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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尚的白影在帘子内晃荡,见有光射进来,连忙躲到更阴凉的床底。
不忧将粥菜放在桌上,说:“那你们便在屋内好好歇息,等太阳落山,再出来罢。”
说罢,便轻手轻脚,关上门离去了。
另一边,石室当中,不忧知道,厉星的情况在变坏。清越已经从山下回来,这一夜,他一无所获。不忧缓缓迈入石室,清越正拉着厉星的手。见他走来,神情有些急切。
“无愁兄,你来得正好。我昨夜为他输了很多气,以往都是有用的,而这一次……似乎没什么作用,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不忧皱着眉头,探下身去,查看了厉星的状况,摇头道:“他等不了多久了,两日之内,若是再找不到为他续魂之物,他便会魂飞魄散。”
说罢,拿来十根金针,将他各个穴位封住,道:“我用这金针将他穴位封住,可以延缓时间,但最迟只到明日子时。还有今明二日,愿清悠兄能有好运气……”
清越神色陡然变了,他厉声道:“怎么会这样?他从前还好好的,即使不曾醒来,也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清越兄稍安勿躁。”不忧低下头去,再次查看了厉星的身体,道:“若是我的判断没错,他昨夜曾经醒来一次,对么?”
清越微微点头。
“这就对了,那是回光返照之状。若不是你为他渡气,他一个时辰之内便会魂魄散尽。”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十八)
清越低下头去,抚摸着厉星的额头,道:“我明白了,我和洪焰立马下山去找。明日以内……定能找到。”
不忧劝道:“白日里孤魂野鬼难寻,还是等日落吧。你在外面找了一夜,也累了,先歇息一阵。”
清越淡淡道:“也好,多谢无愁兄了。”
太阳渐渐落山,这一个白日,小尚断断续续做了不少的梦。
他梦见繁花似锦,梦见青山绿水,梦见了他曾在镜中看到的两个少年。阿偃说,他是他们的前世。还梦见了那个女人跟书生,那也是他们的前世。梦着梦着,他梦见深宫大院,梦见锦衣华服的众兄弟们,梦见他的哥哥。他伸出手去,企图抓住他的衣袖,萧昭业却笑着往远处走了。
“陛下,你病了,该回寝宫躺着了。”
黑衣男子抚摸着他的头顶,唇边带着一丝微笑,却令他冷汗涔涔。他记得这男人将他哥哥带出宫去,然后他将他作为傀儡,推上了帝位。他将手中的白狐抱紧了一些,道:“不,我不喜欢喝药。”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你现在是圣上,当称自己为‘朕’,这点都学不会么?”
男人的语气冷冷的,小尚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好了好了,良药苦口,不要耍小孩脾气,赶紧回寝宫去。”
小尚看着远处金碧辉煌的楼阁,那是他的寝宫,也曾是哥哥的。虽说哥哥没有死在这里,他却觉得殿内格外阴森。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莫名从梦中惊醒。他梦见哥哥披头散发,眼中流下两行血泪。他还会微笑着叫自己季尚,他却不敢让他靠近。
都是面前这个男人害的!虽说他从未想过能登上帝位,也未曾学习帝王之术,对于宫中斗争却是明白的。若不是这男人的野心,哥哥便不会凭空消失。
“你这狐狸从哪儿来的?养了有好几年了吧。堂堂帝王,不学无术却迷恋一只狐狸,当真令人笑话。”
也许是男人不屑的表情触怒了他,小尚的情绪在那一刻爆发。
“你不就希望我这样么?我这样你难道不开心?!整个朝堂都是你的,你还会在乎我迷不迷恋狐狸?”
男人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口吐真言,冷笑一声,右手擒住狐狸尾巴,将它从他怀中抱走。
“你放开它!”小尚怒道。
“比起你那浪荡哥哥,玩个狐狸的确算不上什么。不过……本王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小尚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温热的红色液体洒了他一脸。他尖叫着往后退去,那男人随意将白狐的尸体丢在地上。
“我的陛下,好自为之吧。玩物丧志可不得了,本王替你将它杀了,乖,回去。”
小尚猛地摇头,喊道:“来人呐,来人呐!他杀了朕的狐狸!”
羽林军闻声赶来,其中还有忠于正统皇室之人,却碍于萧鸾地位,并不敢上前捉拿。
御花园中,三两个宫人闻声经过,萧鸾指了指几位宫人,道:“陛下感了风寒,需要休息,你们几人赶紧扶陛下回去,然后去太医院找太医。”
宫人颤颤巍巍前去扶人,小尚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小小白色尸体,眼中掉下两行泪水。他将它抱回怀中,喃喃低语道:“小乖,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太阳落了山,只余天边一抹红霞。小尚从梦中醒来,发觉狐偃还睡在身旁。他想及方才梦境,摸了摸狐偃毛茸茸的狐狸脑袋,心道狐狸还真是长得像呢。狐偃化作狐狸时的模样,真跟梦中小乖的模样差不离多。
他以为这些宫廷之事他早就忘了,没想到此时却又想起一些。他还记得有回他身边的宫人询问他想吃什么菜,他不过想吃蒸鱼菜罢了,太官令却说没有宣城王的命令,不能随意更改食谱。
那萧鸾估计是明白自己作恶太多,怕轮回转世之后要还他和哥哥的账,便企图令他二人无法转世。若是没有别的原因,萧鸾早该转世,也不知这一世成了什么样的人。
天已经完全黑了,天边冒出两颗星子。小尚探着脑袋往外看,凉风阵阵朝他袭来,很是舒爽。山下有亮晶晶的东西飘来,像是村民在放孔明灯。他碰了碰狐狸耳朵,叫道:“阿偃,阿偃呐,睡够了么?有人放孔明灯吖。”
狐偃的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眸。他跳上窗台,同小尚靠在窗边。山下飞来几只孔明灯,今夜非清明也非七夕之类的节日,也不知是何人所放。
“真漂亮,山下能看到的更多吧。等到了七夕,我想去河边放河灯。”小尚想象着七夕时年轻男女人头攒动的场景,不禁有些期许。
狐偃看着孔明灯飘来的方向,回道:“好,七月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我们会有机会去的。”
他看向清越所在的石室,如果他没猜错,清越此时并不在那里。他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忙。是为了厉星么?也许是的,也许不是。他只想等到今夜子时,恢复人形。在那之后,他便会准备为小尚续魂。
罗浮山下,清越一袭白袍行走于人群中。昨日在这个小镇附近一无所获,他决定与洪焰去往别处。他心思沉重,没有发觉许多人在回头看他。远远的地方飘起无数孔明灯,他隐去身形前往那处,原来是一户人家在办丧事。那户人似乎是做花灯生意的,男主人去了,家里人将孔明灯全都点了,以作送别。
看着白色孔明灯越飞越高,最后变作星星点点,清越居然有些鼻头发酸。他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与厉星也相识了几百年,没想到终有一日面临这样的场面。
遥远的青丘之国,住着白狐一族,他们的祖先是已修炼成精的狐仙,因此他们生下来便多多少少带着灵气,极易修炼成精。青丘国风景优美,狐族世代都住在那处,然而清越却从不认为,那里是他的故土。
“你们几个,怎么能以大欺小呢?”
一只小小白狐被几个小男孩围在中央,浑身是伤,颤颤巍巍缩成一团。这个黑衣男孩一出现,几个小男孩迅速化作狐狸模样,一溜烟跑得没影。
男孩蹙起眉头,嘟囔道:“真是的,狐族里怎么总有这种爱欺负人的孩子呢,真不可爱。你怎么样了?”
他躬下身去,将小狐狸抱了起来,顺了顺他被人弄乱的毛发。小狐狸微微睁眼,清亮的瞳孔中印出一个清秀的人影。这是个很好看的男孩,他在家族祭祀的时候见过他。他是狐族嫡系最受宠爱的几个孩子之一,而他,不过是旁系所出,与他大约只是表亲,而且是很远的那种。
“没……我没事。”他结结巴巴道。
“还能变出人形么?”
清越从他手中跳下,犹豫一会儿,化作一个五六岁小孩的模样。他模样乖巧漂亮,脸上却有好几道刮痕,也不知是方才那些男孩弄的,还是不小心摔的。
男孩心疼地捂住那伤口,不消一会儿,清越脸上的伤痕便愈合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孩的手,这种法术,是他这样的狐狸学不到的。在狐族里,没人会教给他这些。他没有资格。
“我……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厉星。你呢?”
“清越。你……你真厉害……”
男孩笑了起来,说:“这有什么,我比你大了一些,会的本事多是理所当然的。下次若是有人欺负你,对付不了便躲开吧。”
清越重重地点点头,说:“嗯,知道了。我……我可以跟着你玩儿么?”
男孩惊讶地看着他,说:“自然可以,不过我这会儿要去和师傅学法术,待会儿还会经过这里,你那时还在么?”
清越连忙点头,说:“在,我等你。”
那个午后,清越爬上树梢,看着男孩远去的背影,看了很久。那便是他们第一次说话,第一次相识。虽然时间已过去几百年,他却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真的已经无可挽回了么?
不,不会的。清越摇头。
至少……至少还有最后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十九)
第二日日暮,狐偃身着青色长袍,慢慢将来时所带的行李一一整理好,甚至将房间和后院都打扫了一遍。今日他在山下已将东西备齐,别的所需之物山上自有,他打算明日便为小尚续魂。若是事情进展顺利,他在山上休息两三个月,便能离开此处。回到建康之后,再过段时日,正好能赶上七夕。那时,他便着小尚去看花灯。
太阳已经落山,小尚轻飘飘地跟在他身后,他问:“阿偃,这次不为我再做肉身了么?”
狐偃摇头道:“不了,做肉身太费力,我还要留着力气为你续魂。续魂过后,我说不定很长时间都不会为你再造肉身,你便这样跟着我吧,白天时我会将你收到阴宅里去的,或是为你做个布偶,让你附着在它的身上。”
小尚感到一丝异样,却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只道:“可我想像原来那样跟着你呀,你去哪里我就走到哪里。”
“续魂耗费的力气有些大,可能好几个月以内做这件事都会比较费力。”
小尚担忧道:“阿偃,续魂到底会发生什么?若是太难办,就算了吧。”
“不,没那么容易,也绝对没难到需要放弃。你就安心等着,我会把事情处理好。”
狐偃并不打算将续魂的后果告诉小尚。为他续魂过后,他身上的修行可能会全部废掉,他再也没有能力为小尚做肉身,只能委屈他待在阴宅里或是附着在小物件上了。
他往远处看去,清越住的那座石室没有人回来。清越已经有一天一夜未归了,他在忙什么?不过他不在也好,省得他分心。
月亮升起,大地一片银白。小尚跟在狐偃身后,一蹦一跳进了桃花林。这几日天气颇好,桃花开得十分艳丽,目之所及皆是粉色的一片烟雾,如梦似幻。他们照例在大桃树下坐定,讲起一些从前的事情。
说着说着,夜已深了。他刚准备同小尚离去,忽然有风从耳畔袭来。狐偃警觉地往右看去,只见一个白影闪过,身边便没了小尚的气息。狐偃定睛一看,眼前身着白衣之人,正是清越。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瓶子,那是用来捉鬼的。
“清越,你做什么?”
然而清越似乎没听到般,径直往前去了。狐偃跟上他的步伐,将他拦在身前,质问道:“清越,你捉了小尚做什么?”
清越冷淡的面容浮上一丝焦急的神色,他冷声道:“让开,别挡着你爹的路。”
“混账,你将他放出来!”
清越反手一击,巨大的力便扑面而来,狐偃不堪承受,身体撞向桃树,粉色的桃瓣落了一地。他连忙起身,用起符纸之术,令前方遍生枝桠,将清越困在原地。
清越暴躁道:“洪焰,用火将树枝烧掉!”
“是,主人。”洪焰的狐火弥漫天地,就连原本长得好好的桃树也未能幸免于难。粉色的桃花在月夜下化作灰烬。
狐偃往后看去,此时火光冲天,怎的却不见不忧和他的弟兄们?难不成,他们都被放倒了么?
不,不对。不忧的法力至少与他差不多,在某些方面还高了一些,没有理由被轻易放倒。若是他们打斗,他定能发觉。此时情况危急,狐偃顾不得其他,以千里传音唤道:“不忧,师兄。你在何处?速速出来见我!”
清越的眼神越过大火,看向远处厉星所在的石室。手一挥,面前焦炭状的枝