗处放箭的一定不是她……
而且都是农门扯皮事儿,犯得着杀人放火么?
肯定是辣菜作坊在凉州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或者惹了谁眼红,所以非啥要弄死山子媳妇不可!
大家心里都有了想法,明面上不说,只劝山子节哀顺变,等火扑灭了,拉出他媳妇来好生下葬。
火一直到半夜才彻底扑灭,偌大的青砖大院,俨然成了一片焦黑的瓦砾场,从大屋起到如今一夜屋倒,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
等雀榕焦黑的尸身从碎片堆里挖出来,山子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嚎啕了起来——
不知道的以为她在哭儿媳妇,知道的人,都晓得她只是在心疼自己的大房子罢了。
“婶娘,山子媳妇这死了,咱们的两家作坊可咋整呀?我可是推了城里的活儿,专门回村给她上工的,若要遣散,得赔我点银子!”
有个妇人忧心自己将来的生计,没等雀榕死透,率先跟山子提出赔钱拆伙儿。
“就是啊,辣菜作坊就罢了,违约了文书,赔钱也不关咱们的事,可速食面作坊停不得,谁敢得罪绿营军爷?”
妇人们七嘴八舌,嘈哜声顿起。
山子娘脸色铁青,一时竟不知如何收拾雀榕留下的摊子了!
她搜肠刮肚想了想,觉得速食面作坊还好办一些,直接丢给满囤媳妇就是了。反正当时面饼出霉,也是她弄来焗炉补救,督促日夜上工,才真正给军营交足了货,她来接手速食面铺,没人会说什么,只要每次盈利交足给她八成就行了。
至于娘子大人铺,若真歇了不开,真正是要赔钱给童州那边的,这叫她如何舍得?
可雀榕贼精,把秘方藏着掖着,自个儿不晓得每一道辣菜零嘴的制作方法,怎得接手过去?要不找个替死鬼,挑了这口大黑锅去背?
山子娘眼珠子滴溜一转,把视线落在了萝涩的身上。
第118章 接手作坊 逆袭上位()
“大家别吵吵,先叫雀榕发了丧,两家作坊事儿,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哒!”
山子娘心力憔悴,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眼瞅着花了大把银子造起的砖房就这么没了,她心疼的要死。
雀榕的尸首用席子卷着,暂时搁在院子后一处没有被大火殃及的阔棚里。
而大伙儿得了山子娘这一口头承诺,勉强同意散去,说明个儿再来帮衬出殡发丧,忙活白事。
见人都散了,升子拉着萝涩刚要走,却被山子娘拦了下来——
“娘子等等,我还有些话儿想单独与你说说呢”
萝涩停下步子,扭头疑惑一眼,淡淡开口道:
“婶娘还有什么事么?”
“要不上你家说去?你看咱们屋都烧光了,晚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雀榕还在的时候,老说你们是同乡的姐妹情谊,她这么撇下去了……我……”
一度哽咽,山子娘抬起乌漆嘛黑的袖子,装模作样的擦拭在脸上的“眼泪”。
萝涩心中嗤笑,面上仍是一副惋惜伤心之色,沉声道:
“不是我不愿,是家里简陋,遍地是鸡粪牛屎,还未洒扫哩,炕头多余一张席子面儿都没有,婶娘去了也是没地落脚的”
“无妨无妨,随处安排一下,我不嫌弃”
山子娘也是走投无路,方才她偷偷问了一圈儿,没有一家敢收她,大家都有所避讳,明摆着寻仇害命,谁晓得有没有下一场?贸然领回家,晦气不说还多一分危险,自是都拒了。
没法子,她只好来求问萝涩。
萝涩对山子娘的恳切无动于衷。
她对于有过节的人,心眼只有针眼那么大,不说睚眦必报,总归不是包子喜欢乱发善心。
只是余光处瞥了背脊佝偻的山子爹,见他蹲在地上,对着一片废墟的祖宅地沉默不语,才叫萝涩略动了些恻隐之心。
未等她应下,升子已经上前一步,搀扶起地上的山子爹,对萝涩坚定道:
“我的屋,给他们!”
“那你睡哪儿?”
“你屋?”升子摸了摸脑袋,试探着问了一嘴,见萝涩冷冰冰的脸色,忙改口:“我睡牛棚!”
山子娘见缝插针,见升子替他媳妇应下了,忙顺杆爬道:
“两夫妻哪有分开睡的道理,咱们就睡升子屋里的炕,再给山子搭张小床便是了!凑合几日,等我家修了新院就走”
说罢,山子娘径自搀上虚弱站立不稳的山子,不必萝涩前头引路,熟门熟路似得,往萝涩家院子摸去。
“喂!”
萝涩未曾料到她如此厚颜无耻,当即拔声呵了一声。
却不想她越走越快,自己身子重,追赶不上,只得憋了一肚子闷气,尾随跟了去。
归了家,山子娘毫不外道的推了两边门,左右探看了一番,发现原来这两夫妻果真分房睡的,不由脸色尴尬,眼珠子转动了一番。
东屋素净,摆设雅致,花花草草在炕窗上,还挺好看的,而且被褥看起来也是簇新的一条,软绵绵的布料,她便当即选了这间房。
推了门进去,一屁股坐上炕,又湿又脏的衣服,立刻把竹席面给弄脏了,她浑然不觉,还对萝涩呼来喝去道:
“升子娘子,快,烧些热水来用,我家山子身体弱,晚上这一番惊悸,定要出身冷汗的——”
升子很生气,他阔步蹿到东屋,也不言语,只是一把拎起山子娘的衣襟,连拖带拽丢出了房,指着自己屋道:
“这里不许,那间给你!”
山子娘怏怏嗫嚅,不敢惹傻子生气,只好老实进了西屋。
“没有床板,只能睡地上了”萝涩抱着胸,冷眼看着:“要不牛棚还有一堆草料能歇一个人”
“那怎么行,山子体弱,怎么好睡地上?”山子娘当即大叫起来。
“我去睡牛棚”山子爹无所谓道。
“那更不行,山子大了,怎么与我这个老娘睡一个屋子?升子娘子,要不我跟你挤一个屋吧,你打发升子去睡牛棚?”
萝涩气得笑了,眸色流转间,把眸光投在了升子的身上,笑问道:
“你同意?”
升子坚决摇了摇头:他都没跟媳妇睡一张炕,别人也不行,他不同意!
萝涩无奈一摊手,对山子娘遗憾道:“时辰晚了,我得歇觉了,您跟山子在合计合计,总归是一个人睡牛棚的,请便吧”
不去理睬山子娘臭烘烘的脸色,萝涩拉着升子进屋,吧嗒一声,门上就落了栓。
后来听闻山子娘骂咧咧的声音往牛棚去了,萝涩才放心去睡觉。
地上湿冷,哪能直接睡人,所以她搬来一床冬日的垫褥铺在地上,又加了一层草席,才让升子躺下。
升子强忍着笑,滚到席子上——他侧着身,枕着自己的胳膊,眸子烁亮,对着炕上的萝涩傻笑着。
“傻子,还不睡觉,小心我扣你蚕豆!”
升子傻笑一僵,觉得萝涩威胁他扣蚕豆很没有道理,于是气呼呼的扭了身,决定背对她睡。
萝涩见他老实了,这才扶着肚子躺下,月份大了,她也只能侧躺睡,且晚上尿多,几乎很难睡一个整觉了。
为了晚上起夜不踩着升子,萝涩护着油灯不灭,摇曳之下,两人皆沉沉睡去。
*
翌日晨起,便有人忙来大呼,说是雀榕的尸身不翼而飞了!
山子娘几乎吓得昏过去,村里一时间谣言四起,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什么回魂起尸,什么仇人碎尸泄愤等等。
总归是一桩晦气的事!
尸身没了,连发丧也不必了,山子家给她立了一个衣冠冢,算是全了这大半年的夫妻情意了。
这事儿上报官府,大老爷来了衙差来村里走了一趟,没啥线索收获,就直接判了一个意外走水,就给仓促结案了。
村里人一看大老爷都不愿查,更加坚定了是雀榕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对于娘子大人零食铺的前景很不看好,纷纷来山子娘地方讨要遣散银子。
山子娘从家里院子的东北角,挖出一只铁皮匣子,原是雀榕藏银子、文书的地方。
里头有三十几两白银,一张娘子大人分铺授权的文书,一张跟绿营徐大鼎签订的送货凭据。
山子娘在众人的催讨声中,选择当起缩头乌龟,她把速食面的摊子丢给满囤媳妇,把娘子大人直接丢给了萝涩!
“雀榕在时,升子娘子就是作坊的管事,我一个老婆子,不懂这些,我把这文书给她,你们的遣散银子,都问她要去!”
还有一句她心里藏着没说:没有辣菜秘方,这零食铺子不可能开的起来,早晚违约倒闭,那一大笔违约金,让童州的问升子媳妇要。
妇人们都把目光投在了萝涩身上——
萝涩不慌不忙拿起文书扫了一眼,确认不是伪造的后,当即仔细折叠好,揣到了自己的袖口里。
山子娘见她背了大锅,松了一口气,搓着手感觉丢了烫手山芋出去,很是高兴。
妇人们就没那么轻松了,她们晓得山子家有钱,这一匣子白花花的银子没跑,可升子媳妇家里拮据,能有啥钱赔给她们当遣散费?
满囤媳妇神色还有些怏怏的,心不在焉,但看见萝涩竟接了娘子大人的铺,压低了声劝道:
“莫不是昏了头,摆明了是一处大坑,你接来做甚么?”
“挣银子呐,雀榕替我租好了铺面儿,现人人晓得这家辣菜零食铺,我现在接手,岂不是白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