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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无愁挑眉:“嗨呀,阿偃呐阿偃,吸魂香的效力刚过,你体力还未完全恢复,符纸和长剑又都被我收起来了,你能赢得过我?”
小尚恨恨地看了一眼邱无愁,他讨厌他这样叫狐偃。他远远注视着狐偃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担心。这毕竟是在这恶贼的地盘,若是他不认账怎么办?
邱无愁挠挠脑袋,想了一阵,说:“要不这样吧,你要与我斗法,也不急于这一时。我肚子正饿着,你跟你那位小兄弟想必也饿了。先吃饭,我们明日上午,在此处决斗,到时候我会将你的长剑和符纸还给你,你觉得如何?多住一晚罢了,有什么好急的。”
狐偃对邱无愁半信半疑,但他说的不错。虽说吸魂香的功效已经过了,但他并没有把握赢过邱无愁。若是拿到自己的佩剑和法器,胜算便多了几分。他回道:“那好,明日早晨,我们在此决斗,我赢了你便放我们下山。”
这一夜弯月如勾,狐偃回到自己从前的住所,坐在窄小的木床上。他在罗浮山的十来年,除了练功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房中度过的。这地方虽然简陋,但离了娘亲后,这是他住过的最好的地方。这里有师兄们,还有疼他的师傅。虽说师兄们平素里都忙着自己修炼,交往并不算太亲密,但总好过自己孤单一人。
他翻开床边的小匣子,当时没拿走的书还在,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拣起其中几本,随意翻看起来。师傅尸解后留下的东西不多,他是最后走的,得到的东西也最多。他记得大师兄似乎是第一个下山的,师傅尸解前一年便将他赶下山去,后来便不知所踪,师傅尸解登仙了也没回来。后来师兄们都纷纷下山,最后留在师傅身边的只有他和二师兄四师兄而已。再后来他也走了,去各地游历,最后在建康城外落脚,这罗浮山上的道场便萧条了。
小尚静静待在他身边,搅着手指不出声。狐偃摸摸他的脑袋,问:“小尚,你有什么话想同我说么?”
小尚不安道:“没……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难得小尚说出这样的话,狐偃心下一动,低头便吻上他的额头。小尚莲藕做的肉身微微发烫,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语无伦次道:“道……道长……我我我……”
狐偃摸摸他的脸蛋,说:“不要叫我道长,叫我阿偃。”
小尚结结巴巴道:“阿……阿偃……”
“明明是莲藕做的,可跟真人倒差不了多少,瞧瞧,你脸红了。”
听了狐偃的话,小尚的脸更红了,对上狐偃的双眸不知所措。
远处山坡上,邱无愁手中提着一壶酒,对月而饮。狐偃和小尚的情态早就尽收他眼底。他唇边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喃喃道:“不是说要修仙么?还以为你会格外坚持,难不成你也离不了这红尘了……小宴……”
这夜,小尚回客房歇息,狐偃躺在从前的床上,沉睡中竟梦到从前的事情。
“喂,小孩,新来的?”
声音从耳边传来,狐偃从梦中醒来,发觉自己又到了个陌生的地方。自从被那个男人救起后,他便时常辗转于各个客栈。那个男人说要带他去他修炼的地方,那个地方在南边,终年潮湿温暖,最冷的时候不过穿两件衣裳。反正自己也没有家了,留在荒山野地也不是办法。等冬天到来,他该如何御寒呢。还不如跟他走呢,去到温暖的地方,就不会冷了。
于是一路上,他在不同的地方醒来,但这次不一样。他记得昨夜迷迷糊糊之际,师傅说,罗浮山快到了,便将他背在背上,御风而行,他醒来便是这儿了。这个地方,便是他的新落脚地吧。这个年轻男人,又是谁?
年轻男人看模样大约二十来岁,模样挺周正,身穿青灰道袍,唇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他手里端着清粥小菜,见他清醒,便递到他面前,说:“早饿了吧,这是给你吃的。我是你大师兄,不忧。”说罢拧了拧他的脸蛋:“师傅收徒弟还真是看脸来着,小子,你又是在哪里被捡回来的?”
狐偃淡漠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在山上。”
“哟,北边来的吧,师傅前段日子刚好去了北边。这时候北边还冷着吧,还是南边好,尤其是这里。冬天不会太冷,夏天在山上也凉快。对了,你叫什么?”
狐偃犹豫了一下,说:“小宴,我叫小宴。”是的,小宴。妈妈和外婆常常这样叫他。后来师傅为他改了名字,他便成了狐偃。
“小宴,小宴,你还真是可爱啊,家里只有你一个了吗?”不忧笑眯眯看着他,说:“我家里只剩我了,十几年前南边发洪水,家里人都死了,师傅救了我。”
狐偃点点头,想起在水中长睡的母亲,说:“只有我了。”
初来乍到的小宴,对笑眯眯的不忧,虽然警惕心颇重,却也渐渐放下了防备。刚去罗浮山的那段日子,除了师傅,最关心小宴的,当属不忧。除了给他偷偷送吃的,还常常在师傅教授结束后,助他练功。小宴最喜欢的当属大师兄不忧,其次则是满腹经纶的四师兄解忧。
跟着师傅修行后,他的功力一日千里。因他是个半妖,因此学起道法来格外快。然而他每月到了十五,依然会无法抑制地变成狐狸。他问过师傅,要如何才能在十五不受影响。若是在十五变为狐狸,身上法力尽失,若是遇上仇家,要如何安身?但师傅摇摇头,说那是无法避免的。因此每月十五,他便独自躲在房中,谁来了也不见。
日子久了,总有人能看出端倪。常常与他练功的不忧不到半年便发现了这个秘密。狐偃缩着身子躺在被中,迷糊间听见有人轻声开门而入,他刚想阻止,却已经是迟了。
不忧见房中无人,但被子轻轻动了一下。他在床边坐下,揭开被子,只见一只小小白狐蜷缩在被中。他很快便明白,这便是狐偃每月十五总是消失的原因。
狐偃睁开眼,怒目圆瞪,朝后退了退。不忧将他抱在怀中,道:“师弟,你是半妖?半妖练起道术来,比普通人快多了,难怪师傅如此看重你。不要怕,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师兄不会告诉其他人了。”
狐偃蜷缩在不忧怀中,他曾经有一瞬间以为不忧会是他的依靠,就像师傅那样。不忧甚至比师傅更关心他。于是除了练功之外,他总跟在不忧身后,随他下山采买,随他漫山遍野漫无目的地瞎走。他的话不多,倒是不忧常常同他说话,天南地北,红尘趣事,什么话都说。
一晃七八年过去,师傅开始频繁闭关,一闭关便是十天半个月,长则半年。在师傅闭关的日子里,不忧便成了狐偃的师傅,教授他一些道法。狐偃已经长成少年,依然爱跟在不忧身后。他很少下山,对于外面的世界,了解真的不多。他的记忆里只有清溪镇,和来罗浮山时路过的一些小城。那些小城中也有热闹的,但他并不觉得有多好玩。
“师兄,你说的那些地方,真有那么多好玩的么?”
“这是自然。我们去的集市都是小地方,乡下人瞎闹闹罢了。听说建康、会稽、江陵、襄阳这些地方,才是真真的好玩。尤其是建康,那里是都城所在之地,格外热闹。”
“师兄,你不修仙么?”
不忧反问:“难不成你要修?修仙可是很难的,我慧根不够,不能像师傅那样得道成仙。就是师傅,现在还差了些呢,恐怕还要过不少年月才能羽化而去。我跟你其他师兄一样,就想修个地仙,在红尘中过逍遥日子,然后再带带徒弟,传授师傅的道法。天上神仙也不是好当的,哪有人间快活逍遥。你若是不修仙,等师傅去了,我们可以寻一处好地方,还像现在这样过日子,难道不好?”
狐偃认真想了想,依然坚定道:“我要修仙,像师傅那样。”
不忧摸摸他的头,说:“你……兴许能成也说不定,你毕竟是半妖,根基便比寻常人好一些。”
从那日起,不忧对狐偃说,他也要闭关了。因为修炼上有些事情他想不清楚,但最近似乎开始明了,因此要闭关一阵,好早些弄通透。反正师兄弟们都会不时闭关修炼,不忧要去闭关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他记得不忧很少闭关,山上常常只剩下他们两人还可以说句话。他还没练到能闭关的份上,因此就不必想闭关的事儿了。
没想到,不忧这次闭关整整去了一年。这一年中他只偶尔出来拿些书籍,剩下的时间都在石洞中修炼。他只好自己学着书上的内容,试着自己往前走。师傅偶尔出来的时候会对他指点一二,他长大了,理解力在变强,自己看书修炼,也能练得很好。
这一年,师兄弟们大都在闭关,只是每次闭关时间有长有短。每个人似乎都有种不服输的精神,想让自己变得更强,不输给其他人。师傅见山上无人差遣,只好差他去会稽和南徐州给友人送信。
这是他第一次下山,第一次出远门。他想,若是不忧跟他一起去就好了。不忧本来就喜欢繁华的地方,会稽和南徐州都是不错的城市,应该会很热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十)
不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狐偃已经不大记得清了。他记得此后两年,不忧似乎变了很多。不忧的道法修为进步很快,身上却多了一股邪气。师傅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因此有时他能听到师傅在叱骂他。
不忧依旧对他笑眯眯的,不练功的时候也常来看他。不过他那时修炼速度很快,师傅甚至为了他减少闭关时间,他一心扑在修道上,倒顾不得太多。之后又过了两年,他的道术进步飞快,已然在众师兄之上,不过还不及无忧。就在这一年,不忧被师傅赶下山去。听到这个消息,他才恍然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忧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才惹得师傅大怒?
不忧在房中慢慢收拾着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些简单的东西。除了几本书,和钱财,其余的东西都可以丢掉,没什么价值。
“师兄,为什么?”狐偃问道。
不忧回过头来看他,说:“没什么,师傅不大喜欢我的修炼方式,不必大惊小怪。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该下山了。别说我,就是你其他师兄,也该到下山的时候了。”
“为什么?”
“你没看出来么?师傅大约快了,或羽化飞升,或尸解而去。你想跟我走么?你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懵懵懂懂,你却已经快强过我了。你若不修仙,倒可以与我一同游历红尘。”
狐偃摇摇头,说:“我不去。”
不忧微微笑了:“那好,今后有缘再见吧。”
看着单薄的身影渐渐朝山下走去,狐偃记起刚上山时是谁对他最为关心,一时间有些不舍。他远远跟在他身后,想送他一程。听师兄们说,不忧是练了了不得的妖法,师傅才将他赶下山的。他不知道不忧到底练了什么,他只觉得不忧除了身上多了几分邪气,别的似乎也没有太大改变,还是从前的那个不忧。
也许是不想走得太快,不忧居然没有御风而行,只是慢慢地用双脚走路,觉得累了便停下来歇息一阵。修道到了这个程度,也不用吃饭,喝点水便行,就是没有水,也能活下去。
夜晚,见不忧在树下和衣休息,狐偃化作青鸟栖在树上,没想到第二日清晨,却被尖叫声惊醒。此处已经到了山脚,不时会有一两个村民上山采药砍柴。狐偃睁眼,只见不忧身边躺着一张人皮。那是个被吸干了血的樵夫。
不忧说,是他的修炼方式惹得师傅大怒,但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练的。难怪有时候他会消失一两天,既不是在闭关,也不是在干别的,看来是出去寻人去了。狐偃有一半狐的血液,他不会墨守成规,但却有基本的良知。人的本性告诉他,伤人性命是绝对不行的。除了大奸大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其余的人是绝对不能伤害的。
再往前走,不忧又杀了一人。不忧的速度太快,狐偃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人便被吸干了血液,几乎变成一张人皮。
不忧站在原处,抬头看天,青鸟在树梢上盘旋:“师弟,你还要跟着我么?”
狐偃惊出一身冷汗,他道:“师兄……你居然……”变回人形,站在他面前。
“你都看见了,这便是师傅将我赶下山去的原因。只不过,他没料到,放我下山,会更麻烦。”
狐偃皱起眉头:“师兄,你不能这么做!你……”
不忧微笑着,和从前一样。狐偃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不忧。
“回去吧,若是你再留着,正好成为我练功的好材料。”
“不可能!”狐偃以符纸幻化出宝剑,道:“师兄,回去!你若是控制不了自己,堕了邪道,师傅定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